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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傳爲左丘明所著的《國語》，是記載我國春秋時期的諸侯各國之歷史的重要文獻，非但具有極高的史學價值，同時也富於文學性。就以《晉語》第八篇中的“叔向賀貧”一節為例，即可見出這一特色。 叔向是晉國的公族，他是晉武公之後，姬姓羊舌氏，名肸，字叔向。而韓宣子同樣是晉國公族，係曲沃桓叔之後，姬姓韓氏，名起，謚宣。當叔向會見韓宣子時，韓宣子表達了自己患貧的想法，他甚至認為自己過於貧窮不足以與士大夫平行相處。然而，叔向得知他的這一擔憂之後非但不怜之，反而向他祝福，遂引發了韓宣子的疑惑。 為了給韓宣子釋疑，叔向便將欒武子的家世展開，論述了儉以養德的主張。欒武子是晉國公族，晉靖侯之後，姬姓欒氏，名書，謚武，即欒盾之子。當欒武子之世，其家儘管不足百人之地，其宮室中祭器也不完備，可他高揚自己的美德，遵循國家法度，俾其美名傳播於諸侯。當時的天下諸侯均願意親近欒武子，即便邊塞的少數民族部落也懷有敬仰之心，使晉國法度公正。乃至他主持國事，不得已而弒殺晉厲公，國人也不因此責難於他。可到了他兒子欒黡之時，生活極其奢侈驕橫，加以他貪婪無度，無視國家法度，乃至發行高利貸以聚斂資財。後因欒黡的妻欒祁淫亂，通奸於家臣，欒黡雖盛年暴亡，但幸虧有武子仁德而沒有牽涉其家族。到了欒黡的兒子欒盈這一代，痛改欒黡的前非，重修武子的仁德，本來可以避免災患，可還是因欒黡的罪過出亡於楚國。 又如郤克的後人郤锜，他當年擁有的財富達到了晉國國庫的一半，其家族武裝也接近國家軍隊的一半，由是憑恃家資驕泰以極。以致落得殺身之禍，且屍體也擺在朝堂示眾，其宗族也被剿滅於晉國的舊都絳城。若非如此貪婪無厭，作為“八郤”（一家擁有五位大夫、三位國卿）規模的大家族，其嬌寵可謂到了極點，然因其驕奢一朝被滅，莫大悲哀皆緣自其無德也。而今您具有欒武子的清貧家境，我認為您可以保有欒武子那樣的仁德，所以向您祝賀。假若您不擔憂仁德之不樹，反而擔心財貨不夠，那我將憑弔不暇，何來的祝賀呢？韓宣子聽完叔向的這段論述之後起身施禮，稽首再拜說：我韓起將要滅亡，賴您存恤，非但我韓起要感恩您，就連我韓氏先祖都將感恩於您。 叔向賀貧的這段話，從正反兩個角度論述了儉以養德之理，同時也闡述了驕奢滅身的教訓，足以令人信服且踐行。即便今日，我們重溫古訓，亦足以從中汲取教訓，避免重蹈古人復轍。 附原文 《叔向賀貧》（1） 叔向見韓宣子（2），宣子憂貧，叔向賀之。宣子曰：“吾有卿之名而無其實（3），無以從二三子（4），吾是以憂，子賀我，何故？” 對曰：“昔欒武子（5）無一卒之田（6），其宮不備其宗器（7），宣其德行，順其憲則（8），使越（9）於諸侯。諸侯親之，戎狄懷之，以正晉國。行刑（10）不疚（11），以免於難（12）。及桓子（13），驕泰（14）奢侈，貪欲無藝（15），略則行志（16），假貨居賄（17），宜及於難，而賴武之德（18）以沒其身（19）。及懷子（20），改桓之行，而修（21）武之德，可以免於難，而離桓之罪（22），以亡於楚（23）。夫郤昭子（24），其富半公室（25），其家半三軍（26），恃其富寵（27），以泰於國（28）。其身屍於朝（29），其宗滅於絳（30）。不然，夫八郤，五大夫，三卿（31），其寵大矣，一朝而滅，莫之哀也，唯無德也。今吾子（32）有欒武子之貧，吾以為能其德矣（33），是以賀。若不憂德之不建，而患貨之不足，將弔（34）不暇，何賀之有？” 宣子拜，稽首（35）焉，曰：“起（36）也將亡，賴子存之，非起也敢專承（37）之，其自桓叔（38）以下，嘉吾子之賜。”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1）選自《國語》。《國語》相傳是春秋時左丘明作，二十一卷，主要記西周末年和春秋時期魯國等國貴族的言論。叔向，春秋晉國大夫羊舌肸（xī），字叔向。 （2）韓宣子：名起，是晉國的卿。卿的爵位在公之下，大夫之上。 （3）實：這裏指財富。 （4）無以從二三子：意思是家裏貧窮，沒有供給賓客往來的費用，不能跟晉國的卿大夫交往。二三子，指晉國的卿大夫。 （5）欒武子：即欒書，晉大夫，於魯成公四年升任執政大臣，將中軍。 （6）無一卒之田：沒有一百人所有的田畝。古代軍隊編制，一百人為“卒”。一卒之田，100頃。是上大夫的俸祿。 （7）宗器：祭器。 （8）憲則：法制。 （9）越：本意為高揚，這裏指傳播。 （10）刑：法，就是前邊的“憲則”。 （11）行刑不疚（jiù）：指欒書弑殺晉厲公而不被國人責難。 （12）以免於難：因此避免了禍患。意思是沒有遭到殺害或被迫逃亡。 （13）桓子：欒武子的兒子。 （14）驕泰：驕慢放縱。 （15）藝：度，準則。 （16）略則行志：忽略法制，任意行事。 （17）假貨居賄：把財貨借給人家從而取利。賄，財。 （18）而賴武之德：但是依靠欒武子的德望。 （19）以沒其身：終生沒有遭到禍患。 （20）懷子：桓子的兒子。 （21）修：研究，學習。 （22）離桓之罪：（懷子）因桓子的罪惡而遭罪。離，同“罹”，遭到。 （23）以亡於楚：終於逃亡到楚國。 （24）郤（xì）昭子：晉國的卿。 （25）其富半公室：他的財富抵得過半個晉國。公室，公家，指國家。 （26）其家半三軍：他家裏的傭人抵得過三軍的一半。當時的兵制，諸侯大國三軍，合三萬七千五百人。一說郤家人佔據了晉國三軍中一半的職位。晉國有三軍，三軍主將與將佐，合稱為“六卿”。 （27）寵：尊貴榮華。 （28）以泰於國：就在國內非常奢侈。泰，過分、過甚。 （29）其身屍於朝：（郤昭子後來被晉厲公派人殺掉，）他的屍體擺在朝堂（示眾）。 （30）其宗滅於絳：他的宗族在絳這個地方被滅掉了。絳，晉國的舊都：在如今山西省翼城縣東南。 （31）八郤，五大夫，三卿：郤氏八個人，其中五個大夫，三個卿。 （32）吾子：您，古時對人的尊稱。 （33）能其德矣：能夠行他的道德了。 （34）吊：憂慮。 （35）稽首：頓首，把頭叩到地上。 （36）起：韓宣子自稱他自己的名字。 （37）專承：獨自一個人承受。 （38）桓叔：韓氏的始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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