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要理解海德格尔的思想,绕不开的是他的“转向”——即由此在通往存在的前期生存论路线(a)和直面存在本身的后期存在历史路线(b)。这样的一个框架也决定了我们对海德格尔哲学的理解方向。当然,两个阶段绝非互相反对,而是互相补充:a在b那里得到完成,而b也不离开a的铺垫。《此在的迷途》(2016)一文就揭示了这种相互依赖、共生的关系。但这里其实潜藏着某种危险,即将b完全还原为a的风险。伽达默尔曾经说过,视域融合的前提是得有两个视域,这两个视域之间是不可还原的,否则就谈不上“融合”了。同样的道理,“转向”意味着路线b对路线a有着实质性的超越,我们不能因为两者的相互“关联”而否认这种“差异”。所以,到底有几个海德格尔?恐怕既是一个,也是两个。 (2)此在与存在“奇特的”相互需要(需用)。这一观点在《哲学论稿》中反复出现,也被张志伟教授在多篇论文中反复强调。此在需要存在,这不难理解;而存在需要此在,这指的是存在是隐而此在是显,存在之隐必须借助于此在而显现出来。但是,海德格尔也说过,存在不需要存在者(此处涉及到《形而上学是什么》后记的一处文本改动,洛维特曾经就此指责海德格尔语焉不详)。所以存在到底需不需要此在?恐怕是既需要(关联),也不需要(差异)。 (3)此在的位置:之间性。用“之间”来确证此在的地位,是张志伟教授《在存在与存在者“之间”》(2022)一文的核心立场,也是他在诸多论文中反复提及的重要论断,这可能也受到了诠释学的“之间”概念的启发。这个看法我曾经听韩国学者金在哲(Jae-Chul Kim,Leben und Dasein一书作者)讲过,可以作为一个补充说明。他说,此在的da,作为一个地点副词,既不是hier,也不是dort,而是介于hier与dort之间(德语中就只有这三个地点副词)——这意味着,此在既不是很切近的,也不是极其遥远的,而是“之间”,他基于此提议将此在翻译成“间在”。 (4)常人问题:人的求普遍的本性。张志伟教授在《海德格尔与“伦理学问题”》(2022)一文中指出,此在就是常人,至少,此在首先是常人(因而本真状态反而是一种派生形式)。如果说常人总是倾向于沉沦,那么,沉沦就是人的本性。这里的沉沦究竟指什么?我认为指的是人的求理论、求普遍的倾向。追求普遍,意味着消灭个性,于是变成了平庸、从众、人云亦云,而海德格尔想要突出个体,以创造抵御平庸。但是,这是不是意味着人的求普遍的倾向是错的?实际上也非如此。一方面,求普遍是本性,它也有它的好处,虽然忽视了具体细节,但是,抓大放小的抽象能力也是生活中人所必须具备的;另一方面,普遍性也分为两种,非本真的与本真的,沉沦向着非本真的普遍性,也就是一味谈论原则而忽视处境,但也有本真的普遍性,即在原则和处境之间形成均衡。 (5)“海德格尔的确面向了问题。”(Heidegger did face the problem. ) 这句话是列奥·施特劳斯对海德格尔的评价(这里的问题,既是现代性的问题,也是哲学的基本问题)。无独有偶,张志伟教授在《重思伦理学与形而上学之间的关系》(2021)中也写到:所谓以海德格尔哲学为“视阈”,就是借助于海德格尔哲学来重思伦理学与形而上学之间的关系。这并不意味着海德格尔就是正确的,也不意味着海德格尔解决了问题,主要是因为他的思考凸显了伦理学在当今时代面临的难题。 (6)海德格尔的哲学史?张志伟教授在《尼采、虚无主义与形而上学》(2016)中对海德格尔的尼采阐释展开了最为清晰和扼要的解构。《尼采》书表面上讲的是尼采,但实际上讲的是海德格尔自己,与此同时,讲的也是整个西方哲学史。笔者之所以力荐本书,因为它隐含着海德格尔毕生的一个努力方向:重构西方哲学史。具体的说,以存在历史思想重构形而上学的诸种形态,乃是后期海德格尔的主要工作。与《尼采》书同等重要的是《路标》,而后者更多包含了这种解构和重构的个案研究。 参考文献: [1]张志伟.在存在与存在者“之间”——《存在与时间》中的此在生存论[J].南京大学学报(哲学·人文科学·社会科学),2022,59(05):137-145+168. [2]张志伟.海德格尔哲学的“伦理学问题”——以《存在与时间》为中心的辨析[J].哲学研究,2022(02):88-96+129. [3]张志伟.重思伦理学与形而上学之间的关系——以海德格尔哲学为“视阈”[J].道德与文明,2021(01):87-96. [4]张志伟.尼采、虚无主义与形而上学——基于海德格尔《尼采》的解读[J].中国高校社会科学,2016(06):57-65+154. [5]张志伟.此在之迷途——关于《存在与时间》的得与失[J].同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27(01):30-4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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