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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孔子去旅行之196：宓子贱长眠瓦埠湖畔 梅庆吉 安徽有位画家，在全国也有一些名气，据说他干了20年安徽省美协主席，20年安徽画院院长。前些年，我给他写了一篇专访，他满意的不了得，逢人便说，这是写他的所有文章中最好的一篇，并反复约我见面。终因有事，一直未能见成。这次来到合肥，正好可以见见。2014年10月16日上午，我给他打了个电话，他说下午4点跟我联系。到了4点也没等来他的电话，我就把电话打了过去，一直在通，但一直未接。我明白了，当机立断，去寿县瓦埠镇。 这时时间已经是下午4点多，去瓦埠镇还有最后一班车，是个中巴。两地距离大约80公里。天越走越黑，路越走越窄，人越走越少，最后只剩下了我和我爱人。心里有点发毛，去问司机，还有多少时间到瓦埠镇。他说快了，你们有人接吗？我说没有，你就到个旅店停下就行。他说镇上只有两家旅店，到最近一家停下吧。我说行。说着话，看见灯光了，也看见有行人了，说明我们已经到瓦埠镇了。他把车停下，我们下了车，看到路边的门脸上写着“振武休闲宾馆”。
我们走进旅店，办了入住手续，顺手给了老板一张名片。到了房间，刚放下行李，就听见了敲门声。打开门一看，是店老板和他的儿子。我们离开吧台，他们顺手上网百度了一下我的名字，有那么多我的信息，十分激动，专门跑上楼来认识一下。老板自我介绍说，他姓李，名叫李家涛，在乡下一个小学任教导主任。说他明天要上班，不能陪我们去看宓子贱墓，但今天晚上可以拉我们去看几个地方。我们出去吃了口饭，回来的时候车已经准备好了。上了车，向西开去，一边开他一边说，有人在瓦埠湖边建了座刘老根度假村，施工到一半就停那了，成了烂尾。但在入口建了尊宓子贱像，这倒是我最想看的。说着话，我们就到了君湖刘老根生态农庄，里面一片漆黑。因宓子贱像就在入口，我们一眼就看到了，是个站像。李家涛打开车灯，照在像上，看得更清楚了，只见他长髯飘飘，目光炯炯，右手置于胸前，左手背于身后。基座上写着“宓子贱”三字。我拍了几张照片，还跟宓子贱合了一张影。 瓦埠湖畔的宓子贱像
离开度假村，李又向一条很黑的路上开去。他告诉我们，爱国抗日名将方振武就是他们瓦埠镇人，他的女儿为他修了一座墓园。来到墓园前，大门锁着，李用车灯照进去，隐约看到了墓前的石碑，上面写着“著名爱国抗日将领方振武之墓”。我们转了一圈，又回到旅店，看到店面上写着“振武”二字，想必这之间有什么联系吧。 抗日将领言振武墓
宓子贱墓在瓦埠镇以南接近3公里的铁佛村，不通公交。早晨起来，我背好背包，打算走着去，我爱人在旅店等我。一想来往要6公里，怕吃不消，便在路边截了一个农用三轮，说好让他拉我到铁佛村，看宓子贱墓，再把我拉回来。他张口就要25元，我答应了。这是一条021县道，路况还好。我们很快就到了铁佛村，其实那位农民也不知道宓子贱墓在什么地方，他指着路边的一个大土堆说，应该就是那座。这时路边有位带孩子的村民问：“你们干什么？”我说：“来看宓子贱墓。”他说：“那个不是，你等我10分钟。”说着就领孩子走了。我给了三轮车10元钱，打发他走了。很快那位村民就回来了，还推了辆摩托，让我上车。一看这架式，估计不会太近。我上了车，一直向西开去。路很难走，一路颠簸，又来到一个村子。他把摩托停下，跟村民打招呼，看来他们都认识。经询问才知道，他的名字叫李传球，这个村子叫祠堂郢，是铁佛村下辖的一个自然村，宓子贱墓就在村外。 铁佛村
李传球把车放在村里，我们步行向村外走去。出了村，就看见水田里有一块突起的地方，他说那就是宓子贱墓，上边已被村民开垦出来种地，还长了一些树。这时村里又来了一位村民，姓刘，他说墓上的田就是他的。他们说，原来很有规模，靠村那边有座门，上面雕着龙。我分析应该是牌坊。还有很多通石碑。以前清明节，学生都到这来扫墓。“文革”时期破四旧，碑都被推倒了，有的拿去砌了村边那座小桥。我们回到村里，看到了那座小桥，能明显看出来是用石碑砌的，很坚固。在村里路边，还看到一块残碑，李传球说，这应该是宓子贱墓上的。据资料记载，墓周140米，封土高3米。 宓子贱墓
我和李传球站在宓子墓上
宓子贱虽然不是孔子四科十大弟子之一，也不是儒家八派之一，但仍是十分重要的弟子。《论语·公冶长》篇，就有孔子对他的评价：“子谓子贱：'君子哉若人！鲁无君子者，斯焉取斯？’”孔子十分肯定地说，像宓子贱这样的人，就是君子。关于君子，清代大学问家王夫之在《四书笺解》里给出了这样解释：“君子是与流俗分界限处。崇道德，绌事功，乃是君子所立之崖岸。无君子亦易随流俗，只皇皇求功利，便相引以趋于小人。”足见孔子对宓子贱的认可程度。接着孔子话锋一转，说鲁国如果没有君子，那宓子贱怎么会成为君子呢？“斯焉取斯”的前一个“斯”，指的是宓子贱，后一个“斯”指的是君子。朱熹在《四书集注》里说：“上'斯’，斯此人；下'斯’，斯此德。”孔子在赞美宓子贱的同时，又把鲁国赞美了一番。皇侃在《论语义疏》里说：“因美子贱，又美鲁国也……言若鲁无君子，子贱安得取此君子之行而学之乎？言鲁多君子，故子贱学而得之。”此言甚是。 宓子贱人生最辉煌的一页，就是任单父宰，他的“鸣琴而治”，以及关于“掣肘”的恶作剧，几千年来一直被人们称道不已。宓子贱任单父宰，孔子让他的侄子孔蔑跟着一起去锻炼。过了一段时间，孔子去看他们，他先问孔蔑，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孔蔑说没得到什么，却有三个损失。此事载于刘向《说苑·政理》：“王事若袭，学焉得习，以是学不得明也，所亡者一也。奉禄少鬻，鬻不足及亲戚，亲戚益疏矣，所亡者二也。公事多急，不得吊死视病，是以朋友益疏矣，所亡者三也。”孔子听了很不高兴，又去问宓子贱同样问题，他的回答与孔蔑正好相反：“始诵之文，今履而行之，是学日益明也，所得者一也。奉禄虽少鬻，鬻得及亲戚，是以亲戚益亲也，所得者二也。公事虽急，夜勤，吊死视病，是以朋友益亲也，所得者三也。”该书接着写道：“孔子谓子贱曰:'君子哉若人，君子哉若人！鲁无君子也，斯焉取斯?’” 单县二贤祠
宓子贱在单父宰任上，还搞了个“掣肘”的恶作剧。刘向在《新序·杂事二》写道：“鲁君使宓子贱为单父宰，子贱辞去，因请借善书者二人，使书宪为教品。鲁君予之。至单父，使书，子贱从旁引其肘，书丑则怒之，欲好书则又引之，书者患之，请辞而去。归以告鲁君，鲁君曰：'子贱苦吾扰之。使不得施其善政也。’乃命有司无得擅征发单父，单父之化大治。故孔子曰：'君子哉子贱，鲁无君子者，斯安取斯？’美其德也。”这个故事，既表现了宓子贱的智慧，也表现了鲁君的开明，因此得到了孔子的首肯。其实，孔子对宓子贱还有更高的评价，《说苑·政理》中，孔子听了宓子贱汇报工作之后说：“昔者尧、舜清微其身，以听观天下，务来贤人，夫举贤者，百福之宗也，而神明之主也，不齐之所治者小也，不齐所治者大，其与尧、舜继矣。”把宓子贱与尧、舜相提并论。 宓子贱鸣琴而治
孔子去世后，弟子们为他守墓三年，然后“治任别归”，自寻门路。宓子贱与他的两个同门闵子骞和樊迟，结伴来到今山东省鱼台县，樊迟定居在武台的樊村、闵子骞定居在武台的大闵村，宓子贱定居在武台的侯堂村，因三村相距五里，故称“五里三贤”。这是继宓子贱任单父宰之后发生的事情。 宓子贱曾在这个村子住过
《韩非子·难言》一文里，曾写到周文王、梅伯、关龙逢、董安于等十几个人之死，其中也提到了宓子贱，曰：“宓子贱、西门豹不斗而死人手……”根据此话，宓子贱应该是被人杀死的，至于具体死因，则没有明说。
说到他代表鲁国出使吴国，返回时途经瓦埠，因病而死，就地安葬。此事仅见于寿县的地方志。明嘉靖《寿州志》卷二载：“宓子贱墓：州东南六十里铁佛岗。相传子贱为鲁使吴，卒葬于此。后人为之立祠，祀焉。”明成化年间，御史戴珊曾到寿州，奉敕巡督学校。这期间，他曾寻访宓子祠与墓，并撰有《单父侯祠记》一文，清光绪《寿州志》收录其文。文中写道：“访侯墓于铁佛岗，流潦冲聚，牛马践踏，重于之慨。时高安赵崇知州事，兴废举坠，非俗吏比。檄使修之。居无何报曰：询乡老，稽志书，咸以侯使吴而没，葬此土，其祠墓谨修筑完好，缭以周垣，树以名木。前设门道，比时其扃铸，命镇之老人主之。祠中上像，屏蔽他所，咸如公命。予得报爰书'先贤单父侯墓’，俾刻石而树之。”当时他看到的宓子墓已经荒败不堪，命知州赵崇“修之”。不久“修筑完好”，修了围墙，前有门道，还种了好多树。为此，戴珊还题写了“先贤单父侯墓”墓碑。明万历二十八年(1600)，奉直大夫知寿州事舒琛立有“先贤单父宓子贱之墓”碑。万历三十七年(1609)，奉直大夫知寿州事彭汝贤所题“先贤单父候宓子贱神道碑”。这些碑，今均已不存。 祠堂郢村宓子墓上的古碑
在清光绪《寿州志》里，录有清人王肇奎《谒宓子贱墓》诗一首： 仆夫寻前路，下马古城阴。 远水围平野，斜阳薄断岑。 鸟惊人语散，草入墓门深。 再拜怀先哲，鸣琴空好音。 还录有光绪《寿州志》作者之一、曾任过寿州知州的宗能徵《谒宓子墓感述二绝》： 圣门事业许谁承？道脉传流几替兴。 吊古每增今昔感，夕阳芳草雨心凭。 一堂化雨胜鸣琴，君子诚能契圣心。 胡为使吴还卒楚？空教仗节到于今。 许多墓碑砌在了这座小桥下
看完宓子墓，我又坐上李传球的摩托，回到铁佛村。为感谢李的热情帮助，在路边超市，买了两盒“黄金叶”香烟送给他。他还给找了个手扶，送我回瓦埠镇。我爱人在旅店等着我回来吃早饭。 祠堂郢村
明人薛蕙在《宓子祠记》中提到了宓子祠：“墓之北五里有单父侯祠……”现在瓦埠镇小学的位置，就是当年的宓子祠，在镇政府所在地老街。祠早已不存，但还保留着一座大门，也是现在小学的大门。为三开间硬山式建筑，中间是拱形门，两边是窗，门里的柱础及房梁，都还显示着古老的样子。门的上方写着“先贤宓子祠”五个魏碑大字，后面有“顾正前、叶斌捐赠”等字，时间为2002年8月。 宓子祠大门
门的右侧有《重修校门记》碑碣，介绍了此门的历史及现状。全文如下： 瓦埠小学建于贤祠旧址。所谓贤祠者，崇祀孔门弟子宓不齐之祠宇也。不齐，字子贱，孔子七十二贤人之一，春秋末鲁人，曾为单父宰，史称“身不下堂”“鸣琴而治”，夫子许以为“君子”之誉也。 子贱奉使之吴，客死于斯，后人建祠以祀，所以彰君子之德焉。祠建于何代，已不可考。明季清初，屡遭兵燹，有清一代，邑人凡三葺之。为乡子弟雒诵之所。鼎革后，辟为新校，至今已历百年，瓦屋数楹，今为崇楼所替，惟其仪门，尚存旧制，是为县级文物保护项目。 仪门者，今之瓦小之正门也。砖墙瓦顶，中通为门，额篆'先贤宓子祠’五字，未详何人之手笔也。因年久失修，断瓦欹墙，时有倾圮之虞。然此门乃该校师生朝入夕归之必由，为安全计，校方几经请求，今春始获上级政府批复：依旧制维修，不得更张改建，盖因文物故也。随示下接专修款二万元，会计此数，不敷其用，拟请当地政府及友邻单位赞襄此事。缘工程虽小，亦副'科教兴国’之旨哉！ 壬午夏五月，鸠工动作，拟于秋八月告竣，爰为记。
文中说的壬午年，为公元2002年。玩味此文，应为动工之前所写。大门之内，为高三层的教堂楼，红白相间，十分醒目，上书“乐学、勤奋、团结、创新”校训。这个位置，就是当年的宓子祠。 瓦埠镇小学教学楼
这座宓子祠的始建时间不详，清光绪《寿县志》卷五有记载说：“宓子祠在州之瓦埠镇，建祠之始未详。明成化间，知州赵崇修。嘉靖间，知州刘天民修，并有碑记。知州王鎣又以其旁隙地佃民出息，以共春秋祭祀。”成化年间，监察御史戴珊，“奉敕巡督学校，主寿州，瓦埠镇谒单父侯祠”，他见到的情景是，“有土像，亵甚”。（戴珊《单父侯祠记》）所以他命知州赵崇重修。薛蕙《宓子祠记》又写道：“正德年间，御史林公有孚，尝匾之曰'君子祠’。”又说：“嘉靖四年，余同年生刘君希尹，以吏部郎中谪守是州，乃治而新之。” 我与小学门卫合影
关于宓子墓与宓子祠，今人高峰所著《文化寿州丛书之瓦埠湖畔》一书，有较为详细的描写：“孔子弟子七十二人之一的宓子贱，春秋末年，由鲁使吴，途经瓦埠，在此授业，在现在的瓦埠小学的所在地广招贤土，传授儒学，大论儒家之道，授业育人。经年间，一场大病使宓子贱客死异乡，众学子义捐银两，在宓子贱讲学的地方建起了祠堂，称为'宓子祠’，祠堂正中供奉着宓子的石刻像，供后人凭吊。并将宓子厚葬于离瓦埠街道五里之遥的铁佛冈上，'坟高丈余，占地三亩’，并取名'子贱坟’。” 从校内往外看宓子祠门
宓子祠不仅承载着厚重的历史文化，而且还曾一度为红色革命的根据地。在瓦埠小学大门旁，还钉着三块牌子，一是“中共寿县第二次代表大会旧址”，时间是1928年9月，为县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立碑时间是1981年元月。第二块牌子上写的是：“中共寿县第三次代表大会遗址”，时间是1929年5月，为全县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寿县人民政府一九八一年元月立”。第三块牌子是：“中共寿凤临时县委会旧址”，时间是1927年8月——1928年3月，立碑时间同上。
瓦埠镇的历史十分悠久，从宓子贱算起，已经有2600多年的历史了。早在汉代，还一度为成德县治所，晋朝时期废止，元时称站，明清时称街。相传北宋时期，八贤王赵德芳带随从到此私访，发现这里民风淳朴，路不拾遗，再加上还是被孔子称为“君子”的宓子贱安葬的地方，所以他在临行前，在客栈挥笔写下了“君子里”三个大字，从此便有了这样一个美好的名称。在瓦埠镇，古街还原汁原味地保留着。瓦埠小学门前的那条街就是老街，街两旁的房屋，那飞檐，那装饰，那图案，以及铺在街心的青石，都在散发着古老的味道。 瓦埠镇老街
我们漫步在老街上，看到路边院里有个女孩爬到树上摘杮子，我顺手端起相机拍了一张。还没放下相机，就听那个女孩说：“你们别走！”我们不知道她啥意思，就站着没动。不一会儿她从院里出来，抱着一堆杮子，笑着说，送给你们的。这让我们大受感动，不愧是君子里的人。
来到瓦埠镇，就不能不一睹瓦埠湖的风采。我们站在瓦埠湖边，放眼望去，感觉湖面好大，一眼望不到边，天水一色，湖上散落着点点白帆。据记载，瓦埠湖原本是淝河中游的一段，后来河道加宽，扩展为湖，南北长52公里，东西宽约5公里，水面面积为856平方公里。湖里产的银鱼名声很大，远近驰名。由于我们来去匆匆，没有品尝到。 一眼望不到边的瓦埠湖
我们该看的也都看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就往宾馆走，准备收拾一下东西前往下一站——颍上。我们正往回走的路上，突然看到了李家涛，他推个自行车，车筐里还放了些菜。我奇怪地问：“你不是上班去了吗？”他说：“请了会假，要亲手做几菜，给你们送行。”这让我们很意外，又一次让我们感受到了君子里人的风采。我们一起走回酒店，很快，四个地产的淮阳菜就上了桌，他还拿出了一瓶好酒。这酒好美，这菜好香，吃了一顿让我终生难忘的午餐。饭后，李家涛送我们上了前往颍上的大客，与这位新结识的老朋友告别。 李家涛准备的丰盛的午餐
2022年7月12日第一稿 2023年5月4日第二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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