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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深度好文《在宥》:人类治乱循环的“千年魔咒”,如何破?

 新用户86028838 2023-10-11 发布于内蒙古

“蝉解庄子”第14期

《在宥》图文精读版


不知您想过没有,人类的文明史,为何总是陷入“一治一乱”交替循环的怪圈?

历代的明王、圣贤,孜孜不倦地寻求长治久安之道,试图为人类社会建立一套完美的规则,可到头来,几乎全成了镜中花、水中月。

想当年,秦始皇一统天下,建立了一套近乎完美的制度,上至国家事务,下至百姓生活,事无巨细,一一详细规划,他本人对这套制度极具信心,自称“始皇帝”,希望二世、三世乃至万世,他的大秦帝国一直存续下去,可结果如何呢,我们都看到了。

庄子深度好文《在宥》:人类治乱循环的“千年魔咒”,如何破?

事实上,在我国几千年的信史中,哪怕有个几十年的太平盛世也很难得,就足以被史书捧上天了,比如:汉的文景之治、唐的贞观之治,但我们也别忘了,汉末、唐末,也绝对是史上罕见的黑暗时期。

那么,“长治久安之道”到底存在不存在呢?

庄子用《在宥》这篇文章,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一、在宥天下VS治天下

文章开宗明义,说:闻在宥天下,不闻治天下也”。

在,自在的“在”。宥,宽宥的“宥”。“在宥的意思是说,万物各有其自然本性,避免滥用人力加以干涉,这叫“安其性命之情”

庄子认为,只要让人民自由自在地生活,不扰乱他们的自然本心,以宽松放任的方式管理,不改变他们的自然之德,天下哪里需要治理呢?

在宥天下,在庄子看来,正是圣贤们苦苦寻找的“长治久安之道”。

因为“在宥天下”是无为法,而“治天下”是有为法。用有为法治天下,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成功的。

比如:在尧帝的治下,天下人快乐,但心神并不恬静。在夏桀的治下,天下人都很愁苦,心神极不愉悦。不恬静、不愉悦,都不合乎自然之德,所以都不长久。

在一般人的观念里,尧是明君,桀是暴君,不可同日而语。但在庄子看来,尧和桀,对于人们的自然本心造成的伤害,是一样的。

所以在《大宗师》里庄子说:“与其誉尧而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

其实庄子告诉我们的是,只有突破二元对立的思维定势,站在天道的高度来审视人道,才能看清人类历史的真相。

历朝历代治理天下,都少不了像秦始皇一样,建立一套完整的规则,来指导和约束人们的行为,好处是立竿见影,很容易就能把秩序建立起来。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形势在变化,人心也跟着变,一旦规则跟不上这些变化,就会逐渐失效,规则失效就造成秩序混乱,若不及时调整,社会就面临崩溃。

但问题是,形势、人心的变化实在很难把握,而一套庞大的规则体系,牵一发而动全身,调整起来也非一朝一夕,所以历代的改革无不困难重重。

而很多时候,人类是被迫通过流血战争的方式,来打破旧规则,建立新规则。

所以鲁迅先生在《记念刘和珍君》一文里说:

“人类的血战前行的历史,正如煤的形成,当时用大量的木材,结果却只是一小

块……”

每一次新规则、新秩序的建立,成本无比高昂,可保质期却并不长。

庄子认为,历来治理天下的人,都是制定规则,然后将几乎全部精力放在规则的维护上,这是犯了方向性的错误。

他们只看到了规则的实用性、高效性,而忽略了规则下的“人”,他们的自然本性。

以伤害人的自然本性而建立起来的规则,是靠不住的。

庄子深度好文《在宥》:人类治乱循环的“千年魔咒”,如何破?

所以几千年下来,我们看清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人类科技在进步,物质文明在发展,而人类的分别心也越来越重,从“道”的层面来讲,人类是退步的、堕落的。

当然,庄子并不绝对排斥规则,文章里说,像明、聪、仁、义、礼、乐、圣、知这些人为的规则,人们保持自然本性,即“安其性命之情”的情况下,是可以有,也可以没有的。有,也就是当药一样备着,病了就用上,病好了就放下,而不是把它们供奉起来,顶礼膜拜。

假设今天有个人,用药治好了病,然后整天把药当宝贝一样供着,那不是个大迷糊吗?

接下来,文章虚构了三段对话,层层深入地阐述了“在宥天下”这一主题,这是全文最精华的部分。而且每一段对话,都可以用《道德经》里的一句名言来概括。

我们先来看第一段对话,老子本人亲自现身说法了。

二、绝圣弃知,天下大治

一个叫崔瞿的人问老子,“不治天下,安臧人心?”如果不治天下,怎么使得人心向善呢?

老子明白告诉他,“女慎无撄人心”你千万不要试图扰乱人心。

这里说的人心,不是先天的本心,而是后天的意识心,老子描述其特点是排下而进上,上下囚杀”、“其热焦火,其寒凝冰”、“其居也渊而静;其动也悬而天”,等等。

总之,人的后天意识心是二元对立的心,是本能的“分别心”,而有分别就有执着,有执着就有取舍,有取舍就有是非善恶,就有你争我夺。

所以道家的核心思想就是“抱一不二”,主张通过修道战胜本能,让自己不生分别心,从而合乎自然之德,《道德经》三十九章说的“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等等,正是此意。

我们多次介绍过上古的“至德之世”,那个时代,人类的自然本性保存完好,所以能做到“不尚贤,不使能,上如标枝,民如野鹿,端正而不知以为义,相爱而不知以为仁”(《庄子·天地》),统治者无为而治,人民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这就是“在宥天下”的历史蓝本。

然而,老子在这里提到,“昔者黄帝始以仁义撄人之心”。被誉为“人文初祖”的黄帝,崇尚仁义的教化,制定了种种规则,也建立了相应的赏罚制度,这就激活了人们的后天意识心,“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日渐定型,从而破坏了人们的自然之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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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帝之后几百年,到了尧、舜的时代,他们为天下人奔走操劳,但天下已很难管理了,所以尧帝远远放逐了讙兜、三苗、共工这所谓的“三凶”,说明社会内部的明争暗斗已经发端了。

这其实是正常现象,因为有仁义,自然就有邪恶,而且邪恶往往也标榜仁义,这就是“盗亦有道”。

黄帝“以仁义撄人之心”的副作用,已初步体现出来。

再下来到了夏商周三代,已经是“天下大骇”的局面,人心完全乱了,邪恶如夏桀、盗跖,仁孝如曾参、史鳅,社会出现严重分化,而儒、墨关于如何救世的争论也随之兴起。

所以老子对崔瞿说,天下脊脊大乱,罪在撄人心

人们的后天意识心被激活,遮蔽了其清静的本心,这正是天下大乱的根源。

所以《道德经》六十五章说:“古之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这不是我们通常理解的“愚民”,老子的本意,正是反对“撄人心”,即激活人们的后天意识心。

最后,老子说,我不知道圣知是不是枷锁,仁义是不是桎梏,而曾、史这样的仁人孝子,是不是夏桀、盗跖的先声?

所以他的结论是:“绝圣弃知,而天下大治。”

这和《道德经》十九章说的是“绝圣弃知,民利百倍”,是一个意思。

说到这里,很多朋友会问了,“绝圣弃知”之后呢?难道说,整个社会就不要有管理,也不要有规则了吗?

当然不是!

我们接着看,“以仁义撄人之心”的黄帝,和得道高人广成子之间的一段思想交锋。

三、何等之人,可寄天下?

话说黄帝当了十九年天子,令行天下,然后他跑到空同山见广成子,见面就说:我听说先生达到了“至道”的境界,所以想请问您,什么是至道的精髓?

然后他又补充说,我想取天地之精,以助长五谷、养育人民;我还想掌管阴阳变化,以顺遂众生的需求。我该怎么做呢?

不愧是黄帝,一开口就显示了大格局,这不正是一个天子该问的问题吗?

没想到广成子却不这样认为,他说,你前面问的是“万物”的本质,而你现在要做的,只是“万物”的枝末。他把黄帝狠狠批了一通,说,像你这样心地狭隘的人,有什么资格谈论至道呢?

黄帝碰了一鼻子灰,回去以后,就把天下事抛到脑后,自己造了一间静室,铺上白,每天静坐思过,三个月后,又去求见广成子。

广成子正躺着休息,黄帝恭恭敬敬地跪行到广成子跟前,第一句话还是上回一样:听说先生达到了“至道”的境界,但接下来的问题变了,他说:请问如何治身才能得以长久

话音刚落,广成子一下子坐了起来,说:你这个问题问得好,来,我告诉你什么是“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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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比来看,就很有意思了。上一次黄帝问的是:我怎么更好地治理天下?广成子对他不屑一顾。

而这一次,黄帝把眼光从天地、阴阳、芸芸众生那里收回来,转到自己身上,问自己怎样做才能长生久视?这个问题,貌似格局小了很多,而广成子反倒十分看重,这是为什么呢?

其实前文已经有了答案,庄子先说:

“故君子不得已而临莅天下,莫若无为。无为也,而后安其性命之情。”

紧接着,他引用了《道德经》的两句话,即:

“贵以身于为天下,则可以托天下;爱以身于为天下,则可以寄天下。”

一个可以寄托天下的人,首先是一个贵身,爱身,懂得治身的人。这里说的“治身”,其实就是修道,修道是为了得道。

一个得道的人,也就是庄子在《逍遥游》里说的“至人”“神人”“圣人”,他们征服了狭隘的后天意识心,也超越了自己的欲望,从而洞悉了宇宙人生的实相,所以能够站在一个更高的维度,用天道的视角来看待和处理人道的问题,自然是游刃有余。

用庄子描述“藐姑射神人”的话说,是其尘垢粃糠,将犹陶铸尧舜者也,孰肯以物为事!

黄帝能够体悟到对一个帝王而言,“治身”才是第一位的,这绝对是知见上的巨大飞跃,所以广成子很高兴。

那么关于长生久视,他给了黄帝什么建议呢?

广成子分了两个层次来谈,第一层是讲“形体怎样长生”?

核心是十二个字,叫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经常关闭耳、目等六根,让自己的身心清静下来,抱元守一,这样你的神就会守护和修复你的形体,形体就可以长生了。

这一段参照庄子在《应帝王》一文讲的“浑沌凿窍”的寓言,应该更容易理解。

接下来,广成子还以自己为例,说:

“我守其一以处其和,故我修身千二百岁矣,吾形未常衰。”

广成子说自己靠修身,活到了1200岁,身体还没有衰老,这是真的吗?

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参看《庄子·大宗师》、《黄帝内经·上古天真论》对“古之真人”的描述,这里就不多说了。

黄帝当然也很惊讶,赞叹说:“广成子真跟天一样啊!”

广成子心说,这才哪到哪呢?接下来更深一层,他从形体的长生讲到自然本心的永存,这才是“至道”的精髓。

广成子告诉黄帝,大道没有终极,变化莫测,而得道是人人可为的事情。

“得吾道者,上为皇而下为王;失吾道者,上见光而下为土”。

得道者可以游戏人间,成为帝王也只是小事一桩,而失道者的光阴不过百年,从尘土中来,终将返归尘土。

但世间信道、修道的人实在少之有少,所以广成子最后说,他要离开黄帝而去,入无穷之门,游无极之野,他还说,向我而来的,离我而去的,我的心全无挂碍,因为很简单,人其尽死,而我独存乎!

人的肉身终有灭时,唯自然本心可以长存。广成子早已明心见性,证悟大道,入于不生不死的境界,而这正是内篇中“庄周梦蝶”、“薪尽火传”的真义所在。

总之,得道与失道,实在是有天壤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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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里,相信我们也和黄帝一样,对广成子的境界充满了向往,那么第三段对话里,庄子进一步告诉我们:如何达到“至道”的境界?

四、反者道之动

第三段对话,是在云将和鸿蒙之间展开。

这两个人名,一看就是虚构的。云,虚无缥缈,常用来象征世间的生灭变化,“云将”的身份,应该是世间的帝王。有一次他到东方游玩,过扶摇之枝,遇到了鸿蒙。鸿蒙象征万物之始,是“守一不二”的无分别的状态。

云将向鸿蒙请教,说:天气不和,地气郁结,六气不调,四时不节如今我想调和六气之精,用来养育众生。请问我该怎么做?

云将这里问的,跟黄帝头一次差不多,是帝王如何治理天下的问题。

鸿蒙说我不知道,没有搭理他。

过了三年,云将再次偶遇鸿蒙,喜出望外,急忙向鸿蒙请教。

鸿蒙形容自己说浮游,不知所求;猖狂,不知所往”,我哪里可以指教你呢?

云将这次铁了心,一定要鸿蒙说点什么,哪怕一句话也行。

于是鸿蒙告诉云将,乱天之经,逆物之情等等违反自然之道、危害芸芸众生的事情,都是治理天下者的过错。

云将就问了,那么我该怎么做呢?

鸿蒙给了他一个答案,原文是:“毒哉!仙仙乎归矣!”

鸿蒙这里说的“毒”,是“治”的意思,有病了?那就治呗!

怎么治呢?“仙仙乎归矣”,仙,是自然淳朴的状态;归,就是回归自然本心。

“毒哉!仙仙乎归矣!”鸿蒙已经把重点说完了。

可云将愚钝,没有理解,鸿蒙只好又说了一大通“心养”之法,“心养”也就是养心,鸿蒙告诉云将,“汝徒处无为,而物自化”,这就是《道德经》五十七章说的“我无为而民自化”

鸿蒙又说“堕尔形体,黜尔聪明”,这正是庄子在《大宗师》一文讲的“坐忘”

然后他又说“解心释神,漠然无魂;万物芸芸,各复其根。”这里化用的是《道德经》十六章,“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

其实,以上所说的,完全可以用《道德经》里的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反者道之动”

修道,无非就是放下后天的意识心,回归先天的本心。本心人人都有,而且本自具足,但却受到后天意识心的遮蔽,显现不出来,所以老子才说“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损的就是后天意识心。所以,世俗的事情往往是做加法,而我们修道只需要做减法。

庄子深度好文《在宥》:人类治乱循环的“千年魔咒”,如何破?

全文最后一段总结,重点是说,人心即后天意识心,它之所以自私、狭隘,原因是人们不识本心,“出乎众为心”,就是凡事都想要超越别人,凸显自己,但是庄子说,“夫以出乎众为心者,何尝出乎众哉?”

一个人越是自我,凡事以“我”为中心,他的境界就越低。而当一个人通过修道,不断接近无我,才是真正的超凡脱俗。

一个无我的人,才能做到“物而不物,故能物物”,心能转物而不被物转,才知道怎么更好地掌控有形世界的一切。

所以庄子说,如果能达到这一步,治理天下百姓都是小事了,你甚至可以“出入六合,游乎九州,独往独来,是谓独有。独有之人,是谓至贵。”

所谓独有之人,也就是至人、神人、圣人,他们回归本源,了悟实相,合于天道。

在他们无为的教化下,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回归本心,天下才能真正长治久安,这才是“在宥天下”的真正内涵。

好,今天我们就讲到这里,谢谢大家!蝉大侠经典导读,让经典更好读,咱们下期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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