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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鬼不哭,文人无行 —翻读《聊斋志异●鬼哭》

 迷途老马ZS 2023-11-15 发布于辽宁

厉鬼不哭,文人无行

                —翻读《聊斋志异●鬼哭》

 寒衣节扫墓回来,我循环听着电视剧《聊斋志异》里的乐曲,想起了《鬼哭》,思绪腾挪、飘忽在阴阳之间。

《鬼哭》的地儿在淄川,是绽放新姿,独树一帜的古都淄博的辖区。时在谢迁起义失败,官军屠城的之后。

《鬼哭》梗概:

谢迁起义时,官宦人家的豪宅,都成了起义军的兵营。学使(约相当于教育厅、局长)王七襄的深宅大院驻扎的起义军更多。

官兵破城后,追杀义军,院里门外都是尸体,鲜血顺门而流。义军撤出,王学使进城,回到家里,抬出尸首,洗净血迹,住下了。但是,白天就常能见到鬼,夜晚床下磷火乱飞,墙角还不时有鬼哭声。

有个叫王皞迪的书生,借住在王七襄家,听到床下有呼叫:“皞迪!皞迪!”声音渐来越大,呼喊着:“我死得好苦呀!”说着就哭起来,引得满院子里都有哭声。王七襄听说后,手持宝剑进到王生屋里,厉声喝问:“你们不知道我是王督学吗?”此言既出,却未闻诺诺声,众鬼只是嗤嗤冷笑,没谁拿他当回事儿。

无奈,王七襄办了水陆道场,命和尚、道士念经为众鬼超度。夜里,做了饭食抛到院子招待众鬼。此刻,院子里满是磷火。

此前,为王七襄看门的王姓人病得很厉害,昏迷几天不省人事了。闹鬼那天晚上,他忽然抻了抻身子,像是醒过来了。老婆给他端来饭,他说:“主人不知为什么在院子里施舍饭食,我也跟大家一块吃了。吃完刚回来,不饿了。”

从此以后,鬼怪都绝迹了。难道道士用来通神辟邪的乐器奏乐,和尚诵经超度,为鬼们施舍饭食,真的灵验吗?

作者有感而发:“凡是鬼怪的,只有德行才能使它们停止作祟。清军攻陷淄川城时,王学使气势正盛,威风八面,听到他的声音人们腿都打颤。可是,鬼们却嗤笑他。莫非鬼们早已料知他不会善终吗?我奉劝天下的大人先生们:用“人”的面孔和态度出现,尚且吓不住“鬼”,但愿别再扮“鬼相”吓人吧!”

读完了,又搜看了相关的资料,节外生枝地生发出两点感想来:

一是厉鬼不哭。敢造反的,必是生不畏死,死为鬼雄的狠角儿。即便是风流鬼们,也是贪恋快活而不惧死的。一餐饭,一道场,能打发、安抚的一定不是厉鬼。厉鬼们要的是报复、复仇,拉仇敌下地狱,惟如此才能超生—获取新生。那些嘤嘤啼哭的鬼,喊冤叫屈的鬼,真的是屈死的鬼—两军对垒伤及的无辜即那些“代价”们。近年来的俄乌之争、巴以冲突等,最冤最苦的是那些无辜的平民百姓。

谢迁,反清起义军领袖。清初,“留发不留头”激起各地民变,谢迁聚集农民数千人攻占高苑、淄川等数县,诛杀县令,散发粮财济民,尤为大快人心的是,处决了首倡削发易服,沦为大汉奸的孙之獬(曾任明兵部尚书—国防部长)的一家。谢迁名震齐鲁,被满清称为“山东第一巨寇”。谢迁从淄川南下,收复莱芜、临沂,攻克宿迁,威震江淮。一年半后,终因寡不敌众而致起义失败。

谢迁被俘后,虽经百端拷掠,千般利诱,始终不为所动。多尔衮亲自劝降,谢迁慷慨陈词,掷地有声:“子民惟自求其生,江山易主,与之无涉,然终不雍缚异族。今逼民弃祖,吾人何为不反,岂可驱驰清廷!”面对坚贞刚烈的谢迁,多尔衮爱其才竟不忍“斩立决”,拖到了次年的秋天。

谢迁样的英雄豪杰,纵然为鬼也是绝然不会哭的。

二是文人无行。不是个别,也不是整体。直面现实,仗义执言的文人,什么时候都是艰难甚至危险的少数,倒是那些无良、无德、无赖、无耻的御用文人、犬儒文人、鹰犬文人等大行其道,青云直上。王七襄就是这类文人。

王七襄确有其人。淄川人,官三代。聪颖早慧,才能过人,27岁中举,28岁进士。官场上,县长起步。李自成部占据淄川时,归居乡里的王七襄因,曾与起义军交涉办饷事宜。崇祯死后,王七襄摇身一变而成清廷的户部主事,而后官至巡按山西,顺天、北直督学,似巡视组长类的高官。为官时因贪暴、贪横而丢官,丢官后又因“窝盗杀人及诸不法事”而遭骈首、弃市,不得善终。

王七襄本是明朝朝廷命官,按其分管事务更应是“饱学之士”。可是,当他私下与李自成的部下勾连时,当他转身而为清廷效命时,身上可有半点儿“忠孝节义”的影子?无耻的“多面人”!

蒲松龄,早年热衷功名,19岁初应童子试,即获县、府、道三试第一的成绩。其后自21岁考到63岁,历经7次乡试竟无一次上榜。71岁时,按资历成了并无实际意义的贡生,与官场还是没沾上边。5年之后,蒲松龄离开了人世。

被科考折腾了一辈子的蒲松龄,无疑会对科举制度深恶痛绝,对科举制度的拥趸者受益者鄙夷不屑,耻以为伍的。蒲松龄曾在王七襄的弟弟家中做过塾师,在王七襄的妹夫家坐馆30余年。为稻粱谋,无可指摘。这段经历,蒲松龄对王七襄应该是深知其人的。可《鬼哭》中只是截取了劣迹斑斑、作恶多端的王七襄仗势吓鬼这个不痛不痒,自然不能令天人公愤的“小节”,似在避重就轻;以“不令终”三字状王七襄的可耻下场,则难脱避实就虚之嫌。如此这般,与攀高结贵而生的情面有无关系,不得而知。但是,对“写鬼写妖高人一等,刺贪刺虐入骨三分”的评价,还是减了些微的成色。当然,蒲松龄若是选取另个事例切入,也就没有《鬼哭》了。

敲完这篇字,我听了《人鬼情未了》。家人说,风马牛不相及。我说,相近。

(网络图片,致谢作者)

附:聊斋志异《鬼哭》原文

谢迁之变,宦第皆为贼窟。王学使七襄之宅,盗聚尤众。城破兵入,扫荡群丑,尸填墀(音迟),血至充门而流。公入城,扛尸涤血而居。往往白昼见鬼,夜则床下磷飞,墙角鬼哭。

一日,王生皞迪,寄居公家,闻床底小生连呼:“皞迪!皞迪!”已而生渐大,曰:“我死得苦!”因哭,满庭皆哭。公闻,仗剑而入,大言曰:“汝不识我王学院耶?”但闻百声嗤嗤,笑之以鼻。公于是设水陆道场,命释道忏度之。夜抛鬼饭,则见磷火莹莹,随地皆出。

先是,阍人王姓者疾笃,昏不知人事者数日矣。是夕,忽欠身若醒。妇以食进。王曰:“适主人不知何事,施饭于庭,我亦随众啗啖。食已方归,故不饥耳。”由此鬼怪遂绝。岂钹铙钟鼓,焰口瑜伽,果有益耶?

异史氏曰:“邪怪之物,惟德可以已之。当陷城之时,王公势正烜赫,闻声者皆股栗;而鬼且揶揄之。想鬼物逆知其不令终耶?普告天下大人先生:出人面犹不可以吓鬼,愿无出鬼面以吓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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