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厉害的画龙者

2024005

画龙者

1244 年，甲辰龙年。初春，寒意仍在。一场酩酊酒醉后，陈容蹒跚至桌案前，展纸提笔，运墨作画。画作转瞬即成，他纵逸书写道：八轴吴龙不堪挂，醉余吐出胸中画...写罢，题为《九龙图》。

九龙图 南宋 陈容

游动于纸面之上的九条墨龙，或从岩石一侧飞跃而起，或行于云空中，或隐现在湍急潮水之下，它们形态各异，恣意翱游，宛然欲活。

随笔墨与游龙穿梭至画作中段，可观奇异之景：两龙皆现迷朦云雾间，一龙盘曲，探出利爪，另一龙猛然回首，与之相互注视，两者形成苍龙引子的自娱搏斗之势。回首之苍龙，大有不同，其龙角已经脱落，气势却丝毫不退，这样的画龙场景，蔚为鲜见。

年老之龙

艺术史上，南宋陈容并非是唯一的画龙者。

北宋苏轼曾珍藏有黄荃所绘龙图，一日赏读后，他于诗中写道：家有黄荃画龙，拔起两山间，阴威凛然。世人皆晓五代蜀地黄荃善写花鸟，岂不知，被称为“富贵者”的黄荃，亦是一位画龙高手。黄荃笔下的龙，承自唐末孙位。孙位笔墨，雄壮奔放，情高格逸，《益州名画录》有文：（孙位）龙拏（ ná ）水汹，千状万态，势欲飞动。由唐末至宋初，最为人称道的画龙者，还属传古禅师，正如《图画见闻志》所载：画龙，唯五代四明僧传古大师，其名最著。

只可惜，因时代更迭，黄荃、孙位与传古禅师的龙图，都已遗失。与陈容同时代而稍晚的牧溪之作，尚有留存。藏于日本大德寺的《龙虎图》，是暗含禅机的对轴画作，牧溪以重墨画龙，将龙身隐于密云中，象征龙之神秘，而龙与虎相对，则是对禅宗里人之本性及万物本源之智慧的隐喻。

龙虎图 南宋 牧溪

与牧溪不同，陈容的《九龙图》，取唐代曹霸《九马图》及北宋惠崇《九鹿图》之意，题跋则仿效苏轼和黄庭坚分别对《九马图》《九鹿图》的赞文而写成。

曹霸与惠崇的笔墨，同样已经遗失，但想来，两人画出的马与鹿，或许难以抵达龙的凌厉之境，因为在陈容的画中，我们分明感知到了雷电雾影的存在，我们也仿佛听到了风啸、水鸣与龙吟的和鸣之声。如此气势，恰如他题写在《云龙图》中的短诗：骑元气，游太空。普厥施，收成功。抉河汉，触华嵩。

《云龙图》局部

得龙之真意的陈容，自号所翁，因笔下的龙精妙至极，世人称其龙为所翁龙。

只是，史家对所翁生平没有提起兴致，其生卒年份只能依据题跋或诗作遗留的信息，推算粗略得知。所翁离世几十年后，元末鉴赏家夏文彦，也只是记录了他作画时的场景：（陈容）得变化之意，泼墨成云，噀（ xùn ）水成雾，醉余大叫，脱巾濡墨，信手涂抹...皆神妙。

《云龙图》局部

这一年春，陈容再一次酒醉。半醒之际，他画出九条墨龙，也隐约画出了开天云气。

明代王伯易在《九龙图》画末题文：画者取乾元用九之义，以阳之极数出神物以骇耳。乾为天，元为始，乾元即是天之始。元气蓬勃的乾元之气，意味着初始之力，也意味着动势之生生不息。

伊始

即将到来的一年，又一个甲辰龙年。回看所翁龙，感知初始元气，寄意新的开始，未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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