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学记事 八十年代初的一个夏天，我正在村子后面的路上走着。忽然一个比我大几岁的女孩走过来，我认识她，她是村里在县城上班的张庆春的小女儿，她对我说：“让你去上学。”彼时的我，八岁了依然没有启蒙，根本不知道上学是怎么回事。学校就在村子的西北角，附近几个村的孩子都在这上小学，前几年还有初中部，后来不知怎么初中部取消了，只留了小学部。校舍破烂不堪。老师也没几个。 回家和大人说了，约着村里同龄的小伙伴，交给学校一块六毛钱，学费一块，书钱六毛。于是我正式成为了一名小学生。开学后，教室里没有课桌，支了几排木头案子，从家里带了小板凳。老师是邻村的高中生。我是班里傻乎乎的老实孩子，但课堂上老师无论讲语文还是数学，我都听得懂，成绩名列前茅。 学校让勤工俭学，夏天要麦子，秋天要地瓜。麦收时放麦假，秋收时放秋假。娘心疼我，不让我去地里拾麦子。我的同学李芹和李学美去地里拾麦子，天气炎热，她们要拾好长时间。地瓜也是娘给我装满一筐子交给学校。有一年秋天学校里要地瓜，我执意去倒地瓜。我挎着小筐，扛着䦆头，去村东头人家已经收货过的地瓜地里去倒地瓜。没刨几䦆头，地瓜地的主人来了，凶神恶煞，不让我在他家的地里倒地瓜，飞起一脚把我踢翻在地。没几年，他就被拖拉机压死了，年满二十岁。难道冥冥中有天意？他去帮人家拉砖押车，死后，拉砖的人家过年时在大门上贴春联，他的父亲就用铲子一块块地把春联纸铲掉，然后给贴上白色的纸。 学校要麦子，一个男同学从家里带来的麦子不干净，有很多带壳的。他就在教室里一把一把地搓，搓几下吹一吹。看见他搓麦子，我好心疼他。该同学冬天时身着破棉袄，棉袄破了好几个窟窿，有的窟窿露出了白色的棉花，腰间系一根破草绳，鼻孔里满是鼻屎，棉袄袖子擦鼻子擦得乌黑油亮。手上长满了冻疮。他父母育有六个儿子，两个女儿。针线活太多，没经济条件给每个儿子添置新棉袄。最小的儿子本来送给了一家富户养着，后来反悔了，哭着闹着吵架把儿子要回来了，这倒好，一大家子过起了苦哈哈的日子。没上几年学，这个同学就辍学了，再也没见过他。 老师布置的作业很少，我们学习一点也不紧张。男孩子们调皮捣蛋过分时，老师就用教鞭轻轻地打。父母忙着地里的活，从不管孩子的学习。那时是真自由快乐啊。放学回家，院子里一地鸡屎，先打扫干净院子，我再给鸡拌食。用玉米面和各种菜一搅拌，鸡很爱吃。没等我拌好，几个有本事的大公鸡就跳进了鸡食盆里。我把公鸡赶走，换个地方拌食，一群鸡追着我跑。 课外书一本也没有。我识字多了的时候，已是四五年级了。当时把所有接触到的有字的东西都读了，饥不择食般全吞进了肚里。看小人书，印象最深的是《霍元甲》。读了一本《蛇女》，现在想想是色情小说。过年时墙上贴年画，有《红楼梦》和《西施》。父亲一直夸耀他年轻时的女朋友和这个西施一模一样。记得我爷爷家的墙上贴着庆国庆的年画，还有毛主席和华国锋的《你办事，我放心》，以及朱德元帅和刘少奇主席的年画，在大飞机前照的相，题目忘了。 课余我们女孩子就攒糖纸，踢毽子，打乒乓球，跳房等。我们到处搜罗糖纸，每得了稀罕图案的糖纸，就和得了宝贝似的，图案相同的一对一对地夹在书里，时不时地和同学比比，炫耀炫耀。老师发现我们攒糖纸后，有一天竟没收后一股脑全扔在了水库里。 二年级或者三年级后我们从原来快要倒塌的校舍搬到了水库上边的窑上。这窑上几间屋，原来是开代销社（我们习惯叫联社）的，代销社分了家，员工们各自回到自己村里开小卖铺了。窑上，听名字，可能原先这里有个窑。几间屋分成三个教室。一年级的孩子开始认生字，念爪子、尾巴念了好几天。我仍记得联社里卖的红糖和点心美味无比，四十年后，再也尝不到原来的滋味了。 我是踢毽子能手，一口气能踢四百多个，踢得太多，把鞋都踢破了。因为快上课了还有学生在踢毽子，老师发了火，没收了全班的毽子，填在炉子里全烧了。 同学李芹家有一颗樱桃树，每到4月份成熟时，她把一把樱桃装在水瓶子里带到学校，给我几粒尝尝，感觉好吃的不得了。母亲一直责备我吃水果时不要命，可能是小时太缺了，现在放开了吃，管够。 四年级时来了一位新老师，歌唱得好。他在班里第一次唱歌时，把全班同学都镇住了，同学们都听得呆如木鸡，真是如听仙乐啊。还引来了村里的大姑娘和小媳妇来听。老师和他的家人待人热情，小学毕业时我们去乡里考试，老师邀请我们十几个人去他家吃饭。师母做了好吃的西红柿鸡蛋面条。我们都很拘谨羞涩，那顿饭吃得好难受啊，哈哈。 至于别的事情，印象很淡。也许是特别 快乐的事情和特别痛苦的事情才能让人印象深刻，那些平淡无奇的事情都随生活流走了，而生命终究要归于平淡，这就是世态吧。混混沌沌地过完了无忧无虑的小学时光。我以全乡第六名的成绩升入了初中，开始了充满忧虑的初中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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