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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我的岁月情怀 （ 知青篇4 ) 作者：吴景勤 4．一群淡然生死的老人 拇峰山脚下的杨家山村，是我的第二故乡。五十六年前，我们十四位知识青年来到这里插队落户当农民。我刚走进村庄，感到山村泥土的气息和着草木的芬芳沁人心脾，令人沉醉。对于我来说，那段知青岁月的純淨和醇厚，无疑首先來自这个山村的地气。  那时，我们知青住在杨家山村小学旁的一栋房子里，门口有一高低不平、坑坑洼洼的小操场。冬天是村里老人们蹲坐着晒太阳聊天的地方，这里总会聚集好多熟悉不熟悉男男女女的老人。 我刚来时，看到的是这样的景象，几年后招工去地质队，离开村庄时，看到的还是这样的景象，只不过换了个别面孔而已。 冬天农闲季节，村民们一般都不下地干农活，雨天在家里烤火，晴天到晒谷场上“晒日头”（晒太阳）。隆冬晴日，当薄雾一层层散去，太阳暖暖的照着，终于有了温度，不急也不躁。风微微地吹着，拂在脸上像情人的抚摸，暖洋洋的。 终年起早贪黑辛苦伺候庄稼的老农们难得像这样，痛快淋漓懒散一场。冬闲时日，秋粮早归仓，夏收作物在冰冻的大地怀抱里进入半醒半梦之乡，等候春暖花开。这时不抓紧机会歇一歇，更待何日？ 平日里少有在一起说话的功夫，今日歇在一起，怎能不你一言我一语，热热闹闹拉家常呢？稻谷，红薯，竽头，毛豆，这些都是家常话里必不可少的内容。还有张家娶媳妇，李家嫁闺女，王家盖新房，更是热门的话题。也忘不了说说国家的大事喜事，增添心里的快乐，丰富对更加美好生活的向往。 老人们三三两两陆陆续续的出来，聚在一起坐在操场上晒太阳，唠唠家常。他们坐在操场上晒太阳，戏称这是排队等候去村外，他们把村外比作另一个世界，相互开玩笑，“以后到了村外，你和我作邻居哇。”“你这个人太小气，不和你住一起。”  杨家山的这些老人不忌讳死亡，能够很平和地谈论生与死。从村里到村外，把生与死说得坦然随意，生前住在村里，死后住在村外，村里是子孙们繁衍生活的家，村外有先人们长眠安息的坟。村里老人过世办丧事，他们称其为白喜事。 老人们到了六七十岁，子女们给准备好棺材才是孝顺，人们管棺材叫“寿房”。儿女们请来木匠做好寿房，老人们才高兴。 木匠做寿房时，有的老人就守候在旁边，看木匠做工用心不用心，有的老人还到寿房里试一试长短宽窄合适不合适。老人们说，谁都有走的一天，那是去极乐世界，没什么可害怕的，应当高兴才是。 家家户户客厅里，都放着一口为老人准备的棺材，或者是等待制作的寿材。我看到一位老太太，她在一群外孙面前，亲手缝制自己的寿衣，并解释其中用意。  村里年纪大的老人，都已经看淡了得失和生死，不吵不闹，不争不抢。听闻很多老人在谈之死亡时，要么淡然，要不开玩笑，很奇异他们的内心是怎样的看重生死，又淡然生死。 记得村里有一位豁达恬然的的甘老汉，妻子不幸染病逝世。春去秋来寒暑易往，妻子的坟地上松柏苍翠，芳草茵茵，李老汉每天都要到妻子的坟地看一看，为妻子带去爱吃的煮鸡蛋、时鲜果蔬、一柱信香、数陌纸钱。来到坟前，拾掇拾掇一下周围的杂草乱枝，将祭品在墓碑前摆好，将纸钱烧化了，祭奠了，一边与老伴唠唠嗑，学学孙辈们天真的话语。青冢无言，黛山侧耳，仿佛都在倾听墓地里外这对老人阴阳对话的心声。 我曾碰到村里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故去，这在当年可是高寿，十里八乡的乡亲都赶来送葬，他们说是来沾福气。逝者的亲人虽说哀伤，却并未悲痛。因为老人是寿终正寝，家中也早已门丁兴旺，且以高寿无疾而终，这是喜丧。安葬时，一群村民沿路吹吹打打向前，亲友举着用被单、毛毯做成的挽幛，上书“驾鹤西去”。 祖辈们生活过的土地上，庄稼收割了一茬又一茬，耕耘和收获从未间断过。不管经历了多少代人，杨家山的田野上总会看到辛苦劳作的村民，农作物在土地上有条不紊地出苗、分蘖、拔节、抽穗。后代子孙们在先人的坟茔边依时辰按节气地春种秋收。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代又一代，杨家山村人在田野上脸朝黄土背朝天，春耕、夏耘、秋收、冬藏。田野里的春草枯荣变幻，村庄里的人们悲欢离合甚至是生离死别，但只要田野上五谷不绝，村庄上就炊烟不断，杨家山里生生不息，柴米油盐煎熬着酸甜苦辣的生活味道。 下午的太阳在农村是最温暖的，太阳将人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趁着阳光，农家的门口晒着洗过的鞋子和衣服。一只小猫几只小狗懒洋洋的，缩在废旧的木板上晒太阳。有调皮的小孩叫一声，小猫扭过头来望他一眼，眯起眼睛凝视，然后继续扭头享受阳光。 村民们“晒日头”非常随意，不讲究如何落座，最好的座位也不过是一张小板凳。大部分的人是背靠土墙席地而坐，姿态各异，身心放松，一派懒洋洋的神情。 一些儿女在外的老人，独自坐在家门口“晒日头”的时候，可以想像得到他们内心的孤独。他们或许非常羡慕其他村民全家团聚，更加想念自己的孩子，盼望着他们回家过年。 谁家的儿子在当兵转业到城里进了工厂了，娶了儿媳妇，已有几年没回乡，今年还是回不来，孙子见了爷爷奶奶怕是不认识了…… 进村的大路上如果突然出现穿军装人的身影，晒太阳的老人们就都异常兴奋，一齐起身，集体迎到村头。看看，看看是谁家的儿女没有预先通知，现在突然回乡，为了给家里的老人一个惊喜。 收获了惊喜的老人，明天就没闲空来晒日头了，家里的高兴事要忙一阵子。 那时我们知青特别喜欢凑在老人堆里和他们一起晒日头。老爷子和老婆婆们晒暖和了，话匣子打开，乐意主动给我们讲故事。讲的大部分是好人与坏人、勤劳人与懒惰人斗智斗勇的故事。好人勤劳人即使频受挫折，但最后总有好报；相反，坏人懒人都终无好结局。 怀念当年，冬天，我们在乡村里与村民们一起晒日头，天空是蓝蓝的，太阳是暖暖的，人们是喜洋洋的。祖辈们生活的村庄里人们换了一代又一代，就像田野里的小草一一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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