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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最火的特产,拼手速还得靠运气

 古稀老人赵 2023-10-28 发布于江西

寒风乍起,黄叶满地。北京的秋天,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来了。在这个简短、弥足珍贵的时节,全北京城最难买的特产也开始登场了。

高碎(也叫高末),这种一斤四五十块的茶叶末,别看其貌不扬便宜大碗,要是没买到,真错过了就是一整年。

“店里的高碎全都卖完了,您明年再来吧。”

每年高碎开卖的时候,都是店里售货员最费嘴皮子的时候。

等着盼着熬过了一年,馋这口茶的大爷大妈们,天蒙蒙亮就带着马扎、板凳去排队。

早上八点开门营业时,大几百号的排队大军已经从大栅栏排到了前门,这时还得麻烦执勤保安来维持秩序。这场面,谁看了都得记一辈子。2000多斤的高碎,常常不到半小时就能卖光。

前几年就有“茶虫子”连跑五家店,排了四五天愣是没买到的新闻。最后给人家气到往北京人民广播电台打电话吐苦水,才从茶友手里兑了十斤高碎,踏实过了冬。

因为抢购食品上演又燃又炸的场景,有多少年没在网络上见过了。

几十块一斤的高碎,倒也不是非得藏着捂着,吊人胃口。只是每年八九月份上的新茶,等卖得差不多了高碎才能到货,而且僧多粥少,有多少都不愁卖。

久而久之,茶叶铺门外排高末的场面也就成了北京城的一大奇景。

看到这里,或许有人会问了,高碎究竟有什么魅力,能吊足北京人的胃口,让一座城的人痴迷留恋上百年?

问这话的外地朋友,肯定想不到,高碎之于北京人,是一个什么样的特殊存在。

那是一种刻在DNA里的味觉传承,也是一种化在骨子里的羁绊。

高碎(也叫高末)在北京的粉丝基础,可不是一天两天积累而成的。北京人对它的迷恋,根源还是在茉莉花茶上。

北京人喝茶,讲究睁眼就要沏满,喝起来就是一整天。准确地来说,整个北京城的一天,都是从一壶热茶开始的。

不管五冬六夏,还是寒来暑往,北京人都得赶着脑子清醒前捅开火,确保用一杯又香又烫的酽茶唤醒灵魂。也只有在这股清幽的茶香里,北京人才能把日子过得调顺。少了这点香味儿,干什么都好像差点儿事。

所以说,老北京人的血管里流没流麻酱,众口难调不敢妄打包票,但十个老北京人的血管里,八个流的得是茉莉花酽茶,恐怕只多不少。

这里名气最大,最具代表性的当数老舍先生。旗人出身的老舍先生,从祖上流传下来的喝茶习惯,到他这一辈喝得更凶了,他确实是一喝一整天。

“有一杯好茶,我便能万物静观皆自得。”

每天六七点沏好茶,八点准时进书房开始写作,什么时候写够3000字,喝完一壶茶,什么时候才算完成一天的码字任务。出国访问必须带着大茶缸,里面还得随时续着热茶。

比起高档花茶,让老舍更割舍不下,几次三番都要写进作品里的是高碎。

就像《正红旗下》写到给自己办“满月酒”,因为父亲手头拮据,掏不起几桌酒水钱,只要抓了大把的高碎沏茶,用“清茶恭候”宾客,也算尽了心意。

这种用高碎沏出的茶,在老舍家里和他的文章里随处可见。

“用小沙壶沏的茶叶末儿,老放在炉口旁边保暖,茶叶很浓,有时候也有点香味。”

虽不能让他养出品茶的道行,但也填补了文人雅兴。这种茶,几乎贯穿了老舍的一生,陪伴他的写作之路从低谷走到巅峰。

在话剧《茶馆》中,老舍写裕泰茶馆的王掌柜要讨好秦二爷,大老远看到对方走过来,就低头哈腰地迎过去不说,还必须高门大嗓对着伙计喊一声“李三,沏一碗高的来!”

明着告诉房东:您在我这儿跟他们(普通茶客)不一样。您懂行会喝,我更会孝敬。

初到北平,一门心思攒钱买车的祥子,只敢喝高碎的大碗茶配窝窝头。

您看,高末的土著粉丝群有多广!上到吃“洋饭”的秦二爷,下到卖苦力的车夫,谁都喜欢喝,谁都喝得起。因为这玩意,东西是好,架子也没那么大。

甭管您是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大买卖家的东家,喝这个不寒碜,兜里两子儿出来混饭辙的,喝这个也不叫败家。

主打的就是一个众生平等、一视同仁、以茶会友、莫提身份。

正是因为吃透了这点普世滋味,一辈子让高碎“腌入味儿”的老舍,才能用寥寥几笔凭着一杯大碗茶,还原出一个又一个北平故事。

现在的老舍茶馆门口,四十多年没涨价的大碗茶,用的还是他最常喝的高碎。

大概也是因为只有这个味儿才能让人一口穿越回那个“神仙老虎狗,生旦净末丑”的老北平。

对它念念不忘的,还有“民国馋人”唐鲁孙先生。

这位在北京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吃主儿,受祖上福荫,家里来自各地进贡的茶叶应有尽有,什么普洱猴魁都能喝得头头是道。中年旅居我国台湾省后,却格外想念北京的高末。

有一次给台北的朋友煮茶叶蛋,唐鲁孙先生心血来潮地抓了一把高碎当茶底,想给他们尝尝这种平平无奇的“妙物”,但结局可想而知。

那一刻会吃懂行的老饕顿悟了,茶离了那片土地,味道就会差之千里,人离了那片土地,怎么回忆都不对。

说了那么多高碎的门道,到底它是如何拿捏住北京人,又是怎么成了老北京心中的白月光的?这还要从高碎的出身和逆袭之路说起。

高碎(也叫高末)顾名思义,就是高档茶叶里筛出来的碎末。最早卖高末的不是张一元,而是鲜鱼口附近的天兴居。

改作二荤铺子之前,天兴居前半拉门脸是间大茶馆,是专供居住在西南城周围提笼架鸟的客人喝茶聊天。

掌柜的恒四和前门吴德泰茶庄的老板,是嗑过头,拜过把子的盟兄弟。

每年明前雨前的好茶卖完之后,吴德泰茶庄就会收拾铺面,把扫出来的茶叶末混合一起,分送给亲戚朋友喝着玩。

分到天兴居这儿,满脑子生意经的恒四,喝出了茶叶末是正经好茶扫出来的高档货,随即低价买了不少,沏成了大碗茶,给客人落座时喝。

谁想到这种不买白送的茶叶末一露面,就捕获了懂茶之人的欢心,不是天天来柜上喝茶的常客还买不到。再到后来,物美价廉又有品质保证的高末,渐渐传开了,成为落魄旗人喝茶的首选。

那时候的北京,水质又硬又涩,再好的红茶绿茶沏出来味道也不对。只有九窖九制,用茉莉花熏出来的花茶才能压得住邪味儿。

明末清初,一路从草原边塞杀到关内的八旗子弟,因为水土的问题,也不得不从喝奶茶改成喝花茶。再到了清末民初,八旗子弟的铁杆庄稼没了,旗人架子却不能倒。

祖上喝奶吃肉的习惯,更是养成了比汉人更爱喝茶解腻的习惯。能一日无肉,绝不能一顿没茶。

每天早晨洗漱前,家家都要先沏上一壶高末,喝足喝够了,把五脏六腑都烫熨帖捋顺溜,再把热油条、马蹄儿烧饼和粳米粥端上来,洋洋洒洒地吃起来。

对吃喝有讲究,还好“穷摆谱”的旗人,十个大子儿的茉莉香片喝不起,一个大子儿的高末可是管够。

别看高末是打扫出来的边角下料,可揉开了看,满满都是茶芯和小芽。

而且沏茉莉花茶讲究的是“焖”,头一道水砸下来,多数茶叶还是沏不开,非要到二道水再焖上十来分钟,才能把茶泡出琥珀色,焖成香气扑鼻的“酽茶”。

高碎可没那么麻烦。本就是嫩叶茶珠堆的碎末,一道水下去就有色有味,香气通天。那一口下去有多香,我都不敢想。

随沏随喝,不管自家饮用或是待客都不算跌份儿。

还因为身小力薄,稍微见水就飞沙走石,飘得满壶都是,又得名为“满天星随壶净”。这也无妨,只要小紫砂壶一沏,刺绣的壶套一罩,谁还看得出里面沏的是吴裕泰还是满天星。

再说“高碎”(高末)这名字也特别藏拙,到茶馆一叫,甭管它有多碎,至少也还占个“高”字。

没落的旗人把高碎喝成了家常饮料,平头百姓又把高碎喝成了精神慰藉。

普通人家过日子没那么多说头,茶味道越浓,颜色越重越过瘾。小泥炉子上煨着一壶高末,随兑随喝,香味焖得透透的,茶汤沉得紫红,劳作饭后喝一杯,照样赛过活神仙。

这种喝高碎的习惯,随着满汉通婚的文化交融更是传遍了四九城。

建国后,接地气的高末更是成了工人老大哥的心头好。上了一天班,到家来一搪瓷缸子沏得酽酽的高碎,去火解渴还醒脑提神,故此得名“劳保茶”。

▲50年代吴德泰买高末的排队人群

正是有这份几代人续出来的情分,高碎在老北京人眼中早就不是一种饮料,而是一味专治他们脾气秉性的“苦口良药”。

心里有什么不痛快、不得劲,一杯茶下去都能换几分钟的心平气和。

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放着马连道茶叶城几层楼的毛尖白毫不去买,非要点灯熬油地排队抢几十块一斤的张一元。

不是因为喝不起好茶,而是带点乡音故情的高碎,喝顺了口就再难戒断。

也幸好,这股“高碎热”能细水长流。

日久见人心,茶久了也如此。只要高碎一天不退热,老北京的味道就不会被冲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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