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錢塘跡憶｜江南故宮德壽重華說南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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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寿宫墙

南宋德寿宫遗址博物馆分为重华宫正殿建筑及遗址区（东南部）、慈福宫正殿建筑（西南部）及相关苑囿遗址区（西北部）、八角亭与聚远楼为主体的北苑园林区（东北部）及南宋历史文化陈列区（东南部）几个版块。

寿宫入口

主要打卡点在重华宫正殿、慈福宫正殿及宫墙等恢复建筑，看点则在遗址区与文化陈列馆。目前，北苑园林区因受现有条件限制，园林布局形式缺乏依据，尚未进行全面的考古发掘，因此，德寿宫开发恢复部分只占整个遗址群的小部分。

德寿宫一角

本文关于德寿宫遗址博物馆以临安城的形成、德寿宫的故事、慈福宫的考古、南宋史的摘要等几部分为宜。

·临安城生长记·

南宋绍兴八年（1138），宋高宗决意定都杭州，改称“临安”。

作为一座生长于山水之间的城市，南宋临安城东瞰江，西傍湖，南依山，北接运河，呈腰鼓形；城内呈夹角之势的吴山、宝石山，决定了城市“南北长东西狭”的轮廓。

受限于地理环境及经济条件，南宋行都临安城在北宋州治的基础上进行筹划建设，突破了传统规整的“左祖右社，前朝后市”的都城营建规制，以南北向的御街为中轴线，宫（皇）城建于地势较高的凤凰山东麓，建城门13座，水门5座，并配套营建了官署、坛庙、宅第、庙观等，形成了中国古代都城制度中别具一格的“南宫北城”的城市格局。

·德寿宫的历史故事·

德寿宫由秦桧旧第改建而成，绍兴三十二年（1162），宋高宗内禅迁居于此，鉴于其退位后对朝政仍有干涉，德寿宫成了除皇城之外的第二个政治中心，被时人称为“北内”——相对于南面的皇城（南内），于是，南宋初期形成了中国古代历史上“两宫并置”的独特政治生态。

重华宫

淳熙十五年(1188)，德寿宫南部建筑群有过一次较大规模的增扩建，其规模格局基本定型，重华宫的中轴线依次排列殿门、正殿、寝殿、后殿和楼子五座建筑及各种附属用房；次年，孝宗退居德寿宫，改其为“重华宫”；后又因宪圣吴太后、寿成谢大后居住，先后易名为慈福宫、寿慈宫。

重华宫

在这里，高宗、孝宗、吴太后、谢太后相继登场，太上皇寿筵、高宗葬礼、皇太后迁宫、孝宗退位等一系列重大礼仪活动轮番上演，八百多年后置身于此，南宋皇室的悲欢离合仍似历历在目。

德寿宫的历史变迁

孝宗对高宗的态度体现了“孝治”与“仁德”的思想，对移居德寿宫的高宗赵构孝敬有加，始终秉持着尊崇的态度，不仅将德寿宫一再扩建，其规模堪比皇城，并长期保持“五日一朝”的习惯。

据宋人周必大《龙飞录》记载，高宗退居太上皇时，德寿宫大殿内起初以“五日一朝”，高宗因繁琐，后改为“朔、望、初八、二十二日”朝，高宗又忧虑大殿旁没有百官奏请前等候的处所，怜悯百官日雨淋，于是改为一月只“初二日”朝，因此，大殿内设御座及臣子座，供日常朝会使用。

重华宫大殿

德寿宫大殿中央为御座区，由大御座、小御座、须弥高台等组成，须弥高台下为臣子座，列于两侧，下方铺陈地毯。

中央为银制仰莲宝珠熏炉，日夜不息，香气氤氲；汝窑青瓷玉壶春瓶置于花几上，内插萱草、栀子花等四时花卉。

御座区

御座位于一木质须弥高台上，铺设黄色椅衣，椅头有鎏金龙头装饰，下设朱红漆脚踏。大御座两侧有朱红色牙口装饰承托，小御座无。

御座之后设红漆山水单面屏风，上绘赵宋王室赵伯驹的《江山秋色图》御座两侧设朱红漆木质高花几和矮香案。

御座区

高宗生性喜爱湖山之胜，孝宗时常陪同游览。《林旧事》记载：淳熙十一年（1184）六月初一，高宗与孝宗一起到飞来峰看水帘瀑布，孝宗曾赋《题冷泉堂飞来峰》云：

山中秀色何佳哉，一峰独立名飞来。

参差翠麓俨加画，石膏苍润神所开。

忽开仿像来宫囿，指顾已惊成列岫。

规模绝似灵隐前，面势忧疑天竺后。

孰云人力非自然，千岩万壑藏云烟。

上有峥嵘倚空之翠岭，下有潺溪漱玉之飞泉。

一堂虚敞临清沼，密荫交加森羽葆，

山头草木四时春，阅尽岁寒人不老。

圣心仁智情优闲，壶中天地非人间。

蓬莱方丈渺空阔，岂若坐对三神山。

目长雅趣超尘俗，散步逍遥快心目。

山光水色无尽时，长将挹向杯中渌。

宋孝宗还在德寿宫中建了大量园林景观。乾道三年(1167)，为表孝意，对德寿宫后苑进行修缮扩建，将龙池命名为“小西湖”，之后还逐步以此为中心，向东、南、西、北四面展开；同时，垒石为山，仿飞来峰，形成了可媲美西湖的北苑园林景观。

北苑营建受文人园林的影响，仿效宋代文人士大夫“在有限的空间里寄托归隐林泉之志”，体量精巧，体现了“壶中天地”、“巧于因借、精在体宜”、“可游可居”的造园特点，堪称南宋时期最精美的皇家园林之一。

北苑复原布局图

除高宗、孝宗两位和睦融洽的父子外，北内还先后迎来了两位女主人吴太后、谢太后。她们性情相仿，内敛、勤俭、谦恭，在南宋王朝中兴的道路上辅佐皇室，稳固政权可谓尽心尽力。

吴皇后精于书法，书体与高宗相仿，亲自参与了《南宋太学石经》的手书（将另附一文），现存于杭州孔庙。

重华宫主殿

·主殿重华的营造布局·

德寿宫的主体复原主要围绕重华宫-慈福宫时期（1189-1206 年）展开。

在实际形象化研究过程中，通过整体到细部的层次进行，分为类型建筑形象特征、构架特征、细部特征三方面。

这三方面研究仅靠已有的德寿宫考古成果以及历史文献难以完成，因此，在复原研究中，加入《营造法式》相关内容、南宋画作，以及湖州飞英塔、苏州玄妙观三清殿、宁波横省石牌坊、金华天宁寺大殿（元代）等南宋实例作为基础参考资料。

·德寿宫的考古发掘·

从遗址发掘来看，西区遗址揭露面积较大，分别呈现了南宋早期、高宗营建德寿宫时期（1162-1166年/一期）、孝宗扩建德寿宫后苑时期（1167-1188年/二期）、重华宫-慈福宫时期（1189-1206年/三期）四个历史时期的面貌。其中，以第三期遗址保存最好，规模最大，遗址类型也最为丰富。

根据其上下叠压关系，德寿宫遗址区域自地表而下的土层堆积分为4层，南宋时期遗存主要叠压于第4层下，遗迹表面距现地表2.5至4米不等。

慈福宫

慈福宫

这座占地11万平方米的宫殿，曾经是南宋最重要的议事中心之一，除望仙桥、夹城巷等地名依稀还在提示着这里曾经拥有的“王气”外，已了无痕迹。

近二十年来，一拨拨考古队员走进深藏在地下2.5-4米的南宋文化层，一点点揭示着德寿宫的前世。水池、方亭、假山石、进水渠、水闸等园林景观遗存，以及排水沟、水井、厕所等日常生活设施遗存，都展现着该遗址不同历史时期，不同主人的生活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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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历史——从汴州到杭州·

南宋对后世中国有诸多影响，可概括如下：

在经济上，农业和手工业快速发展，商品经济空前繁荣。

在文化上，程朱理学最终形成，文学、史学、绘画、书法等也都呈现出欣欣向荣的局面。

在贸易上，借由海上丝绸之路，宋代文化作为中华农耕文明的高峰向外输出，开辟了古代中国东西方交流的新纪元。

下以高宗朝开始背海立国、宋金对峙、理宗朝后蒙元灭宋以及崖山海战等作为代表性事件来构建南宋史，经济文化方面，錢塘跡憶｜走讀德壽宮的宋風雅韻一篇已有涉及。

“靖康之难”标志着北宋王朝的谢幕，南宋背海立国，享国祚153年，从靖康二年(1127)五月初一，宋高宗赵构即位改元建炎开始，至祥兴二年(1279)崖山绝唱，长踞淮河以南与金、蒙古对长达一个半世纪，涌现了以岳飞、文天祥为代表的一大批爱国将士及文人士大夫。

赵明城-李清照《金石录》

清乾隆二十七年刻本/1762

原件藏于中国国家图书馆

在金兵的追击下，建炎元年(1127)十月，高宗离开应天府（河南商丘）南下，一路途经扬州、镇江转至杭州、明州（今浙江宁波)，后经海上转至台州、温州，直至建炎四年(1130)四月，驻跸越州（今浙江绍兴)。次年，高宗取“绍奕世之宏休，兴百年之丕绪”之意，下诏改元绍兴，显示了继承帝统，回应朝野上下热切期盼复兴赵宋王朝的决心。十月，升越州为绍兴府。宋金议和后，高宗将迎回的宋徽宗灵柩安葬于此，绍兴正式成为南宋帝后的归葬地。

绍兴元年(1131)，隆祐太后（北宋哲宗废后)在绍兴去世，为能够将来回葬位于河南巩县的北宋皇陵，太后留下遗诏，入葬一切从简，于是就近葬在了绍兴“攒宫”（古代帝后暂时存放灵柩的场所)，成为南宋帝后归葬之所。南宋六陵位于绍兴市富盛镇官山，有宋高宗永思陵，宋孝宗永阜陵、宋光宗永崇陵、宋宁宗永茂陵、宋理宗永穆陵、宋度宗永绍陵等南宋六帝陵墓，故称宋六陵。此外，还有北宋徽宗永祐陵、哲宗孟皇后陵，徽宗书皇后陵、高宗吴皇后陵等安于此。

杭州因富庶繁华备受高宗青睐。建炎三年(1129)，杭州升格为临安府；绍兴二年(1132)，高宗以绍兴“漕运不济”，移跸临安；后因战事，于绍兴七年(1137)返回行都建康（今江苏南京）；但临安在战略上有“重江之阻”的优势，又依运河的漕运之便，绍兴八年(1138)，高宗最终选择了临安为“行在”，这一临时安顿之所，成为实际上的都城，持续了一百三十八年。

绍兴十二年(1142)，绍兴和议约定了宋金以淮水一大散关为界，双方进入阶段性和平，山河形势较为稳固。后虽有金海陵王南侵，孝宗、宁宗北伐等战争并未改变整个战略形势，最终双方势力仍维持在绍兴和议的范围内。

宋金对峙

在政治体制上，南宋朝基本沿袭了北宋以来的祖宗之法，主张君主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大力推行的科举制度，使大批寒门子弟获得入仕的机会，也培养了文人士大夫经世致用的思想和忧国忧民的社会责任感。

文人战沙场

地理上，临安地处浙西水网地带，东临大海，南濒钱塘江，北有长江，又依漕运之便与和议形成的稳定社会环境，促使南宋经济、贸易与思想文化全方位崛起。

王国维指出：“宋代学术，方面最多，进步亦最著”。宋学作为宋韵文化的精神内核，是中国古代学术思想的新巅峰。这时期，学术思想流派纷呈，大师迭出，思辨精深，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活跃局面。理宗年间，程朱理学被确立为国家正统，对后世中国的政治和社会生活产生了重大影响。

南宋水路便利促进了手工业的发展，带动了商品贸易的繁荣，进而催生城市化的发展与新兴市民阶层迅速崛起，这又促使政府加强供水、卫生、消防等城市公共设施方面的建设，也强化了社会保障方面的投入，如设置了“荒政”、“义仓”、“养恤”和"义庄”制度，产生了福田院、居养院、安济院、施药局、横幼局和漏泽园等为底层百姓生老病死提供救助的福利机构。有经济繁荣和社会保障兜底作为支撑，江南的文艺气息和市民阶层的享乐主义——不，此处应是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追求——便应运蔓延开来了。

宋人好山水之乐，四时赏幽。南宋历史文化陈列专题展借助多媒体沉浸式体验，以南宋刘松年《四景山水图卷》为背景素材，将点茶、挂画、焚香、插花等“宋人四雅”作为微景陈设，辅以宋画诗词，展现宋人生活中的季节律动与精致细腻。

“四时赏幽”沉浸式展示

南宋的物阜民丰与百业生辉是可以提供证据的[又见錢塘跡憶｜走讀德壽宮的宋風雅韻]。

手工业方面，据时人记载，临安有四百十四行，每行大约数十至百户，城区内从事工商业的户数有4万余家，是全国最大的工商业中心。

商品流通方面，宋代突破了唐代市坊制度，出现了流动商贩，“货郎”经济的产生，一方面反映了南宋时期货品的丰富程度，另一方面也说明商业网络通过这个移动的便利店可到达乡村。

南宋·李嵩《货郎图》

在大宗商品与海外贸易领域，具有货币功能的纸质票据（以东南会子为主）与金银一起在市面上流通，“背海而立”之国充分挖掘临海禀赋，开拓海洋事业，天文学、印刷、指南针与造船术的突破为海外交流与贸易添羽增翼。在不同区域之间，商品贸易带来财富的同时，宗教信仰、思想艺术与生活习俗等领域之间也在不同层次上相互交融。

南海一号发掘于1988年，出水文物总数超过18万件，包括各类金、银、铜、铅、锡等金属器，竹木漆器，玻璃器以及人类骨骼，矿石标本，动植物遗存等,其中尤以铁器、瓷器为大宗。其中瓷器就包括了景德镇窑、龙泉窑、德化窑、磁灶窑等江西、浙东、福建和广东等窑口的瓷器。长眠海底八百年的宋南海一号，虽沉默不语，却是海上丝绸之路最好的见证者。

“南海一号”沉船水下考古发现

天文图碑拓片

宋之前，中国就有了伊斯兰教。南宋时期，通过海上贸易来华的阿拉伯商人大量增加，他们多侨居于沿海一带城市，杭州尤多，不仅带来了香料、珠宝和药材，也传播了伊斯兰教信仰。

阿拉伯人与伊斯兰教

在航海的时代背景下，大批日僧慕中土禅风兴盛，随商船远渡重洋入宋求法。日僧以泉州，明州等重要贸易港口为起点，遍访五山十刹巡礼，将禅宗引入日本，依禅寺形式与制度确立了日本中世的禅宗丛林制度。日僧荣西(1141-1215)于乾道四年(1168)、淳熙十四年(1187)两度入南宋，到访过径山寺、灵隐寺，并将茶种和径山茶道带回日本。

佛教五山十刹与对日影响

南宋第二代皇帝孝宗赵眘(1127-1194年)在位27年间（1162-1189），政治相对清明，呈现出经济繁荣、文化昌盛的局面，史称“乾淳之治”。

隆兴元年(1163)四月，孝宗重新启用张浚，隆兴北伐开始，次年北伐失败，宋金达成“隆兴协议”。

金国方面，金世宗完颜雍完颜雍（1123-1189年）——在位28年(1161-1189年）——在“隆兴协议”后，重视经济发展，开创了“大定之治”，世宗也被称为"小尧舜”。

王朝往往在城池稳固中散失睿智，在岁月静好中迷失自我。诚然，文人皇帝不懂数学上稳定的“三角关系”，宋理宗端平元年(1234)，在宋蒙的夹击下，金朝灭亡，三足鼎立的局面被打破，变成为南宋与蒙古的直接对峙。

同年，宋理宗发起的“端平入洛”，宋蒙战争全面爆发。在长达四十多年的末蒙（元）对峙中，历经襄阳保卫战、钓鱼城大战、崖山海战等生死存亡的关键战役，南宋军民奋力坚守，依然无法抵御纵横亚欧大陆的蒙古铁蹄。

开庆元年(1259)，蒙古大汗蒙哥亲自督战钓鱼城下，遭遇到南宋军民的顽强抵抗。七月，蒙哥汗战死在钓鱼城下。为争夺汗位，蒙古人陷入内战，南宋王朝得以延续了近20年。

从1227年开始，到1279年结束，川渝军民抗战时间居然长达半个世纪，其中坚守钓鱼城36年（1259-1279），临安城破后，钓鱼城在守将王坚、王立等人的带领下，又坚守了三年，直至祥兴二年(1279)以“不杀城中军民一人”为条件开城投降，守城的将领们则以自杀殉国这种悲壮的方式完成了对南宋最后的捍卫。

钓鱼城之战与崖山海战

德祐二年(1276)，元军兵锋直抵临安；二月初五，宋廷投降，南宋这座残破江山实际上已然坍塌。宋廷降后，南宋残部拥立益王(赵罡)为帝，是为宋端宗，景炎三年(1278)，端宗崩，立卫王赵昺为帝。元军步步南逼，南宋臣民节节抵抗，祥兴二年(1279)二月，宋、元在广东的新会崖山海域展开了一场历时20多天的大海战，宋军战船悉数沉没，“浮尸出于海十余万人”，南宋王朝以陆秀夫“负幼帝赵昺投海”的壮举画上了句点。

南宋军民抗元与流亡

南宋的句号只是政治上的终结，它的精神意义与文化思想仍然在延续，直到今天德寿宫的开放，宋皇室更以另一种身份重启生命，代言宋潮，大概是它对于当今民生日用最大的意义吧。

文化搭台·经济唱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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