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种真的是很神奇，上班的时候，我几乎都会在早上七点之前醒，然后懒在被子里等着闹钟响了才起床。而住在山里，每天自然醒，时刻不定，但只要是“逢六”的赶场天，就一定会在清晨六点之前就自然醒了。
半山镇老街“逢六赶场”，就是日期尾数号为6的那天，整条街都是不收管理费的自由市场，除了违法的不行，想卖什么都可以。整条街人挤人货垒货，游客的车都要绕道而行。我本来想列出一个购物清单，但还是放弃了，好像想要的东西很多，又好像什么都不是必需的，那就一边逛一边顺其自然吧。秋日清晨，这个时候天还未亮，但能够听到屋外的山路上已经有行人的脚步声了，比平时多了不少。这些事赶早去老街占领好位置的卖家们。我睁眼瞥见窗帘外还是夜的影子，昏昏暗暗中，见他呼吸均匀，睡得很沉。虽然昨天说好了今天一起去赶早集，但我不想喊醒他，难得他有这么长一段时间每天晚上都睡得好。我轻轻地从他的手臂中往下一点点挪动出来，然后从被子里滑下床，光着脚，抱起衣服，拎起拖鞋，无声无息地走出卧室。在外屋迅速穿好衣服，从储物柜里另拿了牙刷毛巾，去别的房间洗脸刷牙，想起护肤品都放在我们那间卧室的浴室里，也不回去拿了，就翻了翻包包里的化妆包，找出了护手霜擦了擦脸，感觉也还不错，挺滋润的。收拾完毕，打开院门，看看昨晚临时补定的牛奶有没有送来，果然，院门石阶旁用别人家不要的磨盘垒的台子上，那只装牛奶的罐子已经妥妥当当地放好，我揭开盖子，浓厚的奶香扑鼻。昨天晚上，当拿到了万万给的云朵面包时，我才想起没有买牛奶，也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发了一个短信给“牛大刘”，说我明天早上要两瓶鲜奶，顺便订了本月剩余天的鲜牛奶。刘大利是“刘氏养牛场”的第三代当家的，乡里乡亲都喊他“牛大大”，我觉得这样称呼他有点不习惯，感觉他和“黑大大”是兄弟一样，而且，我总会想到什么先贤权贵啥的。因为我们是平辈，所以我就直接喊他“大牛”，或者“牛大刘”。他见我也不尊称他为“哥”，所以就直接叫我名字“文琪”，或者“蚊子”。这是这里大家的习惯，如果是预订了整月的牛奶，每天早上送到各家门口的就是封装严实的瓶装奶；如果是临时要的，就自己放一只盛具在门口，送奶车上会有几桶散装奶，那是送去景区酒店或餐馆的，就匀出几勺。我把牛奶罐抱回屋，进厨房把牛奶倒在电饭锅里用保温功能热着。从冰箱里取出云朵面包，分出两朵云，放烤箱回热。反正今天可以吃完这只面包，就不用再放冰箱保存了。其他的东西都不吃了，因为今天少不了天山地下各类吃食，匆匆两口垫垫肚子而已，找出一只巨大的帆布购物包，然后留了一张纸条在餐桌上，告诉他我去赶场了，提醒他早餐不要吃冷的。逢场天的时候，半山镇的主街老街和七八条巷子，都可以随便沿街摆摊，一直会摆到镇外的街口。不过，摆摊的虽然越来越多，却并不杂乱无序。多年以来，大家都约定俗成地形成了大概的分类区，尽可能地同类打堆堆。比如：花花草草、五谷杂粮、新鲜水果、山货干果、箩筐背篼筲箕扁担、农具工具冷兵器、活蹦乱跳的、宰杀妥当的、冷吃热煮的……如果有不懂行的新手误入乱摆，马上就会被其他人劝离，正确归队。虽然这赶场天会持续整整一天，但大部分的本地人，尤其是山里的乡里乡亲，都会很赶早就汇集到老街了，他们大多数人会在中午以前就收摊回家，无论手中货物是不是全部清空，因为每天还有其他好多事情要忙活，而且周围的各乡各镇，都有固定的逢场天彼此轮回，今天去那座山里，明天又集中到那边沟这边坝，大后天又汇合到河对岸新区……谁也不只是赶一个地方的场。好多行家里手，比如收购奇花异草和山货的买家，也会早早赶到，先下手收走看中的好货，尤其是从那些赶了早集就要忙着回家的山民手中，一把全包，买一个大欺头。沿石梯而下走下山坡，一路上，三三两两都是去赶场的人，居然我没发现一个熟人。也是，对本乡本亲来说，一个普普通通的“逢场天”也没啥稀奇，晚一点也没所谓。
首先去卖花花草草的巷子，天已经亮了，这个时候正是兰草交易最热闹的时候。那些从山里出来卖野生兰草的山民，不是卖几苗几株几盆，而是一背篼一背篼的兰草，在我看来，都和野草也差不多。从来就没有老乡主动问过我是否看看他们的兰草，因为我的样子看上去就是一个打酱油的，他们懒得理我。那些各式各样的买家，好多都不是本地人，看上去也不是游客，几番讨价还价后，有的会买下整背篼的野草，有的会挑挑选选只要几株几苗。我完全不懂其中的窍门，就旁观一个稀奇，偶尔运气好的时候，还可以捡到乱扔在地上没人要的兰草，捡回去养在我的半截水缸里，也有开花的。几个人模人样的人围拢着指天指地高谈阔论，我凑过去听热闹，他们也没赶我走，就听到一些搞不定的词语，什么“一字肩”、“飞肩”、“落肩”……我一下就想到了“落枕”，不由得伸手揉揉了自己的脖子；然后又是“嫩绿”、“老绿”、“黄绿”、“赤绿”……怎么听上去有点像卖玉了呢；越听越乱，“细花”、“粗花”、“鸡嘴”、“紧边”、“内卷”……内卷？躺平？这啥跟啥啊！果然是内行看门道，外行凑热闹。正在我听得云山雾海时，忽然感到肩头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吓我一跳，我回头一看，竟然是“小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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