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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服用辛热会加重腹泻?

 熙越 2023-11-05 发布于上海

明明是湿滞腹泻,但服用柴桂剂、四神剂、或姜附剂等,反而会加重,稍食辛辣,亦会加重。这是什么情况?

这个课题本不属我目前的主攻范畴,只是奇怪的是,自从《陈继明治腹泻》起,它在我的阅读和文章里反复多次出现,直到昨天文章《厥巅疾》中,喻嘉言又提及病人肝火亢旺而下泻,是为“木土相凌”。

但我并未因此写文,倒是今早阅读到一则经王孟英评按的沈尧封医案,才令我最终决定,浅谈一篇。

沈尧封以《沈氏女科辑要》为名,但大多数人不知道他对《伤寒论》的领悟很深。王孟英在其《温热经纬》中,收录诸多来自沈氏的注解,见地颇高。我曾在《回应万字长文》中,提到《温热经纬》中有一段很牛的文字,说“卫气即津液”。但这段并不是编者王孟英所说,而是沈尧封的语录。

能对伤寒有如此高妙的领悟,其妇科水平必然高于此科的同僚。王孟英于1850年完成对《沈氏女科辑要》的评按并付梓出版。

我今早所读的这则医案亦是妇科相关,为产后腹泻自汗。

病人产后寒战汗出、便泻不止。沈尧封先以大剂真武投之,以干姜易生姜。两剂后,只是寒战稍减,汗泻如故。再两剂后,完全无用了,回到了服药前的状态。沈又改用补中益气去人参加附子两剂,亦无用。

此时,病人母亲的一番话,改变了沈尧封的思路。她母亲说,病人毛孔如洞大开,不能收闭,恐怕是活不了了。

沈尧封这才意识到,之前的用药思路有误,转用炒黄芪、五味子、炒白芍、炒归身、炒甘草、茯苓、大枣。一剂病减,四剂而愈。

如果读到这里还没反应过来,那么王孟英的按语可以拨开迷雾。他评价道:观此案则可见气虚不能收摄者,宜甘温以补之,酸涩以收之,不可用辛热走泄,以助火而食气也。

其后的张山雷,说孟英的“辛热走泄”四字,剖解入微,诚能渗透三昧者。给予了高度的评价。

而这正是误服辛热药而加重腹泻的原因所在。

我们学过的腹泻对应的病证中,有一个“肝气乘脾”或“肝郁脾虚”,对应方剂是“痛泻药方”(组成为白术、白芍、陈皮、防风)或“四逆散“(组成为柴胡、白芍、枳实、甘草)。两方的相同点在于,以升散药与白芍共同疏肝解郁,同时兼行滞气。

但正如陈继明老中医所言,教材的方剂所对应的使用范围非常狭窄。

此证首先是脾虚,而脾虚往往造成湿滞内停,再加上肝气横逆乘脾,遂导致腹泻。

因而这中间都至少有脾与肝这两者的不同变量。辛散之疏肝药,对于肝气郁而不张者可行,但若对于肝强脾弱肝阳无制之腹泻而言,只会助其风阳,或是进一步消耗肝胃之阴,而加重泄泻。

王孟英医案中就有数则类似的情况。

如一病人患久泻,群治无效。脉之弦象独见于右关,孟英说这是土虚木贼。若服用辛热之药,虽能温脏,却反助肝阳,肝愈强则脾愈受贼。且辛走气通泄,与脱者收之之义大相违背。另,升麻虽能治气陷之泻,但不能斡旋中焦枢机。

同时,虽大泻伤津耗液,却不能使用滋腻之药,因为此证本属脾失健行,才遭木克,厚味滋阴,只会致泻愈重。

正如王孟英在另一则医案中所说的,中气虚固然要补,但不可佐用滋腻,否则会滞碍中枢运转,同时又不能用辛散燥热,否则会煽动风阳,壮其食火之气。

此证总结来说,王孟英多用“木土相凌”、“木虚土贼”、“肝强脾弱”、“风木行胃”等词描述;其主要病机,有用“脾虚饮滞,肝盛风生”、“肝旺之体,中土受伤,运化无权”、“肝火为患,土受木乘”等;其主要治法,有用“宣清升降补运兼施”、“健脾涤饮平肝”、“扶脾抑肝”、“宣养清潜”等语句。

要而言之,平补中焦、助运脾胃、柔肝敛肝、清降肝火,为其主要治法。至于,肝火亢旺,或久泻暴泻,或误用燥药等,导致伤阴,而须补阴,则是额外的话题,本篇略。

在上文那则右关独弦的久泻医案中,王孟英的处方为:异功散加山药、扁豆、莲子、乌梅、木瓜、芍药、白蒺藜、赤石脂、禹余粮。扶脾抑肝为主,稍加收摄下焦之药,服之果效。

再来看《缪希雍误用升麻》中的首方:黄连、白芍、橘红、车前子、白扁豆、白茯苓、石斛、炙甘草,用清澄的冷井水煎煮,并加入一杯童便,冷服。

我在那篇文章中特意提到,此方是调肝脾之气,因缪希雍初起之时,未明病因,因而以肝脾杂病论治。

其中,橘红、车前子、白扁豆、白茯苓、石斛、炙甘草,平补中焦、助运脾胃;黄连、白芍、童便,井水,柔肝敛肝、清降肝火。终不离于此法。

《服药后胃口大开未必是好事》中有一案来自喻嘉言,病人正是服用辛热温补药致胃口大开,夜间健食,喻嘉言说这是“脾气泄露无余”,从本文的角度来看,脾气主升,脾气升实则亦是肝气升,脾气亢旺实则亦是肝气亢旺。

那么喻嘉言所建议制成浓膏的药方是什么呢?人参、白术、甘草、山茱萸、五味子、宣木瓜、白芍药、升麻、赤石脂、禹余粮。

喻嘉言说以四君子来理脾胃,去掉茯苓则与李东垣不用茯苓的主旨相当,以其淡渗下走,且恐伤阴;山茱萸、五味子、宣木瓜、白芍药,收敛诸脏腑(肝肾脾胃)之散气;合参术之补、甘草之缓、升麻之升,总令气机,上者得下,下者得上,团聚于中而不散。

如此一来,脾胃得养,肝气得平,脉象就不至于上盛,腹部就不至于雷鸣,汗出就不至于淋漓,肛门就不至于火热,饮食自加,便泻自止。

最后喻嘉言再次强调,“收气之散”,是吃紧关头。

喻嘉言此方可与上文中王孟英的处方互参,不过就我看来,喻案热象较重,似少了清肝之药,这方面可以借鉴上文缪希雍的用法。

正如陈继明老中医所言:肝为厥阴风木之脏,内寄相火。内风鼓动,诸症丛生。法宜敛肝理脾,降逆和胃。禁用耗阴升散之剂,亦忌滋阴柔润之品。

陈老说他临床一般参考叶天士用药,其实从本文提及的缪希雍-喻嘉言-王孟英来看,古人治疗此类泄泻,大体如此,并不是某个人的自创,而是医理如此,用药必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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