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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族现代性重构》上篇|嬗变05:家族兴起

 鲜说故事 2023-10-20 发布于四川

八百诸侯共建华夏,图强争霸称雄兼并,五百年你方唱罢我登场,或破家亡身,或化家为国,终致家天下,家国同构不再,家族一体悄然兴起。

第二章:世家-家族一体

六王毕,四海一。秦汉以后,皇室一家独大,此外再不准许其他大族家国同构,皇家之下,只有编户齐民。大家族在官僚制下努力出仕,力保家声不坠,阀阅望族,世家门第逐渐成为“家”的主流。此后两千多年,政府力图齐民编“户”,宗族力求世代传“家”,历朝政权与诸家百姓围绕”户口“和”家人“展开的争夺,贯穿了整个帝制时代。

帝制早期,政权与宗族之间的斗争形式普遍激烈尖锐。秦汉两朝初立时,致力于打压贵族豪门的手段酷急刻深。公元前221年,六国灭亡,秦始皇便“徙天下豪富于咸阳十二万户”,将分散于天下的六国贵族豪门都迁徙到咸阳,放在眼皮底下监视,防止坐大。秦亡汉兴,仍然沿袭了移徙大族政策,将成规模的地方豪族迁移至关中,以防止宗族势力在地方扩散和壮大。

汉初高皇帝刘邦出身基层官吏,深知民间疾苦,创造性地发明了“徙陵”制度,在皇陵附近修建一个城市,再按一定标准把关东大族势力举家迁徙过来守陵。徙陵一箭双雕,既在都城长安周围建起了星罗棋布的新城,作为防御匈奴南侵的缓冲带,又把豪强搬迁后留下的土地收归朝廷重新分配,这一招无疑是周期性收割地方势力的杀手锏。

所以,西汉前中期的诸位皇帝,一旦继位之后,立即开始营造自己的陵寝,经过七代苦心经营,高祖长陵邑、惠帝安陵邑、文帝霸陵邑、景帝阳陵邑、武帝茂陵邑、昭帝平陵邑和宣帝杜陵邑都紧密地围绕在长安城附近,呈卫星拱月之势,在都城与北方匈奴之间构建了一个牢靠的军事屏障,有效抵御匈奴入侵,战略意义非凡。

但汉承秦制,有所损益,为宗族势力的复活提供了条件。秦制“令民父子兄弟同室内息者为禁”,“民有二男以上不分异者,倍其赋”,强行分家,一心致力于编户齐民,离散宗族的政策,剥离血缘关系对民户的牵绊。汉制毕竟不同,高举以孝治国大旗,提倡教化,与民休息,从郡县到乡里设孝悌、力田、三老成为常制,孝成为选官的首要标准。这样一来,“民有二男以上不分异者,倍其赋”的制度自然消解废除,六国贵族之后和豪强大姓又恢复了活力,无论是迁于关中,还是回归故里,宗族血缘纽带一旦接通,力量快速壮大,并因宽松的经济政策和黄老无为政治而迅猛崛起。

聚族而居、族墓相连、生业相承的传统,为豪强在乡里社会发挥影响提供了土壤。势力坐大之后,往往以其富厚交通王侯,操纵乡里,兼并土地。当时往往有经营陂田千余顷,役使数千家,声望和影响甚至重于郡守的豪强,如此便很容易离心离德,脱开政权的掌控。

汉景帝和汉武帝父子性格强势,在徙陵之外,又重用酷吏,严酷打击豪强及富室势力,如郅都、张汤、王温舒之辈,诛杀豪强,动辄抄家连坐灭族。汉武帝又增设刺史,以六条问事,第一条就是针对“强宗豪右田宅踰制,以强凌弱,以众暴寡”,其余五条均为针对“二千石”的条款,对其不法行为严加惩处,打击核心都是宗族大姓及其保护伞。

汉武帝打击宗族固然严厉,但不可能从根本上抑制其发展。汉武帝置太学设立五经博士后,儒术逐渐成为做官的阶梯,只要研习儒家经典、成为儒士,就有迈入统治阶层的机会,推动原本受到打压的大族豪宗向经学世家转变,“遗子黄金满篑,不如一经”。随着经学世家影响力与日俱增,汉室与强宗豪右逐步缓和,直至融为一体。“柔仁好儒”的汉元帝刘奭在位时,在儒臣们的鼓动下,终于下诏废止了折腾豪强们的徙陵制度。

公元前20年,曾喊出“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名将陈汤,针对社会积弊,给汉成帝刘骜开了一剂重启徙陵制度的猛药:“天下民不徙诸陵三十余岁矣,关东富人益众,多规良田,役使贫民。可徙初陵,以强京师,衰弱诸侯,又使中家以下得均贫富,汤愿与妻子家属徙初陵,为天下先。”刘骜本想有所作为,下诏丞相、御史、将军、列侯、公主、中二千石即身价五百万以上的豪门全部迁入他的昌陵。

石破天惊的重磅诏书一下,在朝野掀起轩然大波,随即遭遇相关力量的持续性反扑,经过四年多的君臣博弈,众叛亲离实在顶不住压力的汉成帝只好下罪己诏:“朕执德不固,谋不尽下……其罢昌陵,及故陵勿徒吏民,令天下毋有动摇之心。”仍然不肯放弃徙陵主张的陈汤立即惹来外戚、丞相、御史、廷尉等各方势力的联合绞杀,扛了顶妖言惑众的大帽子,贬为庶民,发配敦煌。当时狙击重启徙陵制度的幕后势力总盟主,正是最有权势的外戚王商,也就是日后建立“新”朝的王莽的叔叔。

王莽的崛起,本与两汉之际世家豪族广泛存在的经学化密不可分,他自幼克勤克俭,博学知礼,尊崇儒学,原本众望所归,但在执政之后,进一步推进的王道复古改革,如井田制、五均制、禁止买卖奴婶等政策,极大地侵犯了世族豪宗的根本利益。全国各地大姓并起反新,各州各郡几乎都有豪杰起兵的记录。

建武元年,耿纯劝进刘秀登基称帝:“天下士大夫捐亲戚、弃土壤,从大王于矢石之间者,其计固望其攀龙鳞、附凤翼,以成其所志耳!今功业即定,天人亦应,而大王留时逆众,不正号位,纯恐士大夫望绝计穷,则有去归之思,无为久自苦也。大众一散,难可复合,时不可留,众不可逆!”其言论中反复提及“士大夫”,并同“天下”一词连用,说白了,就是家族利益受到侵害的大豪族阶层,一起站了出来,公推汉家远房宗室刘秀出来做这个中兴之主,成为保护大族利益的代言人,光武中兴的从龙功臣,如邓禹、寇恂、冯异、贾复、耿弇、李忠、朱祐等人的身世背景皆是如此,他们并非是独立的个体,而是包含随附着整个宗族的集团。

历经秦和前汉以及新莽两百多年的相激相荡,中兴起家的光武帝刘秀“柔道治国”,帝制政府与世家大族相互妥协,一定程度上实现了和解。相比于前汉的流动性,后汉逐步进入凝固期,社会阶层壁垒分明。豪强聚族而居,通过兼并土地垄断地方经济,世家经学传承,通过察举孝廉垄断做官途径,皇权高踞朝堂顶层,以君父姿态做最高裁决,多数时候支持世家出身的官僚严酷打击豪强,至于大多数的闾左贫民,只能通过含辛茹苦的精耕细作,像野草一样倔强地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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