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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港鱼虾蟹

 黄之中 2023-11-13 发布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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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土生土长的“港姐”,还是渔民后代,我从小就爱吃水产。

庙港水产滋味大比拼中拔头筹的是太湖蟹,而现在正是吃蟹的好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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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湖蟹

网上有张老照片说上海穷人靠吃大闸蟹勉强度日,有些夸张成分,但是以前渔民吃螃蟹倒真不是现在这样按“个”来计数的。我父亲曾说起过,在他年少时,渔民地位很低,被认为一身腥气。兄弟几个馋了,就直接煮一镬螃蟹吃——注意啊,不是一锅,而是比锅还大的镬!算是能够吃蟹吃到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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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上海贫困家庭靠吃大闸蟹艰苦度日

到我小时候,野生螃蟹便不多见了,难得家里吃一次螃蟹,还得关起门来吃。印象中,我外婆和姑妈做的蟹醋是最好吃的,酸和甜都平衡,恰到好处。

1984年起,因为禁渔期的规定,庙港渔民开始尝试在太湖围网养鱼。20世纪90年代,渔民的目光看向了经济效益更高的螃蟹养殖业。1995年,庙港人开始在太湖里围网养蟹。这一次尝试非常成功,一部分人靠着螃蟹养殖捞到了第一桶金,太湖蟹养殖的事业如火如荼地发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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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湖里围网养蟹(作者提供)

2006年,庙港渔业村水产养殖户共有400余户,占全村总户数的95%左右,单纯以捕捞为生的庙港渔民几乎绝迹。

渐渐的,太湖蟹产量大了,品牌也打响了。昔日,被瞧不起的渔民摇身一变都成了有钱人了,螃蟹也成了大家都爱的美食。

不单大蟹好吃,小蟹也好吃。我很小的时候,有次姨妈在船里的“行灶”上做“面拖蟹”(注:面拖蟹是吴江地区的名菜)。做法是将不大的蟹对半切开,裹了面糊,进锅里炸。炸出来后,面衣和蟹壳是脆香脆香的,蟹肉回甜。回想起来,再好的天妇罗都没有这么新鲜丰富的口感。后来我长大了,吃到的面拖蟹是和毛豆子共煮的,这和我小时候吃的油炸面拖蟹做法大相径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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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拖蟹

人到中年,逐渐沦为孩子们的“剥蟹机器”,但我自己总觉得蟹还是要自己剥着才最好吃。

我很疑惑,为何“鱼”字和“我”字在我们方言中都读作“eng”。我大儿子说,“我”是“余”,“余”“鱼”同音,方言中也同音,乍一解释没问题。我又问,为啥吴江的“吴”字我们也读“eng”。他说,因为“吾”也是“我”,也都同音。似乎有点歪理在。

庙港的鱼也是“一只鼎”(注:吴江方言,形容人或者事物非常杰出)。我们渔民向来标榜自己只吃本地鱼,不吃外地的鱼,还有很多人会专程跑到庙港来买鱼。

昂刺鱼(学名:黄颡鱼)是我的“启蒙”鱼。小时候,大人怕鱼刺卡到我们,最早让我们接触的就是昂刺鱼。红烧的昂刺鱼,拎住鱼尾,倒提着悬在饭碗上,筷子从鱼尾端夹住,往下一勒,鱼肉便噗落落掉到饭面上,绝不带上一根鱼刺。这鱼肉饭里再拌上点红烧鱼汤,哗哗三两口,一碗饭就爽溜溜地下肚了。昂刺鱼的头也没浪费,大人们抿上两口,把那鱼头骨竖在桌上,活像个小青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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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烧昂刺鱼

爆鱼也好吃。上海、苏州、无锡等地都有这道菜,但是制法迥异。还记得20多年前,有次跟来自南通的同学一起去面馆,我说要吃爆鱼面,她对着掌柜来了句:“老板,要碗鱼翅面!”此爆鱼非彼鲍鱼,爆鱼应该是以前为了长期储存鱼肉而研发并传承的一种做法。据说爆鱼是先氽再卤,而熏鱼是先卤再氽的。我妈妈也经常自己做爆鱼,确实是先氽的,但卤不卤都叫“爆鱼”。氽过之后放凉了,不卤可以直接当成一种“鲜头”(注:吴江方言,指的是用来吊鲜的食材),用来做三鲜汤。有哪三样“鲜头”呢?分别就是这没卤的爆鱼、炸过晒干后重新泡发的猪皮和肉圆。这汤,单看食材就觉得鲜掉眉毛。氽过后再卤就是流传更广的名菜爆鱼了,爆鱼可以当冷菜,更多的时候是当面浇头——苏式面馆里鼎鼎有名的爆鱼面。我去苏式面馆里鉴定面做得好不好,会点上一碗爆鱼面,爆鱼面做得好,那这家面馆在我这就算及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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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鱼面(作者提供)

鳝丝面也是一绝。庙港有间“苍蝇馆子”做得鳝丝面很地道。店面藏在角落里,生客不好找,七弯八绕好不容易找到,结果发现人家还只卖个早市,8点半过后准时打烊。进店门的右侧是后厨,左侧是店堂。店堂不大,摆放着4张旧方桌,配着同样旧的方板凳。每张桌子上,筷子筒和纸巾盒是常见标配,扁瓶的黄酒和矮瓶的烧酒也摆放在桌子上供客人选择——早上的酒不为买醉,意思到就好。来这里的都是常客,早上来了也不用招呼,面要硬的还是软的,口味偏咸还是偏淡,胡椒粉要多点还是少点,老板都熟知。面端上来前,酒就开始“咪”起来(注:吴江方言,小口啜饮)。面是干挑面,但又不是完全没汤,碗底的紧汤是用来拌面的,洋葱爆鳝丝浇头就覆盖在面上。面条本身则是细圆面,面做得太软容易坨,做得太硬又缺了柔滑,柔中带筋骨才恰到好处。宽油炒的鳝丝嫩滑爽口,夹杂着洋葱的甜味和胡椒的辛辣味,这种复合的味道裹上根根面条,稀溜溜三两口,半碗面就已经下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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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酒和鳝丝面(作者提供)

“鲈鲤鱼(注:庙港方言,塘鲤鱼)炖蛋”也是我念念不忘的一道菜。小时候,我不太分得清鲈鲤鱼和昂刺鱼,觉得他们都是细长条的。不同的是,昂刺鱼多用来红烧,鲈鲤鱼则用来烧莼菜汤,或者炖蛋。现在想来这道鲈鲤鱼炖蛋倒有点像“仰望星空”(注:英国名菜,整条鱼做入肉派中)。我姑父夸过我奶奶炖的蛋,说好的炖蛋不会清汤寡水,也不是皱皱巴巴的。如果这炖蛋里再藏上几截鲈鲤鱼,那鲜味更是要溢出屏幕外了。几年前的一个深秋,庙港的一家网红小馆子里,我又一次吃到儿时的这道菜。可能是因为岁数上去了,舌头更会品了,由衷膜拜起最初创作这道美味的人来。

“虾有虾路,蟹有蟹路;白鱼到杭州,螺蛳也到杭州”——各种水产各有神通,说了鱼蟹,肯定没法绕开虾了。在庙港,茶文化相当丰富,请吃茶被称为“开茶馆”。茶水、坚果、水果是常见的茶点,最让人惊叹的是,鱼干、虾干和香辣蟹都能当茶点。相对而言,鱼干和蟹毕竟还是有着时令性的,但是虾干一年四季都能在茶桌上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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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村早茶茶点(作者提供)

每到梅雨季节,看到淋淋沥沥的雨,我就开始想念籽虾。记事起,到了这个季节,妈妈就会做“虾落面”。“虾落面”其实就是虾作为浇头的一种面。做法是这样的,青椒、黑豆腐干、雪菜和笋衣都切成丝,淋点老抽,跟籽虾一起炒了,盖在面上。吃这面,宛若在探宝,以为自己把虾都找出来吃尽了,吸溜了几根面条又找见一只。面还没吃完浇头倒吃完了,不尽兴就还可以自助添上一勺浇头。往往一碗面吃完,碗边虾壳有小山样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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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虾落面”(作者提供)

虾是个很神奇的东西,能够添香增鲜。外地炒地蒲、莴笋之类爱用肉丝、咸肉,我们庙港渔村惯用虾来吊鲜头。大夏天,妈妈们一早就烧好了小虾冬瓜汤,放到凉透了再喝;虾炒葫芦、炒长豇豆或者炒黄瓜之类的菜肴也是夏天必吃的,实在没有鲜虾,退而求其次用点虾干炒也是极好的,与柴柴的肉丝比起来,美味提升了很多级。

当然,太湖里还有很多美食,比如“肥壮赛过鹅”的螺蛳,别看其他,就看地方俗语就知道螺蛳也算是太湖佳肴,说人太纠结太啰嗦,就可以说是“小湾里螺蛳多一绕”;说有些人没事找事,就是“隔网炒螺蛳”;再如“螺蛳壳里做道场”之类的方言俗语更是人尽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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炒螺蛳

很多小鱼也成为了挂在嘴边的比拟词,比如“崔鱼钓白鱼”就是用来形容送人小礼物,以期得到人家大回报的;“新鲜鳑鲏自家吃,烂沱鳑鲏请客人”则是形容人抠门。“崔鱼”(学名:窜条鱼)和鳑鲏鱼是很常见的小鱼,油氽了就能吃,也可以做红烧杂鱼。窜条鱼、鳑鲏鱼、小鲫鱼等几种鱼一起烧,爱吃且会吃鱼的人轻轻一抿,鱼就骨肉分离了,怕鱼刺的人只能坐旁边看着吞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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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烧杂鱼

当然,太湖里的莲蓬、菱、“菱头菜”(注:用菱的茎制作的凉菜)也都是个顶级美味,甚至我们小时候因为听信“拼死吃河豚,要活吃芦根”的谣言,还专门跑去太湖边挖芦根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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菱头菜(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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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蓬(作者提供)

2020年,太湖禁捕退捕任务全面完成,渔民彻底告别了传统的捕捞模式。但是,我们江南是不缺水的,永远有说不尽的鱼虾蟹,吃不尽的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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