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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仁宗​:艰难的立太子

 文石斋 2024-01-24 发布于河北

“人”说宋朝十八帝 之 宋仁宗: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

  九、千古艰难惟一死

  (一)艰难的立太子

  至和年间(1054-1056),宋仁宗“不豫”,“昏不知人者三日”。“不豫”,是古代对皇帝生病的讳称。

  嘉祐元年(1056)正月初一,宋仁宗在大庆殿接受朝臣的朝拜。但当宋仁宗坐上“御座”,侍臣刚刚卷起御座前的布帘,宋仁宗忽然“暴感风眩”,中风眩晕,侍臣急忙放下布帘,不让朝臣看见,同时有人用手指撬开宋仁宗的嘴,抠出痰涎,才好一点,然后再次卷起布帘,急忙举行完朝见礼,回了后宫。

  从此以后,宋仁宗神思虽然有时清醒,却始终不开口说话,“群臣奏事,大抵首肯而已”,“可即首肯,不即摇首”。

  初五,宋仁宗在紫宸殿举行宴会,接见辽国使臣。宰相文彦博举杯为宋仁宗祝寿,宋仁宗看着他忽然说道:“不高兴吗?”

  文彦博虽然知道宋仁宗有病,但错愕之间,接不上话。

  宋仁宗的身边近侍明白,宋仁宗这是再次发病,赶紧将宋仁宗扶回了后宫。

  这年宋仁宗47岁。47岁,在今天正是男人有了充分的人生阅历,又精力充沛、身体强健,如日中天的时候,但在宋朝,则已经是真正的人到中年,走上人生的下坡路了。

  《宋代皇帝的疾病、医疗与政治》一书作者史泠歌女士统计,史书中有明确生卒年记载的1156位宋代统治阶级上层男性,平均寿命为64.47岁;宋朝十八位皇帝,平均寿命则远比这些人短,为48岁,其中活过60岁的只有81岁的宋高宗、68岁的宋孝宗、60岁的宋理宗。而在宋仁宗之前的三位宋朝皇帝,宋太祖活了50岁,宋太宗活了59岁,他的父亲宋真宗活了55岁。

  刚交47岁的宋仁宗严重发病,使一个久已埋在朝臣心头的问题浮出水面:至今宋仁宗还没有自己的儿子,更没有立太子。

  然而,宋仁宗对立太子一事,却始终不积极。

  宋仁宗并不是没有儿子,而且不止一个。景祐四年(1037)五月初九,俞德妃诞育宋仁宗的第一个儿子赵昉,只是出生当日便夭亡;宝元二年(1039),苗贵妃诞育宋仁宗的第二个儿子赵昕,但这个孩子只活到庆历三年(1043)正月,在5岁时夭折;庆历元年(1041)七月,朱才人诞育宋仁宗的第三个儿子,庆历三年正月初一,封鄂王、武昌节度使、同平章事,赐名赵曦。

  依情势分析,宋仁宗是把这个儿子视作皇储的,按照规制,宋朝的皇子一般在少年时封州防御使等官,十二、三时出宫,封国公,到成年或新皇帝即位,可封王,而赵曦在3岁时便得封王,严重打破了常例,可惜封王的“制书”未及宣布,小赵曦便在初二病夭。

  此后,虽然受到宠幸的后宫女性甚多,却再没有人为宋仁宗生育一个儿子。

  在皇权时代,皇太子是“国本”;储君之位空悬,意味着国家政治不稳。现在人到中年的宋仁宗得病,甚至因病“辍朝多日”,不能上朝办公,在朝臣的心中,立太子,更变得愈加迫切。

  鉴于宋仁宗病后“不能视朝,中外忧恐”,宰执大臣劝宋仁宗及早立嗣,宋仁宗允准。

  宋仁宗答应后,首相文彦博与参知政事王尧臣建议将汝南郡王赵允让第十三子赵宗实收入宫中,作为皇子抚养,甚至起草了请立赵宗实的奏稿,只是奏稿尚未进呈,宋仁宗病情好转,事情中止。

  这年五月,国家最高监察机构之一“谏院”长官、“知谏院”范镇给宋仁宗上疏,建议宋仁宗不要再指望自己生子,而是从侄子辈中选取中意之人,收入宫中抚养,作为皇嗣:“今祖宗后裔蕃衍盛大,信厚笃实,伏惟陛下拔其尤贤者,优其礼数,试之以政,与图天下之事,以系天下之心。异时诞育皇嗣,复遣还邸,则真宗皇帝时故事是也。”

  范镇所说的“真宗故事”,是指宋真宗在皇子赵祐夭折后,选侄儿赵允让入宫抚养,作为皇嗣的候选人,其后宋仁宗出世,才将赵允让送回家中。

  范镇是抱着赴死之心奏请立嗣的。他的奏疏呈交宋仁宗时,宰相文彦博委托“提点开封府界诸县公事”蔡挺问他所言何事,范镇如实相告。

  蔡挺说:“言如是事,何不与执政谋?”向皇帝上言这样大的事情,怎么不和执政大臣商量?

  范镇说:“镇自分必死,乃敢言。若谋之执政,或以为不可,亦岂得中辍也?”我认为做这事有被杀的风险,所以才独自向皇帝进言。如果和大臣商量,他们认为不行,岂不就办不成了?

  御史赵抃与范镇一向不和,但在立嗣问题上立场却与范镇一致。他也上疏宋仁宗“择用宗室贤善子弟,或教育宫闱,或封建任使”,“况陛下春秋富盛,福寿延洪,一旦皇子庆诞,少阳位正,储贰事体,何损权宜。”

  当月京城开封“大水”,冲毁城门,范镇再次向宋仁宗上书:

  伏见天下以水灾奏者,日有十数,都城大水,天雨不止,此所谓水不润下也。《传》曰:“简宗庙,不祷祠,废祭祀,逆天时,则水不润下。”陛下恭事天地神祇,肃祗祖宗,山川之祠,罔不秩举,至于号令,必顺天时,非逆天时也,非废祭祀也,非不祷祠也。然而上天出此变者,晓谕陛下以简宗庙也。

  宗庙以承为重,故古先帝王即位之始,必有副贰,以重宗庙也。陛下即位以来,虚副贰之位三十五年矣。臣近奏择宗子贤者优其礼数,试之以政,系天下人心,俟有圣嗣,复遣还邸。及今两月余而不决,正所谓简宗庙也,此天变所以发也。

  伏惟陛下深念宗庙之重,必有副贰,以臣前一章降付执政大臣速为裁定,以塞天变。

  翰林学士欧阳修也上疏:

  臣伏睹近降诏书,以雨水为灾,许中外臣僚上封言事,有以见陛下畏天爱人、恐惧修省之意也。……自古人君必有储副,所以承宗祀之重,而不可阙者也。

  陛下临御三十余年,而储副未立,此久阙之典也。近闻臣僚多以此事为言,大臣亦尝进议陛下,圣意久而未决,而庸臣愚士,知小忠而不知大体者,因以为异事,遂生嫌疑之论,此不思之甚也。……    《五行传》言:“简宗庙则水为灾。”陛下严奉祭祀,可谓至矣,惟未立储贰。《易》曰:“主器莫若长子。”殆此之警戒乎?

  知制诰吴奎进言:

  王者以社稷为本,宗庙为重。社稷必有奉,宗庙必有主。陛下在位三十五年而嗣续未之立,今之灾沴,乃天地祖宗开发圣意,不然,何以陛下无大过,朝廷无甚失,辄降如此之灾异乎?

  在礼,大宗无嗣,则择支子之贤者。……若以昭穆言之,则太祖、太宗之曾孙,以近亲言之,则太宗之曾孙,陛下所宜建立,用以系四海之心者也。况陛下春秋犹盛,俟有皇子,则退所为后者,颇优其礼数,使不与他宗室等,亦何为而不可!

  七月,一颗“色白,长丈余”的彗星划过夜空。八月初一,日食。按传统的“天人合一”理念,这些都是上天给人间君主的警告。集贤校理司马光在八月初一出现日食的当天上疏,强烈要求宋仁宗“早择宗室之贤,使摄居储副之位,内以辅卫圣躬,外以镇安百姓”。

  同日,范镇再上书,言辞更为激切:“陛下即位三十五年,以纳谏为德,以畏天为心,至于小小论议,未尝不虚怀开纳。今及宗庙社稷之计,反拒谏而不用,违天而不戒乎?

  臣职当言,不敢爱死,默默以负陛下。陛下以臣言为然,乞以臣前所上章与大臣速定大议;以臣言为不然,乞加臣万死之罪。何者,陛下素有纳谏之美,因臣奏疏,使陛下有拒谏之名。

  臣更不敢复奉朝请,谨阖门以待万死之罪。”

  但是,范镇等人的奏疏入内,都如石沉大海,宋仁宗未作出任何反应。

  宋仁宗对这么多朝臣的进谏不予答复,还是希望生育自己的儿子,虽然年初生病,但已经好了,更何况自己还只有47岁,后宫女子如云,哪里就不能生儿子?

  但朝臣却似乎等不得。八月初五,范镇致书中书门下省,给宰相写信:“今彗之变当急,而朝廷尚欲缓之,此镇宁死于朝廷之刑也。伏愿诸公携镇之书言于上前,速定大计,如其不然,即赐镇之死,放镇归田,解镇之职而置之散外,皆诸公之赐也。”

  宰执大臣婉言劝范镇少安毋躁,范镇却愈挫愈进,第二天又上书宋仁宗:“臣前六奏宗庙社稷之大计,四奏进入,两奏奉圣旨送中书。陛下不以臣章留中,而令送中书者,是欲使中书大臣奉行也。臣两至中书,而中书递相设辞以拒臣。以此观之,是陛下欲为宗庙社稷计,而大臣不欲为也。为大臣而不欲为宗庙社稷计,非所以为大臣也。”

  初八,再次上疏:“今陛下未有皇嗣,天下人心无有所系,故天初见流星,继以大水,告陛下以简宗庙之罚。陛下君臣不知觉悟,故天又出彗以告陛下,而陛下君臣宴然复如前时,此臣当言之责,所以恐惧而待罪也。”上苍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发出警告,为什么陛下还执迷不悟?既然如此,我唯有辞职。

  仁宗见范镇请辞,干脆给他升职,任命他为侍御史知杂事,即御史台副长官。

  范镇固辞不受:“陛下以臣言为非,即当加臣万死之罪,以臣言为是,岂可不先宗庙社稷计而遽为臣转官迁职也?”

  八月十四,彗星消失,范镇又向宋仁宗上言:“臣近以都城大水及彗星谪见,为变非常,故乞速定大计,以答天谴。阖门待罪,祈以死请。

  臣人微言轻,固不足以动圣听,然所陈者,乃天之戒。陛下纵不用臣之言,可不畏天之戒乎!彗星尚在,朝廷不知警惧,彗星既灭,则不复有所告戒。后虽欲言,亦无以为辞,此臣所以恐惧而必以死请也。

  今除臣侍御史知杂事,则臣之言责益重于前,所有告敕,未敢祗受。”

  之后,范镇又接连进言,前后“上章凡十九次”,宋仁宗则七降圣旨,中书也三发“札子”,催促他到御史台上任,范镇都拒绝了,“待罪几百日,须发为白”。

  十一月,范镇“入对”,按规定受皇帝召见,咨询政事,范镇哭着请求宋仁宗将他的上疏“付中书、枢密大臣同共参详,有异议者,乞令与臣廷辩;谓臣不然,即乞明加臣罪,不加臣罪,即乞解臣言责。臣之至情,尽在于此”。

  宋仁宗看着刚满50岁的范镇一头白发,很是心酸,感动得也流下了眼泪,哭着对范镇说:“朕知卿忠,卿言是也。当更俟三二年。”朕知道卿是忠臣,说的对,但收养皇子,还是等两三年再说吧!

  范镇看着流泪哭泣的宋仁宗,似乎对宋仁宗有所理解,不再坚持立嗣之事,但对御史台知杂事的任命,仍然坚决不受,宋仁宗转任他为集贤殿修撰。

  二年(1057)二月,前宰相杜衍去世,临终前给宋仁宗上“遗疏”说:“宜早建储副,以安人心。”

  八月,宋仁宗长女福康公主出嫁国舅李用和之子李玮。但喜庆之际,欧阳修却向宋仁宗上言,说了一番闹心话:“今者伏见兖国公主近已出降,……陛下向虽未有皇嗣,而尚有公主之爱,上慰圣颜。今既出降,渐疏左右,则陛下万几之暇,处深宫之中,谁可与语言,谁可承颜色!臣愚以谓宜因此时,出自圣意,于宗室之中,选材贤可喜者,录以为皇子,使其出入左右,问安侍膳,亦足以慰悦圣情。”

  三年(1058)六月,包拯任国家最高监察机构之一御史台长官“御史中丞”,刚刚上任,便上奏宋仁宗:“太子的位置空缺很久,天下人都为此感到担忧。陛下这么长时间不作决定,是为什么呢?”

  宋仁宗对此很是反感,问包拯:“卿想立谁?”

  包拯回答:“臣没有才能,但身任御史中丞,请求早立太子,是为宗庙万世大计。

  陛下问臣想立谁,是怀疑臣。臣年已七十,又没有儿子,不是为自己和后代邀宠、造福!”

  宋仁宗这才转怒为喜,说道:“这事慢慢商议吧。”

  也是在嘉祐年间,张昇任御史中丞,一天宋仁宗对他说:“卿孤寒,凡言照管。”卿孤单、贫寒,有什么事就说,朕都会照顾。

  但张昇听了仁宗的话,却反驳说:“臣非孤寒,陛下乃孤寒。”

  宋仁宗一听惊问:“何也?”为什么?

  张昇说:“臣家有妻孥,外有戚友,陛下惟中宫二人而已,岂非孤寒?”臣家有老婆孩子,外边有亲戚朋友,陛下家中只有自己和皇后二人,岂不是孤寒?

  宋仁宗听后心情大坏,回到后宫还闷闷不乐。

  曹皇后问他为何不快,宋仁宗将张昇的话转告曹皇后,曹皇后听后不禁流下眼泪,宋仁宗随之哭得泪水“随睫”。

  但无论宋仁宗怎样“努力”,一直到去世,仍没有生出自己的儿子。

  嘉祐七年(1062)八月初四,在朝臣催逼之下,只得收养赵宗实为皇子。初九,为赵宗实赐名赵曙。

  然而,宋仁宗虽然收赵曙为皇子,却并不立其为皇太子。

  一天上朝,宰相韩琦“上陈宗庙大计”,宋仁宗“不得已”,“颔之”,点头答应,韩琦赶紧命人起草诏书,宣布立赵曙为太子。

  罢朝回到后宫,宋仁宗连续几顿不吃饭,身边人问宋仁宗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宋仁宗忽然“垂涕”流泪说:“汝不知,我今日已有交待!”你们不知道,我的后事今天已经有了交待!

  有宫女说:“已经有妃子准备入侍,为什么要急着把太子之位给别人?”

  宋仁宗答道:“是他韩琦已处置了!”

  不仅如此,在宋仁宗晚年,每当宋真宗的忌日,群臣慰问宋仁宗,“必闻上恸哭,其声甚哀。”

  宋仁宗是史上少有的“仁君”,但对待皇位传继之私心,竟至如此!

参考资料:《宋史·仁宗本纪》《温成皇后传》《包拯传》,宋·司马光《涑水记闻》,邵伯温《邵氏闻见录》,吕希哲《侍讲杂记》,张舜民《画墁录》,孙升《孙公谈圃》,当代·史泠歌《宋代皇帝的疾病、医疗与政治》(河北大学出版社,2013年12月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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