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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策译注 卷六 ----- 卷十

 新用户4541Ay47 2023-10-07 发布于上海

卷六 秦策四

本篇导读

此卷记述了公元前三〇二年,秦国攻打楚汉中,大败楚军于蓝田,韩、魏不但没有救援,反而趁火打劫,攻至楚国的邓邑。而在翌年(公元前三〇一年),齐国先派人离间秦、楚,又游说楚国联合齐、韩及魏攻秦,楚国信以为真,却料不到三国真正攻击的目标是楚国。楚国完全被玩弄于股掌之上。可悲的是,齐、韩、魏攻伐楚国,其实是自相残杀,无疑是为强秦扫除统一天下的阻碍。若令楚国倒向秦国,情况岂不更为严峻?齐、韩及魏三国在这时似乎还真是同仇敌忾,它们于公元前二九六年共同攻打秦国,甚至进了函谷关,取得了突破性的胜利;然而在秦国献出三城时,三国各取一城后便立即撤兵,而没有直捣黄龙,从而让秦国获得了喘息的机会,可谓放虎归山,终成大患。由此可见,六国面对强秦不知应对,其弊在于鼠目寸光、胸无大志。再对比秦昭王虚心采纳中期的进谏,秦始皇面对顿弱之抨击,均不以为逆,只一心追问吞并六国之计谋,可谓矢志不移,令人感动。中期与顿弱,敢于犯颜直谏,可谓忠臣。明君与忠臣,就是成就秦国霸业的主要因素。

本书录选了顿弱向秦王嬴政的一番进谏,顿弱主要指出两件事,一是说秦王不孝,希望他改过;二是请求秦王给他万金,以破坏六国的合纵。

秦王欲见顿弱

秦王欲见顿弱[1],顿弱曰:『臣之义不参拜,王能使臣无拜即可矣,不即不见也[2]。』秦王许之。于是顿子曰:『天下有有其实而无其名者,有无其实而有其名者,有无其名又无其实者,王知之乎?』王曰:『弗知。』顿子曰:『有其实而无其名者,商人是也。无把铫推耨之势[3],而有积粟之实,此有其实而无其名者也。无其实而有其名者,农夫是也。解冻而耕,暴背而耨,无积粟之实,此无其实而有其名者也。无其名又无其实者,王乃是也。已立为万乘,无孝之名;以千里养,无孝之实。』秦王悖然而怒[4]。

1 秦王:嬴政(前二五九至前二一〇),公元前二四六年即秦王位,公元前二二一年统一六国后改称为始皇帝。顿弱(生卒年不详):秦国辩士。

2 不即:否则。不,同“否”。

3 铫(yáo):古代的大锄。耨(nòu):古代的除草工具。

4 悖然:生气的样子。

译文

秦王想召见顿弱,顿弱说:“臣的主张是不做参拜,大王如能让我不用参拜,就可以相见,不然就不必见面了。”秦王同意了,于是顿子说:“天下有有其实而无其名的,有无其实而有其名的,有无其名又无其实的,大王知道吗?”秦王说:“不知道。”顿子说:“有其实而无其名的就是商人。不需要拿起农具,耕种土地,就有储蓄粮食的实际收益,这就是有其实而无其名的人。无其实而有其名的就是农夫。土地解冻就下田耕种,顶着烈日去锄草,实际上却没有粮食的储蓄,这就是无其实而有其名的人。无其名又无其实的就是大王。立为万乘的君王,却没有孝名;用千里供养,却没有孝的实际。”秦王听了非常生气。

顿弱曰:『山东战国有六[1],威不掩于山东而掩于母[2],臣窃为大王不取也。』秦王曰:『山东之建国可兼与?』顿子曰:『韩,天下之咽喉;魏,天下之胸腹。王资臣万金而游,听之韩、魏,入其社稷之臣于秦,即韩、魏从。韩、魏从,而天下可图也。』秦王曰:『寡人之国贫,恐不能给也。』顿子曰:『天下未尝无事也,非从即横也。横成则秦帝,从成即楚王。秦帝,即以天下恭养;楚王,即王虽有万金,弗得私也。』秦王曰:『善。』乃资万金,使东游韩、魏,入其将相。北游于燕、赵而杀李牧[3]。齐王入朝[4],四国必从[5],顿子之说也。

1 山东:指崤山以东。

2 威不掩于山东而掩于母:秦始皇母和嫪毐(?至前二三八)私通,生二子。始皇九年,诛杀毐三族,迁太后于阳宫,杀其二子。此文所说秦王不孝事,均指此。

3 李牧(?至前二二九):赵国名将。

4 齐王:齐王建,即田建(前二八三至前二八一),齐国末代君主。

5 必:通“毕”。

译文

顿弱说:“山东有六个国家,你的威势不能压倒山东,却压倒了自己的母亲,我私下认为大王的行为是不可取的。”秦王说:“山东的几个国家可想法兼并吗?”顿子说:“韩国是天下的咽喉,魏国是天下的胸腹。大王为我提供万金去活动,让我到韩、魏,使他们的大臣入秦朝见,那么韩、魏就会服从了。韩、魏服从了,天下就可设法兼并了。”秦王说:“寡人的国家贫穷,恐怕不能提供万金。”顿子说:“天下从来没有安定的时候,不是合纵就是连横。连横成功,则秦国称帝;合纵成功,则楚国称王。秦国称帝,就可以有天下人供养。楚国称王,大王纵有万金也不能享用。”秦王说:“好。”于是便提供万金,让他往东到韩、魏活动,使他们的将相入秦朝拜。往北到燕、赵活动,使李牧被杀。齐王入秦朝见,四国都服从秦国,这都是采纳了顿子意见的结果。

卷七 秦策五

本篇导读

此卷记述秦国君主秉承祖先之烈志,志在天下,他们朝思暮想,皆在问鼎。至于秦国臣子则尽忠竭力,敢言进谏,而秦武王与秦昭王皆予以包容及接纳。吕不韦千方百计地拥立异人为秦国君主,虽其初衷是“奇货可居”的投资心态,但后来他的确为秦国做出了极大的贡献。秦始皇嬴政在吕不韦的辅政之下成长,可谓耳濡目染,尽得真传。后来,文信侯吕不韦虽然被逐,但其间谍司空马却当了赵国代理丞相,同时秦国又派兵攻赵,可见秦国将赵国玩弄于股掌之上,并且拥有极之迅猛的信息与手段。至于赵王在应对司空马的质问时,尽显其缺乏自信与自知,最终自毁长城,冤杀一代良将李牧,导致灭国。相比之下,秦王在面对有功之臣姚贾与心生怨怼的贵公子韩非的纠纷时,毫不犹豫地杀了后者,以绝大臣之间的嫉妒,并且以此宽慰了姚贾之心,如此非常手段,尽显其英明果断。

秦王与中期争论

秦王与中期争论,不胜。秦王大怒,中期徐行而去。或为中期说秦王曰:『中期悍人也,适遇明君故也。向者遇桀、纣,必杀之矣。』秦王因不罪。

译文

秦王与辩士中期争论,没有胜过中期,秦王大怒,中期从容地走了。有人为中期对秦王说:“中期真是个骨头硬的人,他刚才遇上的是英明的君王,如果遇上桀、纣那样的暴君,一定会被杀。”秦王因此没有怪罪中期。

赏析与点评

开放的胸襟,是走向广阔未来的基础。

濮阳人吕不韦贾于邯郸

濮阳人吕不韦贾于邯郸[1],见秦质子异人[2],归而谓父曰:『耕田之利几倍?』曰:『十倍。』『珠玉之赢几倍[3]?』曰:『百倍。』『立国家之主赢几倍?』曰:『无数。』曰:『今力田疾作,不得暖衣余食[4];今建国立君,泽可以遗世。愿往事之。』

1 濮(pú)阳:卫邑,在今河南濮阳西南。吕不韦(?至前二三五):本为卫国商人,后立异人为秦王,为相十三年,对秦国的发展有颇大的贡献。此外,他又召集门客编写了《吕氏春秋》一书。贾:做买卖。

2 异人(前二八〇至前二四七):秦孝文王(前三〇二至前二五〇)子,时在赵做人质,后即位为秦庄襄王。

3 赢:商业利润。

4 暖(nuǎn):同“暖”。

译文

濮阳人吕不韦在邯郸做生意,见到秦国人质公子异人,回去对他的父亲说:“种田的利益有几倍?”父亲回答:“十倍。”“做珠宝生意的可获利几倍?”父亲回答:“百倍。”“拥立国君,可获利几倍?”父亲回答:“无数。”吕不韦说道:“如今努力耕种,还是穿不暖、吃不饱。如果拥立君主,利益可以留传后世。我想前往侍奉他。”

秦子异人质于赵,处于城[1]。故往说之曰:『子傒有承国之业[2],又有母在中。今子无母于中[3],外托于不可知之国[4],一日倍约,身为粪土。今子听吾计事,求归,可以有秦国。吾为子使秦,必来请子。』

1 城:即聊城,在今山东聊城西北。

2 子傒(xī)(生卒年不详):异人的异母弟,安国君(前三〇二至前二五〇),即后来的秦孝文王之子。

3 无母:异人母夏姬,无宠,等于无母。

4 不可知:态度变化莫测。

译文

秦国公子异人在赵国做人质,住在聊城。吕不韦前去对异人说:“子傒有继承君位的基础,又有母亲在宫中支持。现在你在宫内没有支持你的母亲,又寄居在态度不定的赵国,一旦赵国背弃盟约,你的地位便如粪土般了。现在你听从我的计划,要求回去,这样可以拥有秦国。我为你到秦国活动,务必使他们来迎接你。”

乃说秦王后弟阳泉君曰[1]:『君之罪至死,君知之乎?君之门下无不居高尊位,太子门下无贵者[2]。君之府藏珍珠宝玉,君之骏马盈外厩,美女充后庭。王之春秋高[3],一日山陵崩[4],太子用事,君危于累卵而不寿于朝生[5]。说有可以一切,而使君富贵千万岁,其宁于太山四维[6],必无危亡之患矣。』阳泉君避席[7],请闻其说。不韦曰:『王年高矣,王后无子,子傒有承国之业,士仓又辅之[8]。王一日山陵崩,子傒立,士仓用事,王后之门必生蓬蒿[9]。子异人贤材也,弃在于赵,无母于内,引领西望,而愿一得归。王后诚请而立之,是子异人无国而有国,王后无子而有子也。』阳泉君曰:『然。』入说王后,王后乃请赵而归之。

1 秦王后:指安国君妻华阳夫人。

2 太子:指子傒。

3 王之春秋高:指孝文王年老。

4 一日:一旦。山陵崩:比喻秦王逝世,这是一种避讳的说法。

5 累卵:把鸡蛋堆叠起来,形容十分危险。朝生:指朝生夕落的槿花。

6 太山:即泰山,在今山东泰安北。

7 避席:表示恭敬。

8 士仓:即秦昭王时的秦相社仓(生卒年不详)。

9 生蓬蒿(hāo):言无人行走,比喻门庭冷落。

译文

吕不韦于是游说王后的弟弟阳泉君说:“你犯了死罪,可知道吗?你的手下都占据高官尊位,太子门下却没有地位高的人。你的仓库收藏了许多珍珠宝玉,马厩充满了骏马,后宫充满了美女。秦孝文王的年事已高,一旦逝世,太子继位,你就极为危险,性命不保。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永享富贵,稳如泰山,必然没有危亡的祸患。”阳泉君离开座位说:“我愿聆听你的高见。”吕不韦说:“秦孝文王年事已高,王后没有儿子。子傒有继承王位的条件,又有社仓辅佐。秦王一旦死去,子傒继位,社仓掌权,王后的门庭必然冷落。公子异人是贤能的人,他被遗弃在赵国,在宫内没有支持他的母亲,引颈西望,希望回来。王后若能请求立他为太子,那么公子异人就是由无国变为有国,王后就由无子变为有子了。”阳泉君说:“对。”于是进宫告诉王后,王后就向赵国提出请求,让公子异人返秦。

赵未之遣,不韦说赵曰:『子异人,秦之宠子也,无母于中,王后欲取而子之。使秦而欲屠赵,不顾一子以留计[1],是抱空质也。若使子异人归而得立,赵厚送遣之,是不敢倍德畔施,是自为德讲。秦王老矣,一日晏驾[2],虽有子异人,不足以结秦。』赵乃遣之。

1 留计:推迟其计划。

2 晏驾:天子逝世的避讳说法。

译文

赵国还未放行异人,吕不韦游说赵王说:“公子异人是秦王的宠儿,在宫中没有母亲,王后想让他做儿子。假使秦国要想消灭赵国,不会顾惜一个儿子而不行动,那你就是留了一个毫无作用的人质。如果能让公子异人回国并立为秦王,赵国用厚礼送他回去,他一定不会忘记赵国的恩情,并会以恩德来联系其感情。秦王老了,一旦驾崩,只有通过公子异人才能拉拢秦国。”于是赵国就送异人返回秦国。

异人至,不韦使楚服而见。王后悦其状,高其知,曰:『吾楚人也。』而自子之。乃变其名曰楚。王使子诵,子曰:『少弃捐在外,尝无师傅所教学,不习于诵。』王罢之,乃留止。间曰:『陛下尝轫车于赵矣[1],赵之豪桀得知名者不少[2]。今大王反国[3],皆西面而望。大王无一介之使以存之,臣恐其皆有怨心,使边境早闭晚开。』王以为然,奇其计。王后劝立之。王乃召相,令之曰:『寡人子莫若楚。』立以为太子。

1 轫(rèn)车:停车,指为质的事。轫,阻止车轮滚动的木头。

2 桀:同“杰”。

3 反:同“返”。

译文

异人回到秦国,吕不韦让他穿上楚国服装去拜见王后。王后喜欢他的打扮,认为他很聪明,说:“我是楚国人。”于是把他当作自己的儿子,改其名字为“楚”。秦王吩咐异人诵读他曾念过的书。他说:“我从小被抛弃在外,没有师傅的教诲,不懂得念书。”秦王只好作罢,就把他留下来。吕不韦抽空对秦王说:“陛下曾经在赵国停留过,有不少和你关系良好的赵国豪杰。如今大王回国,他们都满怀希望向着西方。大王没有派遣一位使臣去慰问他们,臣恐怕他们会抱怨,使边城局势不稳。”秦王认为他说得对,是个有谋略的人。王后劝秦王立子楚为太子。秦王就召见丞相,对他说:“寡人的儿子中最有才能的莫过于子楚。”于是立子楚为太子。

子楚立[1],以不韦为相,号曰文信侯,食蓝田十二县[2]。王后为华阳太后,诸侯皆致秦邑。

1 子楚:是为庄襄王,公元前二五〇至公元前二四七年在位。

2 蓝田:今陕西蓝田的西边。

译文

子楚即位,任吕不韦为丞相,封为文信侯,赐蓝田十二县为食邑。王后号为华阳太后,各国诸侯都给秦国送来封邑。

赏析与点评

“奇货可居”是商人的语言与角度,实即慧眼识人。

文信侯出走

文信侯出走。与司空马之赵[1],赵以为守相[2]。秦下甲而攻赵。

1 司空马:文信侯的下属。

2 守相:代理相国。

译文

文信侯吕不韦被逐出走,他的亲信司空马到了赵国,赵国任命他为代理相国。此际秦国出兵攻打赵国。

司空马说赵王曰[1]:『文信侯相秦,臣事之,为尚书[2],习秦事。今大王使守小官,习赵事。请为大王设秦、赵之战,而亲观其孰胜。赵孰与秦大?』曰:『不如。』『民孰与之众?』曰:『不如。』『金钱粟孰与之富?』曰:『弗如。』『国孰与之治?』曰:『不如。』『相孰与之贤?』曰:『不如。』『将孰与之武?』曰:『不如。』『律令孰与之明?』曰:『不如。』司空马曰:『然则大王之国,百举而无及秦者,大王之国亡。』

1 赵王:赵幽缪王(约前二四五至?)。

2 尚书:秦相国的属官,主管文书。

译文

司空马游说赵王说:“文信侯做秦国丞相时,臣在他手下管理文书,熟悉秦国的情况。现在大王让臣担任代理相国,臣也要熟悉赵国的情况。请让臣假设现在秦、赵两国要交战,我们亲自去观察,到底谁能取胜。大王认为赵国和秦国哪个较大?”赵王说:“赵国不如秦国大。”他又问:“哪一国的人口较多?”赵王说:“赵国不如秦国人多。”又问:“哪一国有较丰富的金钱和粮食?”赵王说:“赵国不如秦国富有。”“哪一国治理得较好?”回答说:“赵国比不上秦国。”又问:“哪一国的丞相较贤能?”赵王说:“赵国的丞相不如秦国的贤能。”又问:“哪一国的将军指挥较高明?”赵王说:“赵国的将军不如秦国的高明。”又问:“哪一国的法令较严明?”赵王说:“赵国的法令不如秦国的严明。”司空马说:“这样说来,大王的国家任何一点也不如秦国,大王要亡国了。”

赵王曰:『卿不远赵,而悉教以国事,愿于因计。』司空马曰:『大王裂赵之半以赂秦,秦不接刃而得赵之半,秦必悦。内恶赵之守,外恐诸侯之救,秦必受之。秦受地而郄兵[1],赵守半国以自存。秦衔赂以自强,山东必恐,亡赵自危,诸侯必惧。惧而相救,则从事可成。臣请大王约从。从事成,则是大王名亡赵之半,实得山东以敌秦,秦不足亡。』

1 郄(xì):退兵,撤走军队。

译文

赵王说:“你不嫌弃赵国偏远,能毫无保留地教导寡人治国方略,寡人愿意听取你的意见。”司空马说:“大王可割出赵国一半的土地送给秦国,秦国不动一刀一枪而得到半个赵国,一定非常高兴。秦国担心赵国内有守备,外有诸侯救援,必然会立刻接受割地。秦国接受了赵国的割地,就会撤军,赵国守住了一半的国土,仍然可以生存。秦国得到半个赵国,更为强盛,崤山以东各诸侯必然害怕亡国;赵国处境危险,诸侯必然感到恐惧,他们一恐惧就会来援救赵国,这样,合纵抗秦的事就会成功。臣请求替大王去组织合纵联盟。如果合纵联盟成功,那大王名义上虽然失去了半个赵国,但实际上却组成了崤山以东的诸侯共同抗秦的合纵联盟,秦国就不难被灭亡了。”

赵王曰:『前日秦下甲攻赵,赵赂以河间十二县,地削兵弱,卒不免秦患。今又割赵之半以强秦,力不能自存,因以亡矣。愿卿之更计。』司空马曰:『臣少为秦刀笔[1],以官长而守小官,未尝为兵首,请为大王悉赵兵以遇。』赵王不能将。司空马曰:『臣效愚计,大王不用,是臣无以事大王,愿自请。』

1 刀笔:指刀笔吏。古代在竹木简上记事,有错误就用刀削去,所以称为刀笔。

译文

赵王说:“之前秦国出兵攻打赵国,赵国割让了河间十二县,土地减少了,兵力削弱了,还是免不了遭到秦国的战祸。现在又要割让半个赵国去增强秦国的力量,寡人实在无力自保,眼看就要灭亡了。希望你重新考虑。”司空马说:“臣年轻的时候,在秦国担任办理文书的小吏,没有做过军事将领,臣请求带领赵国的全军去抗击秦国。”赵王不肯任命司空马为将。司空马说:“臣奉献计谋,大王不采纳,这样臣也没有什么可以为大王效劳了,请允许臣离开赵国。”

司空马去赵,渡平原[1]。平原津令郭遗劳而问:『秦兵下赵,上客从赵来,赵事何如?』司空马言其为赵王计而弗用,赵必亡。平原令曰:『以上客料之,赵何时亡?』司空马曰:『赵将武安君[2],期年而亡;若杀武安君,不过半年。赵王之臣有韩仓者,以曲合于赵王,其交甚亲,其为人疾贤妒功臣。今国危亡,王必用其言,武安君必死。』

1 平原:津渡名,在今山东平原西南。

2 武安君:赵将李牧(?至前二二九)的封号。

译文

司空马离开赵国后,经过平原津。平原津吏郭遗前来慰劳,问他:“秦国出兵攻打赵国,贵客从赵国来,赵国的情况怎么样呢?”司空马说他给赵国献计,赵王却不采纳,赵国必然灭亡。平原令问:“根据你的推断,赵国何时会灭亡呢?”司空马说:“如果赵国以武安君李牧为将,一年就会灭亡;如果杀了武安君,不过半年就会灭亡。赵国大臣中有一个叫韩仓的人,善于阿谀奉承迎合赵王,赵王和他关系很亲密。此人妒忌贤能,不满功臣。现在赵国正处于危急的时刻,赵王必会听从韩仓的话,武安君必死无疑。”

韩仓果恶之,王使人代。武安君至,使韩仓数之曰:『将军战胜,王觞将军,将军为寿于前而捍匕首,当死。』武安君曰:『 病钩[1],身大臂短,不能及地,起居不敬,恐惧死罪于前,故使工人为木材以接手。上若不信,请以出示。』出之袖中,以示韩仓,状如振栶[2],缠之以布。『愿公入明知。』

1 (zuǒ):李牧名。

2 栶:树本名。

译文

韩仓果真诽谤武安君,赵王就派人取代武安君。武安君被调回后,赵王派韩仓去责备武安君,韩仓说:“将军打了胜仗,大王给你敬酒。将军给大王祝酒时却暗藏匕首,依法当斩。”武安君说:“我的胳膊有病,不能伸直,因为手臂缩短了,不能触地,在大王面前起居不敬,恐获死罪,所以让工人做了个木杖接手,大王如果不信,我拿出来请你亲自过目。”于是他伸出胳膊给韩仓看,样子就像木杖,用布缠着。武安君说:“请你在大王面前说明这情况吧。”

韩仓曰:『受命于王,赐将军死,不赦。臣不敢言。』武安君北面再拜赐死,缩剑将自诛,乃曰:『人臣不得自杀宫中。』过司空马门[1],趣甚疾,出棘门也[2]。右举剑将自诛,臂短不能及,衔剑征之于柱以自刺。武安君死。五月赵亡。

1 司空马门:即司马门,宫门名。

2 棘门:在司马门外的宫门。

译文

韩仓说:“我接受大王的命令,要赐将军死,不能赦免。我不敢替你说话。”武安君便向北面拜了两拜,感谢赐死之恩。抽出宝剑,准备自杀,他说:“人臣不能在宫中自杀。”于是穿过司马门,匆匆走出了棘门。他右手举起宝剑准备自杀,可是因为手臂短,剑刃不够长刺进脖子,于是他口含宝剑的尖端,对着柱子就自杀了。武安君死后五个月,赵国就灭亡了。

平原令见诸公,必为言之曰:『嗟嗞呼[1],司空马!』又以为:司空马逐于秦,非不知也。去赵,非不肖也。赵去司空马而国亡。国亡者,非无贤人,不能用也。

1 嗟嗞:叹声。

译文

平原令郭遗见到他的朋友时,为司空马叹息说:“唉!司空马!”他认为司空马被秦国逐出,这不是因为他没有才智;他离开赵国,也不是他没有出息,是因为赵国不任用司空马而导致亡国。赵国之其所以亡国,并不是没有贤能的人,而是因为不能任用贤才。

赏析与点评

缺乏自信与缺乏自知的领袖,必然为国家带来灾难。

四国为一将以攻秦

四国为一[1],将以攻秦。秦王召群臣宾客六十人而问焉,曰:『四国之一,将以图秦,寡人屈于内,而百姓靡于外,为之奈何?』群臣莫对。姚贾对曰[2]:『贾愿出使四国,必绝其谋而安其兵。』乃资车百乘,金千斤,衣以其衣,冠以其冠,带以其剑。姚贾辞行,绝其谋,止其兵,与之为交以报秦。秦王大悦,贾封千户,以为上卿。

1 四国:指的是荆、吴、燕、代。

2 姚贾(生卒年不详):魏人,始皇时仕秦。

译文

荆、吴、燕、代四国联合,准备攻秦。秦王嬴政召集群臣及宾客六十人前来共商大事,说:“四国合一,将要攻打秦国,寡人内则财政紧绌,外则百姓贫乏,应如何是好?”群臣无言以对。姚贾回应说道:“臣愿出使四国,我们必须破坏他们的计划,令他们的军队不敢妄动。”秦王于是准备了百辆车,千斤金,让姚贾穿上自己的衣服,戴上自己的帽子,佩带上自己的宝剑。姚贾拜别秦王,消解了四国攻秦的念头,停止了军事行动,姚贾和他们结交后回秦国交差。秦王非常高兴,封千户给姚贾,并拜为上卿。

韩非短之,曰:『贾以珍珠重宝南使荆、吴[1],北使燕、代之间三年,四国之交未必合也,而珍珠重宝尽于内,是贾以王之权、国之宝,外自交于诸侯,愿王察之。且梁监门子,尝盗于梁,臣于赵而逐。取世监门子,梁之大盗,赵之逐臣,与同知社稷之计,非所以厉群臣也。』

1 吴:此指越,越灭吴,故此以吴代越。

译文

韩非批评姚贾说:“姚贾带上珍珠墨宝,南到荆、吴,北到燕、代,三年之间,未必真的能联合四国,而珍珠重宝尽耗,这是他利用大王的权势、国家的珍宝,私下和诸侯相勾结,希望大王明察。况且他是大梁守门人的儿子,曾在大梁盗窃,在赵国为官又被驱逐。任用守门人之子、魏国的大盗、赵国的逐臣来过问国家的大政方针,恐怕不是鼓励群臣的方法。”

王召姚贾而问曰:『吾闻子以寡人财交于诸侯,有诸?』对曰:『有之。』王曰:『有何面目复见寡人?』对曰:『曾参孝其亲[1],天下愿以为子;子胥忠于君[2],天下愿以为臣;贞女工巧,天下愿以为妃[3]。今贾忠王而王不知也,贾不归四国,尚焉之?使贾不忠于君,四国之王尚焉用贾之身?桀听谗而诛其良将,纣闻谗而杀其忠臣,至身死国亡。今王听谗,则无忠臣矣。』

1 曾参(前五〇五至前四三二):鲁人,孔子弟子,以孝著称。

2 子胥:伍子胥

3 妃:匹配。这里是配偶的意思。

译文

秦王召见姚贾问他道:“寡人听说你带着我的财物去结交诸侯,有这回事吗?”姚贾回答说:“有。”秦王说:“你还有脸面来见寡人?”姚贾回答说:“曾参孝敬他的父母,天下都希望他成为自己的儿子;伍子胥尽忠于他的君王,天下的君主都希望他成为自己的臣子;女子善于刺绣,男人都希望她成为自己的配偶。如今我忠于大王却得不到信任。我不回归四国,又该到哪里去呢?假使我不忠于自己的君王,四国的君王怎么会信任我呢?夏桀听信谗言而杀掉他的良将,商纣听信谗言而杀掉他的忠臣,终于导致身死国亡。如今大王听信谗言,就不会再有人为你效忠了。”

王曰:『子监门子,梁之大盗,赵之逐臣。』姚贾曰:『太公望[1],齐之逐夫,朝歌之废屠,子良之逐臣,棘津之雠不庸[2],文王用之而王[3]。管仲[4],其鄙之贾人也,南阳之弊幽[5],鲁之免囚[6],桓公用之而伯。百里奚,虞之乞人,传卖以五羊之皮,穆公相之而朝西戎[7]。文公用中山盗[8],而胜于城濮[9]。此四士者,皆有诟丑,大诽天下,明主用之,知其可与立功。使若卞随、务光、申屠狄[10],人主岂得其用哉!故明主不取其污,不听其非,察其为己用。故可以存社稷者,虽有外诽者不听;虽有高世之名,无咫尺之功者不赏[11]。是以群臣莫敢以虚愿望于上。』

1 太公望:姜尚。

2 棘津:在今山东日照境内。雠:同“售”。不售庸,无人过问的佣工。

3 文王:姬昌(前一一五二至前一〇五六),西周开国之君。

4 管仲(约前七二三或前七一六至前六四五):字夷吾,春秋时齐国名臣,辅佐齐桓公称霸。

5 南阳:地区名,指今山东泰山以南,汶水以北一带。弊幽:隐沦不为人知。

6 鲁之免囚:齐国内乱,管仲奉公子纠奔鲁,后公子小白入齐,纠死,鲁人囚管仲,送他归齐。

7 穆公:秦穆公。

8 文公:晋文公,为春秋五霸之一。中山:古国名,在今河北正定东北。中山盗指晋文公的侍从里凫须(生卒年不详)。

9 城濮:在今山东鄄城西南临濮集。前六三三年,晋、楚两国在此作战,晋军大获全胜,于是晋文公成为霸主。

10 卞随、务光:都是商汤王时的隐士,不愿接受汤的让位。申屠狄:商纣时人,见纣无道,投水自杀。

11 咫尺之功:小功。周八寸为咫。

译文

秦王说:“你是守门人的儿子,魏国的大盗,赵国不要的臣子。”姚贾说:“太公望在齐国被妻子所弃,朝歌经营不善的屠夫,因办事不力而被子良所逐,棘津的失业者,但文王因任用他而成就了王业。管仲是齐国偏远地区的小贩,在南阳默默无闻,又是鲁国中获赦的囚犯,但齐桓公用他而成为霸主。百里奚是虞国的穷人,被人用五张羊皮转卖至秦国,但秦穆公任用他,令西戎来朝。晋文公任用中山国的小偷里凫须,因而取得了城濮之战的胜利。这四个人,均曾受辱,遭受诽谤,但明君起用他们,因为知道他们可以为国立功。假若像卞随、务光、申屠狄那样的隐士,人君怎么能使用他们呢?所以明君不看他们的污点,不听别人指摘他们的过失,反而看他能否为己所用。只要能安定国家,就不听外边对他们的诽谤;即使有高名,要是没尺寸之功,也不会赏赐,这样群臣就不会有无功而受禄的妄想。”

秦王曰:『然。』乃复使姚贾而诛韩非。

译文

秦王说:“你说得对。”于是重新任用姚贾而杀掉了韩非。

卷八 齐策一

本篇导读

《齐策一》先以《靖郭君善齐貌辨》写贤相靖郭君田婴,继而述及良将田忌。《邯郸之难》以齐国在桂陵之战“围魏救赵”一役中,突显主帅田忌的重要性,而更为关键的乃其军师孙膑。在马陵决战中,魏太子申被杀,孙膑的仇人庞涓亦一命呜呼。经此一役后,魏国自魏文侯以来的富强局面,因魏惠王之鲁莽而一蹶不振。

田忌是齐国之良将,并有大功于齐国,可惜却为邹忌所诬陷而出逃于楚国。故无论邹忌如何令齐威王广开言路和变法有功,亦无法弥补他在诬陷田忌一事上的缺失。

齐与秦,其时号称东、西两大国。本书录选了《苏秦为赵合说齐宣王》一文,当中反映了齐国都城临淄的繁华富裕,街道上人们肩摩毂击,吃喝玩乐,应有尽有,且沃野千里,带甲数十万,号称强国。

靖郭君善齐貌辨

靖郭君善齐貌辨[1]。齐貌辨之为人也多疵,门人弗说。士尉以证靖郭君[2],靖郭君不听,士尉辞而去。孟尝君又窃以谏,靖郭君大怒曰:『刬而类[3],破吾家。苟可慊齐貌辨者[4],吾无辞为之。』于是舍之上舍,令长子御,旦暮进食。

1 靖郭君:田婴(生卒年不详),齐威王之子,曾为齐相,封于薛地,靖郭君是他逝世后的谥号。齐貌辨:齐人,靖郭君的门客。

2 士尉:齐人,靖郭君的门客。

3 刬(chǎn):同“铲”,削除。

4 慊(qiè):满意。

译文

靖郭君田婴很欣赏齐貌辨。然而齐貌辨有很多小毛病,门客们都不喜欢他。门客士尉规劝靖郭君,靖郭君不听,士尉就告辞而去。他儿子孟尝君又私下劝告,靖郭君勃然大怒说:“即使牺牲你们这些人,毁掉我的家,如能让齐貌辨满意,我都不会拒绝去做。”于是,他给齐貌辨安排住上等的客舍,让长子侍奉他,早晚送饭给他。

数年,威王薨[1],宣王立[2]。靖郭君之交,大不善于宣王,辞而之薛,与齐貌辨俱留。无几何,齐貌辨辞而行,请见宣王。靖郭君曰:『王之不说婴甚,公往必得死焉。』齐貌辨曰:『固不求生也,请必行。』靖郭君不能止。

1 威王(约前三七八至前三二〇):名因齐,公元前三五六至公元前三二〇年在位。薨(hōnɡ):古代诸侯或有爵位之官死去称薨。

2 宣王(约前三五〇至前三〇一):名辟疆,威王子,公元前三一九至公元前三〇一年在位。

译文

过了几年,齐威王去世了,齐宣王即位。靖郭君和宣王的关系不太好,靖郭君只好辞别宣王,回到自己的封地薛邑,齐貌辨也跟他一起回去。没过多久,齐貌辨告别靖郭君,要到国都拜见宣王。靖郭君说:“齐宣王很不喜欢我,你要是去的话,肯定是死路一条!”齐貌辨说:“我本来就没有想着求生。请务必让我去吧!”靖郭君不能阻止他。

齐貌辨行至齐,宣王闻之,藏怒以待之。齐貌辨见宣王,王曰:『子,靖郭君之所听爱夫!』齐貌辨曰:『爱则有之,听则无有。王之方为太子之时,辨谓靖郭君曰:「太子相不仁,过颐豕视,若是者信反。不若废太子,更立卫姬婴儿郊师[1]。」靖郭君泣而曰:「不可,吾不忍也。」若听辨而为之,必无今日之患也。此为一。至于薛,昭阳请以数倍之地易薛[2],辨又曰:「必听之。」靖郭君曰:「受薛于先王,虽恶于后王,吾独谓先王何乎!且先王之庙在薛,吾岂可以先王之庙与楚乎!」又不肯听辨。此为二。』宣王大息,动于颜色,曰:『靖郭君之于寡人一至此乎!寡人少,殊不知此。客肯为寡人来靖郭君乎?』齐貌辨对曰:『敬诺。』

1 郊师:卫姬的儿子,宣王的庶弟。

2 昭阳:楚将,曾任楚大司马。

译文

齐貌辨到了国都,宣王听说这事后,满怀怒气等着他。齐貌辨见到了宣王,宣王说:“你就是靖郭君很喜欢、言听计从的那个人吧!”齐貌辨说:“喜爱倒是有这回事,言听计从却谈不上。当大王仍是太子的时候,我曾对靖郭君说:'太子的长相不好,脸颊过长,眼光无神,这种人是不会通情达理的。不如废掉太子,另立卫姬的儿子郊师。’靖郭君听了之后哭着说:'不行,我不忍心这么做。’如果他听了我的话,就没有今天的忧患了,这是其一。到了薛邑以后,楚将昭阳要求用几倍大的地盘来换取薛邑。我又劝靖郭君:'你一定要同意这件事。’靖郭君说:'我从先王那里接受了薛邑,虽然大王现在对我不好,但那样做怎么对得起先王呢?况且,先王的宗庙就在薛邑,我怎能把先王的宗庙交给楚国呢?’他又不听我的话,这是其二。”宣王听后,长长地叹息说:“靖郭君对待寡人,竟然到如此地步吗?寡人年轻,丝毫不了解这些情况。你愿意为寡人把靖郭君请回来吗?”齐貌辨说:“遵命。”

靖郭君衣威王之衣,冠舞其剑,宣王自迎靖郭君于郊,望之而泣。靖郭君至,因请相之。靖郭君辞,不得已而受。七日,谢病强辞。靖郭君辞不得,三日而听。

译文

靖郭君(见宣王时)穿着了威王赐给他的衣服,戴了威王赐给他的帽子,佩带着威王赐给他的宝剑。宣王亲自到郊外去迎接他,看见他就忍不住流下眼泪。靖郭君来到齐都,宣王就请靖郭君为丞相。靖郭君一再辞谢,不得已才接受。七天以后称病再度请辞相位,过了三天,齐王才同意。

当是时,靖郭君可谓能自知人矣!能自知人,故人非之不为沮。此齐貌辨之所以外生乐患趣难者也[1]。

1 趣:同“趋”。

译文

在这个时候,靖郭君可说是善于发现人才。他能够了解人才,因此当旁人非议齐貌辨时,他毫不动摇。这正是齐貌辨能够置生死于度外、乐于为他分忧解难的原因啊!

赏析与点评

慧眼识人,奖掖后进,方才是成就大事的人物。

邯郸之难

邯郸之难[1],赵求救于齐。田侯召大臣而谋曰[2]:『救赵孰与勿救?』邹子曰[3]:『不如勿救。』段干纶曰[4]:『弗救,则我不利。』田侯曰:『何哉?』『夫魏氏兼邯郸,其于齐何利哉!』田侯曰:『善。』乃起兵,曰:『军于邯郸之郊。』段干纶曰:『臣之求利且不利者[5],非此也。夫救邯郸,军于其郊,是赵不拔而魏全也。故不如南攻襄陵以弊魏[6],邯郸拔而承魏之弊,是赵破而魏弱也。』田侯曰:『善。』乃起兵南攻襄陵。七月,邯郸拔。齐因乘魏之弊,大破之桂陵[7]。

1 邯郸之难:指魏军围攻赵国的都城邯郸。

2 田侯:即齐威王。

3 邹子:即邹忌(约前三八五至前三一九),齐威王大臣,齐相,被封在下邳,号称为成侯。

4 段干纶(生卒年不详):齐臣。

5 之求:当作“言救”。且:抑或。

6 襄陵:魏邑,在今河南睢县西边。

7 桂陵:齐地,在今河南长垣北边。

译文

赵都邯郸被魏军围攻,赵国向齐国求救。齐威王召集大臣们商议道:“救不救赵国?”邹忌说:“不如不救。”段干纶说:“不救会对我国不利。”齐威王说:“为什么?”段干纶回答说:“让魏国攻下邯郸,这对齐国有什么好处呢!”齐威王说:“对。”于是派兵,说:“让大军驻扎在邯郸郊外。”段干纶说:“臣所说的利或不利,不是这样办。援救邯郸,而驻军在它的郊外,会造成赵都不被攻下而魏国兵力无损的局面,所以说不如向南攻打襄陵,令魏军疲敝。这样邯郸会被攻下而魏军则会疲敝,将使赵国残破而魏国削弱。”齐威王说:“好。”于是派兵南下攻打襄陵。这年的七月,邯郸失守。齐军乘魏军疲敝之际,在桂陵大败魏军。

赏析与点评

以逸待劳,以柔克刚,以智取胜。

秦假道韩、魏以攻齐

秦假道韩、魏以攻齐,齐威王使章子将而应之[1],与秦交和而舍[2]。使者数相往来,章子为变其徽章[3],以杂秦军。候者言章子以齐入秦,威王不应。顷之间,候者复言章子以齐兵降秦,威王不应。而此者三。有司请曰:『言章子之败者,异人而同辞,王何不发将而击之?』王曰:『此不叛寡人明矣,曷为击之!』

1 齐威王:当为齐宣王,下同。章子:齐名将匡章(生卒年不详)。

2 交和而舍:两军相对,军门称为“和”。舍,屯驻。

3 徽章:包括旗帜和士卒衣服的标识。

译文

秦国向韩、魏借道攻打齐国,齐威王派章子领兵应战,他和秦军一接触就驻扎下来。双方的使者多次来往,章子改变了军队服装上的标识,以混杂于秦军中。探子说章子带领齐兵投向了秦军,齐威王没有理会。不久,探子又说章子带兵向秦军投降,齐威王仍旧没有理会。这样重复了三次。有关主管人员提出说:“说章子背叛的人,几个都异口同声,大王为什么不派兵攻打他?”齐王说:“很明显他不会背叛寡人,为什么要攻打他呢?”

顷间,言齐兵大胜,秦军大败,于是秦王拜西藩之臣而谢于齐。左右曰:『何以知之?』曰:『章子之母启得罪其父,其父杀之而埋马栈之下。吾使章子将也,勉之曰:「夫子之强,全兵而还,必更葬将军之母。」对曰:「臣非不能更葬先妾也。臣之母启得罪臣之父,臣之父未教而死。夫不得父之教而更葬母,是欺死父也,故不敢。」夫为人子而不欺死父,岂为人臣欺生君哉?』

译文

不久,传来消息说齐军大胜,秦军大败,于是秦王自称为西边的藩臣向齐国谢罪。齐王身边的人说:“大王怎么知道章子不会背叛呢?”齐王说:“章子的母亲启得罪了他的父亲,他的父亲杀了他的母亲,并把她埋于马厩之下。寡人派章子领兵,鼓励他说:'以你的勇敢,定必凯旋而归,寡人一定会重新安葬你的母亲。’章子说:'臣不是不能重新安葬死去的母亲。臣的母亲启得罪了先父,先父没有留下什么吩咐就死了。臣没有得到父亲的吩咐就擅自改葬母亲,这是欺骗死去的父亲,因此我不敢这样办。’他作为儿子不会欺骗死去的父亲,作为臣子怎么可能会欺骗活着的君主呢?”

赏析与点评

善良忠厚是获得别人信任与尊重的必要品德。

苏秦为赵合从说齐宣王

苏秦为赵合从说齐宣王曰[1]:『齐南有太山,东有琅邪[2],西有清河[3],北有渤海,此所谓四塞之国也。齐地方二千里,带甲数十万,粟如丘山。齐车之良[4],五家之兵[5],疾如锥矢,战如雷电,解如风雨。即有军役,未尝倍太山、绝清河、涉渤海也。临淄之中七万户[6],臣窃度之,下户三男子,三七二十一万,不待发于远县,而临淄之卒固以二十一万矣。临淄甚富而实,其民无不吹竽、鼓瑟、击筑、弹琴、斗鸡、走犬、六博、踏鞠者[7]。临淄之途,车毂击,人肩摩,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雨,家敦而富,志高而扬。夫以大王之贤与齐之强,天下不能当,今乃西面事秦,窃为大王羞之!』

1 苏秦:本章为纵横家练习游说之作,此苏秦及下文齐宣王都是假托人名。

2 琅邪:在今山东诸城东南的山。

3 清河:指济水,是齐、赵边境的界河。

4 齐车:当作“三军”。

5 五家之兵:又称“五都之兵”,是齐军主力。

6 临淄(zī):齐都,今山东淄博东北。

7 竽(yú):乐器,笙类。瑟:乐器,似琴。筑(zhù):乐器,似瑟而较大,头安弦,用竹击打。琴:乐器,古为五弦,后用七弦。斗鸡:用鸡相斗的游戏。走犬:指田猎活动。六博:古代棋戏之一。踏鞠(jū):以皮做成,用毛充实,即古代的足球。

译文

苏秦为赵国合纵游说齐宣王说:“齐国的南面有泰山,东面有琅邪山,西面有清河,北面有渤海,是四方都有要塞的国家。齐国方圆两千里,精兵数十万,粮食堆积如山。三军勇士,五家精兵,行如疾箭飞快,战如雷电威猛,解散如风雨骤停。即使征兵,也从来没有征调泰山下、清河边和渤海之滨的部队。单是临淄城中就有七万家,臣私下估量,每户不少于三个男子,三七二十一万,不须等待从远地调兵,临淄城中的兵力就已经达到二十一万了。临淄非常富庶且殷实,百姓们没有不吹竽、鼓瑟、击筑、弹琴、斗鸡、走犬、六博、踢球的。在临淄的路上,车轴互击,人们肩膀互擦,把衣襟连起来就成为帷帐,卷起袖子就成了幕布,挥出的汗水成为雨点,家家富有,心宽气扬。以大王的贤名与齐国的强盛,天下没有敌人,如今却向西面屈服于秦国,臣私下真为大王感到羞耻。”

『且夫韩、魏之所以畏秦者,以与秦接界也。兵出而相当,不至十日而战胜存亡之机决矣。韩、魏战而胜秦,则兵半折,四境不守;战而不胜,以亡随其后,是故韩、魏之所以重与秦战而轻为之臣也。』

译文

“韩、魏两国之所以惧怕秦国,是因为他们与秦国接邻。出兵而相对,不到十天,胜败毕现。韩、魏两国战胜秦国,兵力则减,边境便无法防守;要是战而不胜,就濒临灭亡。因此韩、魏不敢轻率与秦国开战,却容易向秦屈服。”

『今秦攻齐则不然,倍韩、魏之地,过卫阳晋之道[1],径亢父之险[2],车不得方轨,马不得并行,百人守险,千人不能过也。秦虽欲深入,则狼顾,恐韩、魏之议其后也。是故恫疑虚猲,高跃而不敢进,则秦不能害齐,亦已明矣。夫不深料秦之不奈我何也,而欲西面事秦,是群臣之计过也。今无臣事秦之名,而有强国之实,臣固愿大王之少留计。』

1 阳晋:卫地,在今山东郓城西边。

2 亢父:齐邑,在今山东济宁南边。

译文

“如今秦国攻齐却不是这样,背后是韩、魏的地方,穿越卫国阳晋的要道,通过亢父的险路,车不能并驾,马不能并行,一百人守住险隘,一千人都不能通过。秦军虽然想深入齐国,却心中不安,恐怕韩、魏从后偷袭。因此虚声恫吓,迟疑不进。秦国不能危害齐国,这是十分明显的。不考虑秦国不能把我怎么样,而想向西面服从秦国,这是群臣计谋的错失。现在没有臣事秦国的名声,而能得到强国的地位,臣希望大王稍稍考虑一下。”

齐王曰:『寡人不敏,今主君以赵王之教诏之,敬奉社稷以从。』

译文

齐王说:“寡人不智,现在你把赵王的教诲告知,寡人恭敬地把国家托付给你。”

卷九 齐策二

本篇导读

本卷记述齐国趁燕国内乱而出兵侵略,不仁不义。至于祸患的根源是来自燕王哙,他在战国这种尔虞我诈、寸土必争的态势下禅让王位于丞相子之,可谓是一出政治闹剧。此外,由他的荒唐所引致的灾难性后果,齐灭燕,燕又灭齐,一来一去,两败俱伤,而秦国则坐收渔人之利。在《秦攻赵长平》一篇中,记述了秦攻赵于长平,齐王却完全漠视“唇亡齿寒”的利害关系,“长平之战”的灾难性结果是重挫了唯一可以抗衡秦国的赵国军队。自此,秦与六国在军事上失去平衡,六国已毫无还击之力。及至秦灭韩,齐亦同样坐视不理。齐王建坐视三晋危在旦夕而不伸出援手,可见他的自私与恐惧,最后他更被秦王诱骗而身死国亡。秦国不必灭六国,而六国早已自灭,束手就擒,以待秦国。

昭阳为楚伐魏

昭阳为楚伐魏[1],覆军杀将得八城,移兵而攻齐。陈轸为齐王使[2],见昭阳,再拜贺战胜,起而问:『楚之法,覆军杀将,其官爵何也?』昭阳曰:『官为上柱国[3],爵为上执圭[4]。』陈轸曰:『异贵于此者何也?』曰:『唯令尹耳[5]。』陈轸曰:『令尹贵矣!王非置两令尹也,臣窃为公譬可也。楚有祠者,赐其舍人卮酒[6]。舍人相谓曰:「数人饮之不足,一人饮之有余。请画地为蛇,先成者饮酒。」一人蛇先成,引酒且饮之,乃左手持卮,右手画蛇,曰:「吾能为之足。」未成,一人之蛇成,夺其卮曰:「蛇固无足,子安能为之足?」遂饮其酒。为蛇足者,终亡其酒。今君相楚而攻魏,破军杀将得八城,不弱兵,欲攻齐,齐畏公甚。公以是为名亦足矣,官之上非可重也。战无不胜而不知止者,身且死,爵且后归,犹为蛇足也。』昭阳以为然,解军而去。

1 昭阳为楚伐魏:这次战役发生在公元前三二三年。昭阳是楚军主将,官位为掌管军事大权的大司马,他在这次战役中大败魏军。

2 陈轸(zhěn)(生卒年不详):齐国人,著名的策士。他见魏国战败,担心齐国同遭战祸,于是出使魏国,劝说昭阳罢兵,使自己的国家免遭战祸。

3 上柱国:即大司马,楚国最高武官。

4 上执圭:楚国的最高爵位。圭,上尖下长方的贵重玉器。

5 令尹:楚国的最高官职,相当于别国的丞相。

6 舍人:君王身边的侍从人员。卮(zhī):酒杯。

译文

昭阳为楚国攻打魏国,击溃魏军,杀掉魏将,夺得八座城池,接着又调军攻打齐国。陈轸受齐王派遣,去见昭阳,他向昭阳拜贺他打了胜仗,然后起身问道:“根据楚国的规定,击溃敌军,杀死敌将,能得到什么官爵呢?”昭阳说:“可以做上柱国的官,爵可封上执圭的爵。”陈轸说:“比这更尊贵的官爵是什么?”昭阳答道:“那只有令尹了。”陈轸说:“令尹是最尊贵的了,可是楚王不会设置两个令尹啊!请让我为你打个比方吧。楚国有一个负责举行祭祀的人,祭祀完毕,就赐给他身边的随从一杯酒。这些随从商量道:'这点酒几个人不够喝,一个人喝则还有余。我们在地上画蛇吧,先画成的人可以喝酒。’有一个人先画好了,拿起酒杯就准备喝。他左手拿着酒杯,右手仍继续画着蛇,他说:'我还能给蛇添上脚呢。’蛇脚还没画好,另一个人把蛇画好了,抢过他的酒杯说:'蛇本没有脚,你怎能给它添上脚呢!’说完就把酒喝掉了。那个为蛇添上脚的人,终于失去了他应得的酒。如今你辅佐楚国攻打魏国,破军杀将,又得了八座城池,兵力没有受到什么损耗,你又想去攻打齐国,齐国非常害怕你。你的威名已经远播,也够了,上柱国的官位之上再没有什么官职可加了。所向无敌而不知道适可而止的人,将会丢失性命,他的官爵也会给了后来的人,这就好像给蛇添上脚一样啊!”昭阳同意陈轸的忠告,于是撤兵。

秦攻赵长平

秦攻赵长平[1],齐、楚救之[2]。秦计曰:『齐、楚救赵,亲,则将退兵;不亲,则且遂攻之。』

赵无以食,请粟于齐,而齐不听。苏秦谓齐王曰[3]:『不如听之以却秦兵,不听则秦兵不却,是秦之计中,而齐、燕之计过矣。且赵之于燕、齐,隐蔽也[4],齿之有唇也,唇亡则齿寒。今日亡赵,则明日及齐、楚矣。且夫救赵之务,宜若奉漏壅[5],沃焦釜。夫救赵,高义也;却秦兵,显名也。义救亡赵,威却强秦兵,不务为此,而务爱粟,则为国计者过矣。』

1 长平:在今山西高平西北。

2 楚:一作燕。

3 苏秦:此时苏秦已死,应为字误。据《史记》记载,应为周子,齐的谋臣。

4 隐:通“荫”。

5 奉:通“捧”。壅:应为“瓮”,盛水或酒的陶器。

译文

秦国进攻赵国的长平,齐、燕两国出兵相救。秦王深思后说:“齐、燕出兵救赵,如果他们齐心协力,我们就撤兵;否则,那我们就继续进攻。”

赵国军队缺乏粮食,向齐国借粮,可是齐王不肯。谋臣周子对齐王说:“不如答应赵国的请求,以迫使秦国撤兵;如果不答应,秦兵就不会退兵,这正合了秦国的心意,齐、燕两国就失策了。况且赵国是燕、齐的屏障,就像牙齿有嘴唇保护一样,如果失去了嘴唇,牙齿就寒冷了。今天秦灭了赵,明天就会轮到齐、燕了。而且救赵的事,就像用手捧住漏水的瓮,又像往烧干的锅里浇水那样急迫。援救赵国,是大义;使秦兵退却,又可显扬威武的名声。既有救赵的义举,又树立了打退秦军的威风,不致力于做这样的大事,只知道爱惜粮食,是对国策考虑的错误判断。”

赏析与点评

世间人事往往是“唇亡齿寒”的关系,在别人困难之际伸出援手,很可能就是为自己留下一条后路。

卷十 齐策三

本篇导读

这一卷着重写孟尝君田文与门客之间的互动关系。孟尝君食客三千,其善待门客的政治手腕,几乎是能人所不能。其门客夏侯章无尺寸之功而获厚待,更四处散播孟尝君的坏话。对于门客与其夫人私通,孟尝君也不以为逆,甚至推荐该门客前往卫国担任要职。后来卫国想联合诸侯攻打齐国,这门客就发挥了作用,化解了齐国的一场劫难。然而,孟尝君赔上夫人来获得政治利益,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此外,其门客收了运输象牙床者登徒的宝剑,于是劝说孟尝君拒收此象牙床以得天下人心。门客是受贿才献言,动机已不单纯,而孟尝君则为了显扬名声,竟大肆宣传,可见其好名心切。政治的魔力,扭曲人性,古今皆然,殷鉴不远。

不过,齐王与孟君之胸襟与政治手腕,可谓有云泥之别。孟尝君虽乃宗室贵冑,但他仍要送上玉珥来揣度齐王宠爱哪一位妃子来相机行事,且其执政处处受制于齐王,以致他意兴阑珊,打算离齐入秦,由此可见齐王之昏庸。

孟尝君将入秦

孟尝君将入秦[1],止者千数而弗听。苏秦欲止之,孟尝曰:『人事者,吾已尽知之矣;吾所未闻者,独鬼事耳。』苏秦曰:『臣之来也,固不敢言人事也,固且以鬼事见君。』

1 孟尝君:即田文,时为齐相。

译文

孟尝君将要到秦国去,上千的人劝阻他,他均不听从。苏秦打算劝阻他,孟尝君说:“讲人事的话,我全都知道;我还没有听说过的,只有鬼神的事而已。”苏秦说:“我这次来,本不敢谈人事,而打算和你谈谈鬼神的事。”

孟尝君见之。谓孟尝君曰:『今者臣来,过于淄上[1],有土偶人与桃梗相与语[2]。桃梗谓土偶人曰:「子,西岸之土也,埏子以为人[3],至岁八月[4],降雨下[5],淄水至,则汝残矣。」土偶曰:「不然。吾西岸之土也,吾残则复西岸耳。今子,东国之桃梗也,刻削子以为人,降雨下,淄水至,流子而去,则子漂漂者将何如耳。」今秦,四塞之国[6],譬若虎口,而君入之,则臣不知君所出矣。』孟尝君乃止。

1 淄:水名,源出今山东莱芜东北。

2 土偶人:用泥土做成的人形。桃梗:用桃木刻成的人像。

3 埏(shān):用水调和泥土。

4 八月:此时正值雨季。

5 降雨:大雨。降,通“洚”。

6 四塞之国:四面都有高山、要塞的国家。

译文

孟尝君接见了苏秦。苏秦对孟尝君说:“我这次来,经过淄水,遇见有个土偶人和木偶人在互相谈话。木偶人对土偶人说:'你是西岸的泥土,把你做成人形,到了八月雨季,天降大雨,淄水暴发,你就会被冲坏了。’土偶人说:'不对。我本是西岸的泥土,我被冲坏,泥土仍然回到西岸而已。而你,本是东方的桃梗,被雕成了人形,大雨下降,淄水来到,把你冲走,那时你便飘飘荡荡,不知哪里才是归宿。’如今秦国是一个四方都有险塞的国家,有如虎口,你进去了,我不知道你能从哪里出来呢。”孟尝君就停止了他的行程。

赏析与点评

“人离乡贱”并非绝对,“良禽择木而栖”更值得推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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