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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体论精神分析/你长大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上)

 黄沙流留 2023-12-21 发布于浙江

注:本文会分为上中下三篇

本体论精神分析/你长大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作者:托马斯·奥格登

译者:沈懿闻,孙荟,陈琳,王婧,何慕奕,李婷(姓名按照各自分工顺序排列)

审校:李婷

摘要:本文探讨了弗洛伊德和克莱因主导的认识论精神分析(关于认识和理解)与温尼科特和比昂提倡的本体论精神分析(关于存在和成为)的区别。温尼科特把精神分析的焦点从游戏的象征意义转移到游戏的体验上,比昂把精神分析的焦点从梦的象征意义转移到各种形式的梦的体验上。认识论精神分析主要工作目标为到达对无意识层面的理解,本体论精神分析则旨在让患者拥有创造性发现自身意义的体验,并在这种存在状态下更加鲜活。

关键词:本体论,认识论,理解,体验,存在,成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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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个朋友在二战期间驻扎在伦敦,作为精神科医生服务于美国的军队。他经常参加温尼科特在帕丁顿格林医院青少年病房的巡房活动。他告诉我温尼科特会问每一个他看到的青少年这个问题:“你长大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他认为青少年对这个问题的反应是十分重要的(Ira Carson 1983,个体交流)。这个问题可能是我们任何人从生命早期到生命结束那一刻为止,都会叩问自身的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我们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人是我们想成为的样子?在哪些方面我们不像我们自己?是什么阻止我们成为那个我们想成为的人?我们怎样才能成长为那个我们自己觉得有潜力并且有责任成为的人呢?大部分患者关注于找到缓解症状的方法,而很少意识到其实是上述这些问题让他们进入了治疗或分析中。有时,治疗的目标是带领患者从不能意识到这些问题到能够形成这些问题。

讨论完标题的后半部分后,我将时刻带着“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这个问题,转向前半部分关于“本体论精神分析”的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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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认识论和本体论精神分析

在过去的70年中,精神分析的理论和实践发生了一个根本性的变化,这是一个相当不引人注目的变化,直到最近我才知道如何定义。这个转变包括从认识论(关于认识和理解)精神分析到本体论(关于存在和成为)精神分析的重点转变。我认为弗洛伊德和克莱因是认识论的精神分析的奠基人,而温尼科特和比昂是本体论精神分析[1]发展的主要贡献者。用文字的方式来描述这种在精神分析学方面的转变对我来说有非常重大的个人意义,在某种意义上这篇文章也描述了我的思想的转变,从关注无意识的内在客体关系,到关注我们每个人的挣扎,力图能成为真实、生动有生命体验的自己。

尽管回顾许多对精神分析本体论方面的发展做出贡献的分析思想家的工作超出了本文的范围,但我将向读者介绍其中一些作者的工作:虽然回顾许多分析思想家的工作超出了本文的范围,他们对精神分析的本体论方面的发展做出了贡献,但我将向读者介绍其中几个作者的工作: Balint (1992), Berman (2001), Civitarese (2010, 2016), Eshel (2004), Ferro (2011), Gabbard (2009), Greenberg (2016), Grinberg (1980), Grotstein (2000), Laing (1960), Levine (2016), Milner (1950), Searles (1986), Semrad and Day (1966), Stern et al. (1998), Sullivan (1962), Will (1968), and Williams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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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阅读本文时读者需谨记这一点:不存在纯粹的认识论精神分析和本体论精神分析,它们彼此共存并相互丰富。它们提供的是思考和感受存在敏感性的方式,而不是教条式的分析模式、原则或技术。认识论精神分析和本体论精神分析是相互交织的,因此弗洛伊德和克莱也有大量本体论部分的工作,而温尼科特和比昂的也有大量认识论部分的工作。

本文中的认识论精神分析是指一个知道(knowledge)和理解(understandings)患者的过程,尤其是理解患者无意识层面的内在世界以及其和外部世界的联系。这些理解可以帮助个体以一定方式组织其体验,这种方式对于解决一个人的情感问题和实现精神改变是有价值的。分析师们的诠释旨在传递他们对患者的理解,包括理解患者的无意识的幻想、希冀、恐惧、冲动、冲突、渴望等。正如Laplanche和Pontalis(1973)所说,“诠释是弗洛伊德学说和技术的核心。精神分析本身可以用诠释来定义,也就是把潜在的含义表达出来”(p.227)。他们还说:“诠释揭露的是防御性冲突的模式,其最终目的是识别每一个由无意识产物所表达的愿望”(p.227)。

从一个类似的角度,克莱因(1955)描述了她与一个孩子的分析工作:

......这个小孩主要在游戏中表达其幻想和焦虑,我不断地向其解释它们对他的意义...我也始终受到弗洛伊德的另外两个精神分析原则的指导,从一开始我也认为这是两个基本性的指导:对无意识的探索是精神分析的主要任务以及对移情的分析是实现这一目标的手段。[p. 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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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认识论的角度,最重要的临床干预是对移情的诠释:分析师通过言语向患者传达一个理解,这个理解是关于患者所体验到的分析师是怎么样的,就仿佛分析师是一个来自于患者幻想或童年的真实或虚幻的人物。“在移情中,婴儿的原型重新出现并伴有强烈即时感体验”(Laplanche and Pontalis 1973, p. 445)。把过去当作当下来体验阻碍了心灵的改变:它构建了一个不断重复的闭环,并且几乎不能让新的可能性得到发展。

相比之下,我用本体论精神分析这个术语来解释精神分析的一个维度,在这个维度中,精神分析的主要焦点是促进患者自身的努力,让其能够做自己。温尼科特(1971a)简洁地描述了一下认识论精神分析和本体论精神分析在视角上的差异:

我认为,在克莱因(1932)的著作中,就她对游戏的关注而言,她几乎完全关注游戏的使用[作为儿童内在世界的一种象征形式]……并不是在批评克莱因或者其他在儿童分析中关注游戏使用的人。这只是对以下可能性的评论:......精神分析学家一直忙于使用游戏内容,而不去看游戏中的儿童,也没有把游戏作为一种事物本身来写。很明显,我在名词“游戏”(“play”)和动名词“做游戏”(“playing”)的含义之间做了重大区分。[pp. 39-40]

温尼科特在这里对“游戏”(“play”)的象征意义和参与“做游戏”(“playing”)的状态做了区分。对游戏象征意义的理解是认识论精神分析的领域;在游戏中工作并以参与游戏的状态工作是本体论精神分析的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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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本体论的角度来看:

心理治疗发生在两个游戏领域的重叠,即患者的游戏领域和治疗师的游戏领域的重叠。由此推论,如果患者不能游戏在游戏不可能进行的情况下,那么治疗师所做的工作就是要把患者从不能游戏的状态带入能够游戏的状态。[Winnicott 1971a, p. 38, 斜体为原文] 。

在这段话中(以及在温尼科特的整个作品中)所描述的分析师的角色与分析师在认识论为主的精神分析中的角色截然不同。在认识论的精神分析中,分析师的角色主要是以诠释的形式传达分析师对分析当下时刻对焦虑前缘的理解,而在以本体论为主的精神分析中,分析师在向患者传达自己的理解之前最好“等待”(Winnicott1969, p.86)。

想到因为我个人的解释需要而阻止或推迟了多少深刻的变化,我就感到震惊。只要我们能够等待,患者就会以创造性的方式,带着巨大的喜悦达到理解。与过去享受自己因为做出解释显得聪明的感觉相比,我现在更加享受这种喜悦[Winnicott1969, p.86]

从本体论精神分析的角度来看,患者和分析师获得的知识并不是中心点;相反,中心点是患者“以创造性的方式,带着巨大的喜悦达到理解”的体验,在这种体验中,患者主要不是在寻找自我理解,而是体验自我变得更完全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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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尼科特(1971b)在他后期的一篇论文《梦、幻想和生活》中得出了一个结论,这是他的著作的核心,也是他的方法与克莱因的方法,特别是与一般的认识论精神分析的区别。


对温尼科特而言,无意识的幻想是一个恶性循环,把人困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在描述分析的一部分时,他写道:

对我来说,这一节的工作取得了重要成果。它教会了我,幻想干扰行动,干扰现实或外部世界的生活,但它更会干扰梦,干扰个人或内在的精神现实,也就是个人人格的鲜活核心。[1971b, p.31]

温尼科特(1971c)在他的《过渡性客体》论文中,几乎是顺带一提地使用了一个短语,我认为这是成功的精神分析和其他任何形式的心理成长背后的过程:我们“将非我的(other-than-me)客体编织进个人模式”(p.3)。换句话说,我们把还不是我们一部分的东西(例如,与配偶或朋友的经历,或在阅读一首诗或听一段音乐时的经历),以一种方式编织进我们自身,使现在的我们超出了之前还未整合这些经历时的我们。在这里,温尼科特在发展精神分析的本体论方面,他正在发明语言——“将将非我的(other-than-me)客体编织进个人模式”——这种谈论心理成长的方式是我在其他地方从未见过的。

当患者或分析师无法参与到游戏中时,分析师的注意力必须集中到这个问题,因为它使患者和分析师无法体验到“两个游戏区域的重叠”。如果分析师无法参与游戏,他必须确定他无法参与的这种存在状态(游戏不只是一种精神状态,它是一种存在状态)是他和患者之间发生的事情的反映(可能是对患者缺乏活力状态的深刻认同),还是他自己无法真正参与游戏的反映,这可能需要分析师回去重新接受分析。

也许有人会说,我所说的认识论精神分析和本体论精神分析只是看待单一分析工作的不同方式。的确,这两个领域之间有大量的重叠。例如,分析师可能对患者的恐惧提供一个措辞敏感、时机恰当的诠释,即他们两个人当中的一个——患者或分析师——中在任何时候只有一个成为男人,因为如果两个人同时是男人,他们将不可避免地进入一场战斗,直到其中一个人死亡。这种理解的结果可能不仅仅是增强了患者的自我认识(self-knowledge),更重要的是增强了他作为一个成年男性的自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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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弗洛伊德和克莱因的作品中不难发现本体论的思考。以弗洛伊德(1923)的观点为例,分析师试图“尽可能避免反思和意识层面期望的构建,[并试图]不要努力将他听到的任何东西特别地固定在他的记忆中,分析师并通过这些手段用自己的无意识去抓住患者无意识的漂移”(p.239)。'他[分析师]应该只是倾听,而不要去管他记住了什么'(Freud 1912, p.112)。“只是倾听”是一种存在状态,一种与患者在一起的方式。

代表弗洛伊德本体论思想的还有他的名言:'Wo Es war, soll Ich werden',“本我在哪里,自我就在哪里”(Freud 1933,p.80)[2]。曾被体验为自己以外的东西(“本我”)被纳入自己的存在(我是谁,我“将要成为谁”,我正在成为谁)中。

尽管精神分析的认识论和本体论维度存在重叠和相互作用,而且两者都不以纯粹的形式存在,但在我看来,在分析过程中发生的大量经验,在本质上主要是认识论的或主要是本体论的。在我看来,精神分析的这两个方面涉及相当不同的治疗行动模式。以精神分析的认识论维度为特征的治疗行动模式涉及对以前无意识的想法、感受和身体经验的理解,这有助于患者实现心理变化。相比之下,以本体论精神分析为特征的治疗行动模式涉及提供一种人际环境,在这种环境中,体验的形式、存在的状态在分析关系中得以活现,而这是患者以前无法想象的(例如,在体验过渡性客体和现象时的存在状态(Winnicott 1971c)以及在体验自体核心的无声交流时的存在状态(Winnicott 196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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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将向读者介绍其中几个作者的工作: Balint(1992),Berman (2001),Civitarese (2010,2016), Eshel (2004),Ferro (2011),Gabbard (2009),Greenberg (2016), Grinberg (1980),Grotstein (2000), Laing (1960), Levine (2016),Milner (1950),Searles (1986), Semrad and Day (1966), Stern etal. (1998),Sullivan (1962), Will (1968), andWilliams (2019).尽管回顾许多对精神分析本体论方面的发展做出贡献的分析思想家的工作超出了本文的范围,但我将向读者介绍其中一些作者的工作:虽然回顾许多分析思想家的工作超出了本文的范围,他们对精神分析的本体论方面的发展做出了贡献,但

 [2] 弗洛伊德(1926)明确指示在翻译精神分析概念时不要使用 '发声的希腊名字' (p. 195),而要 '使[精神分析概念]与流行的思维模式保持联系'(第195页)。因此,Das Ich最好译为“自我”,Das Es译为“本我”。 

[3] 比较我所说的精神分析的本体论层面和被归入“存在主义精神分析”这一总标题下的相当多样化的一组观点,超出了本文的范围。存在主义精神分析的大部分内容都关注意识、意向性、自由和责任,它们被认为是紧密相连的(这削弱了弗洛伊德关于无意识压力和自由限制的概念)。存在主义精神分析的主要贡献者包括路德维希·宾斯万格(Ludwig Binswanger)、维克多·弗兰克尔(Victor Frankl)、罗洛·梅(Rollo May)、奥托·兰克(Otto Rank)和让-保罗·萨特(Jean-Paul Sartre)。

 我也不会去讨论本体论和认识论的哲学基础。我把自己限制在过去、当下和未来的一般联系上,以及后者与获得知识和理解的一般联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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