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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冕:一位真正的隐士,用一生诠释“富贵于我如浮云”

 陈想读名著 2023-09-20 发布于浙江

《儒林外史》中,开宗明义第一回楔子写的就是王冕。

我们知道《儒林外史》的基调是讽刺世人“看不破富贵功名”的,而王冕恰恰是个例外,吴敬梓说他“嵚崎磊落”,就像是一面镜子,照见了后面“儒林”中人的荒唐和可笑。

那么王冕是怎样一个人,能让吴敬梓如此推崇呢?

王冕是浙江诸暨枫桥人,生活在元朝末年,元朝画家、诗人、书法家、篆刻家,流传下来的作品中,最知名的还数那首《墨梅》:

我家洗砚池头树,朵朵花开淡墨痕。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

他与杨维桢、陈洪绶合称“枫桥三贤”,三位先贤都是进入中国文化史的人物,是我们这些后人的骄傲。

这里单说王冕,并且仅说《儒林外史》里的王冕。

他七岁时死了父亲,全靠母亲做些针线活供他到村学堂读书。但是这点收入毕竟太过微薄,“年岁不好,柴米又贵”,连几件旧衣服旧家伙都当的当、卖的卖了,靠母亲的针线活糊口都难,不用说交学费了。

这样支撑了三年,也就是王冕十岁的时候,母亲找王冕谈了,让他到隔壁秦老家去放牛。有现成饭吃,还能赚几钱银子。这实在也是邻居帮助他们母子两人。

王冕却也非常体谅母亲,说自己本来也不想读下去了,还不如去帮人放牛快活些。但是他这么说,并不是说他本来就不喜欢读书了。他同时还有一句话,表明他乐意去放牛,完全是为了老母亲不要太苦:

“假如我要读书,依旧可以带几本去读。”

他可以不在村学堂里上学,但他不会放弃学习。

第二天,王冕就开始了放牛生涯。他在秦家一天两顿饭,有时候秦家煮些腌鱼腊肉给他吃,他不吃,拿块荷叶包了,带回家给母亲。

秦老每天给他的点心钱,他也从来不买东西吃,而是攒起来,攒上一两个月,就抽个空到学堂里去,向到学堂推销的书商那里买几本旧书。

于是,每天牛吃草,他读书。

这样又过了三四年,王冕十三四岁了。虽然没有再上学,却也是“腹有诗书气自华”了。有一天放牛时下雨,他看到了这样一幅美景:

一阵大雨过了,那黑云边上镶着白云,渐渐散去,透出一派日光来,照耀得满湖通红。湖边上山,青一块,紫一块,绿一块。树枝上都像水洗过一番的,尤其绿得可爱。湖里有十来枝荷花,苞子上清水滴滴,荷叶上水珠滚来滚去。

这番雨后湖上荷花美景,使他产生了把它画下来的冲动,可是没学过啊!没关系,学!他就把攒下来的零花钱去买胭脂铅粉等等(画画用的)。

他的天赋很高。一开始画不好,但画到三个月之后,“那荷花精神、颜色无一不像,只多着一张纸,就像是湖里长的,又像才从湖里摘下来贴在纸上的”。

于是,慢慢地一开始是乡间人,然后是整个诸暨县的人都晓得了他是一个“画没骨花卉的名笔”,争着来买他的作品。在那个没有便捷交通,没有电视电话,更没有小视频的时代,这可很了不起啊!

王冕得了钱,照样不会乱花,首先是买些好东西来孝敬母亲。

这样“到了十七八岁,不在秦家了,每日画几笔画,读古人的诗文,渐渐不愁衣食,母亲心里欢喜”。

就是说王冕可以用自己的艺术特长安身立命了。

于是王冕也更可以追求精神世界的拓展了,他饱览典籍,“年纪不满二十岁,就把那天文、地理、经史上的大学问无一不贯通”。

但是王冕又和那些“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读书人截然不同。比如《红楼梦》里的贾雨村,读书也很认真的,而心里想的是“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王冕却“既不求官爵,又不交纳朋友,终日闭户读书”。

为了强化这个志向,王冕还根据书上记录,像屈原那样装扮起来:

又在《楚辞图》上看见画的屈原衣冠,他便自造一顶极高的帽子、一件极阔的衣服。遇着花明柳媚的时节,把一乘牛车载了母亲,他便戴了高帽,穿了阔衣,执着鞭子,口里唱着歌曲,在乡村镇上以及湖边到处顽耍,惹的乡下孩子们三五成群跟着他笑,他也不放在意下。

这实在是有点行为艺术的意思,他当然不是显摆,而是强化这种立场。

然而随着他画画高妙之名越来越响,他安静的生活还是要被打扰。

当时诸暨的县令姓时,有一次派人来找王冕,要求他画二十四幅花卉,用来送上司。

王冕本不想为时知县画的,因为这个人“倚着危素的势要在这里酷虐小民,无所不为”;但是那衙役请了秦老出面说情,王冕只好“回家用心用意画了二十四幅花卉,都题了诗在上面”。

县老爷给的润笔是二十四两银子,一幅一两,若是留到后世,那可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可就是这二十四两银子,到了王冕手里,却也只剩十二两了;另外十二两哪里去了?当然是被那办事衙役给吃了。

说起这个上司,也是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也算上一个大人物,名叫危素。

元朝时,危素是负责编写史书和注释《尔雅》元朝的一名经筵检讨,后来又作为降官,在明朝时期官居翰林侍讲学士,和“开国文臣之首”宋濂一起编写《元史》。

总体上,危素这个人学问水平是不错的,就是膝盖骨有点软。尽管小说中王冕其时并不知道他后来会作为降官继续在明朝做官,但凭着他的智慧,恐怕是早有所感了。

说回来,那危素大人收到时知县送的礼物,别的还罢了,对这二十四幅花卉图却爱不释手。一听竟然出自本县一个名叫王冕之人的手笔,就让知县安排相见。

按照他们的想法,王冕一个乡间的农民画家,如此大人物相邀,还不得深感三生有幸?结果不管是知县派人,还是亲自上门,王冕都谢绝赴约。

为了逃避骚扰和因抗命不遵带来的性命之忧,他三十六计走为上,索性离开母亲,跑到了山东济南。

也确实是“一技在手,走遍天下都不愁”。王冕在济南待了半年,“租个小庵门面屋卖卜测字,也画两张没骨的花卉贴在那里,卖与过往的人。每日问卜卖画,倒也挤个不开”。

只是名气一大,那些附庸风雅的权贵富商就又相扰不休了,王冕又产生了和在家乡时一样的烦恼。

其实这对大多数文艺工作者(或可扩大范围到“网络名人”)来说,恐怕是求之不得的,如今不都是这样吗?有这么多“粉丝”还不好?没见现在有一些网红,什么都不怕,就怕掉粉?因为粉丝就是真金白银啊。

可是王冕却不胜其烦,萌发了回乡之念,因为他不想要这些“俗粉”。加上当时天下已开始动乱,眼看就要改朝换代,而当时王冕的家乡诸暨,危素已还朝了,时知县也升任去了,他就回家了。

和母亲相依为命过了六年,母亲去世了,临终前留下遗命,让他娶妻生子,留在家里,不要出去当官。

母亲深知儿子的耿介性情,是不适合官场的。

又过了一年有余,天下果然大乱,有一天一位自称吴王的朱姓客人上门来请教定江山之策,王冕示以“若以仁义服人,何人不服”,后来吴王果然平定天下,建立明朝。这位吴王,就是朱元璋了。

后来朝廷要征聘王冕以咨议参军之职,岂知王冕一有风闻,早已连夜逃往会稽山中去隐居了。

由此可见王冕前面不见危素,确实不是嫌他官不够大;他是对朝廷不感冒,哪怕你是九五至尊,哪怕你给我好大一顶官帽。

他并没有写什么文章阐述相关观点,但很明确的是,他终是嫌“不干净”,更喜欢和乡民待在一起,如果这也不行,那就和他自己。

所以说王冕才是真正的隐士,无论他身在何处,都真正做到了“富贵于我如浮云”,而不是像有些假隐士,之所以显示出一副清高模样,只不过是为了待价而沽。就是说,只是为了拥有一顶看起来很像样的“帽子”。

而王冕,虽然名字是个“冕”字,却根本没把它放在心上,或者说,他的帽子,是一种如屈原那样的精神气质,那是一种真正的爱国爱民的精神气质。

也在这个意义上,我们会更好地理解前面所提的《墨梅》吧。

(网图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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