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海德格尔 海德格尔是西方可与亚里斯多德、笛卡尔、康德等人比肩而立的大哲学家,他在哲学上不仅深度上超过了前人,在广度上亦超越了西方思想的范畴,在西方思想史上第一次打开了本体论的大门。 苏格拉底、柏拉图和亚里斯多德是西方哲学的奠基人,但海德格尔认为,这个西方哲学的起点并非思想本身的源头,相反,“这个起点倒毋宁是对此源头的遮蔽,一个可说是无可避免的遮蔽”[1],哲学的真正源头在前苏格拉底的古希腊哲学中,巴曼尼德斯和赫拉克利特构成了西方哲学的真正本源,在那里,逻各斯还没有退化为逻辑,思想的严格性还没有被判断的严格性所冒充,“存在”本身还没有变成最空洞的概念。 海德格尔抱有一个极其重要的观点,即“起源是一切伟大中最伟大者”,他认为“所有的伟大事物都只能从伟大发端,甚至可以说其开端总是最伟大的”[2],“开端不是作为遥远的过去之事处在我们身后,而是立在我们面前。开端,作为最伟大的事物,已经预先掠过了所有将要来临之事,因而它已经预先掠过了我们自己。开端已经闯入我们的将来,它站在那里,远远地命令我们重新把握它的伟大”[3]。 海德格尔认为,起源的光辉久被遮掩,造成了现今西方文明的衰退,出路在于“重复”或“重新获得此源头”,将其转化为一个新的起点[4]。“伟大的东西从伟大开端,它通过伟大东西的自由回转保持其伟大。如果是伟大的东西,终结也是伟大的”[5]。 由于海德格尔对人类哲学源头的极端重视,中国的道在海德格尔心目中代表了最本源最原始的思想源头。“黄帝之道,老子言之”的《道惪经》一书,辑录了远古《三坟》的精华,《三坟》可以说是人类童年时代的思想,因此《道惪经》一书保存了人类最原始最伟大的源头。尼采说,《道惪经》“像一个永不枯竭的井泉,满载宝藏,放下汲桶,唾手可得。” 海德格尔在1930年之前就已经阅读过《道惪经》和《庄子》等书,他在中国的道家学说中找到了他最关切的思路。1946年,海德格尔提议和中国翻译萧师毅一起合作翻译《道惪经》,想通过自身的翻译来深切地体会《道惪经》的本义。海德格尔先着手翻译那些涉及“道”的章次,并竭力想获得对于“道”的语言体验。这次合作只翻译了八章,因而萧师毅的退出而宣告终结。波格勒说:“虽然这次对《老子》的翻译没有进行很久,它却是一个要使西方哲学的源头与伟大的东方传统中的一个源头相遭遇的努力。这次经历在一个关键的形势中改变了海德格尔的语言,并给了他的思想一个新的方向。”[6] 透过作为黄帝书精华的《道惪经》,海德格尔的存在主义和黄帝学说的道进行了深度沟通。由于《黄帝四经》到1974年才从马王堆3号汉墓出土,海德格尔没有办法目睹黄帝书。我们今天来看最迟成书于春秋的《黄帝四经·道原》对“道”的论述,和海德格尔对“存在”的论述是同出一辙的。 《道原》说:“故未有以,万物莫以。故未有形,大迥无名。天弗能覆,地弗能载。小以成小,大以成大。盈四海之内,又包其外”,“显明弗能为名,广大弗能为形,独立不偶,万物莫之能令”。 海德格尔的存在与黄帝学说的道是一种对应关系,海德格尔认为存在不是宇宙万物中的任何一物,“存在”既在宇宙之内,又在宇宙之外,即《道原》所说的“盈四海之内,又包其外”。海德格尔认为,“存在”这个概念是不可定义的,这是从它的最高普遍性推论出来的,《道原》同样说“故未有形,大迥无名”。海德格尔认为人只是存在的疏明,人只能领会存在,《道原》同样说道“独立不偶,万物莫之能令”。 事实上,道是一个比存在更根本的概念,道包含着两个范畴,即存在范畴和虚无范畴。海德格尔认为,存在只有和虚无相对照,才能加以领悟。 作为一个伟大的哲学家,海德格尔向西方人宣布:为了摆脱形而上学和哲学的危机,为了学会思,“为了能够这样,我们必须上路”,上路是一种朝向东方的指引,“因而在此宣布的,是西方整个命运尚未被说出的消息,只有从此出发,西方才能走向前去而对即将到来的抉择——或许在一种完全不同的状态下变成一块日升之地,变成另一个东方”[7]。 [1] 海德格尔《什么叫作思想?》,参见张祥龙《海德格尔思想与中国天道》三联书店1996年9月第1版第51页。 [2] 海德格尔《形而上学导论》商务印书馆1996年9月第1版第17页。 [3] 海德格尔《德国大学的自我主张》。 [4] 张祥龙《海德格尔思想与中国天道》三联书店1996年9月第1版第51页。 [5] 海德格尔《形而上学导论》商务印书馆1996年9月第1版第17页。 [6]《海德格尔与亚洲思想》52,参见张祥龙《海德格尔思想与中国天道》三联书店1996年9月第1版第19页。 [7] 海德格尔《何谓思?》1968年英文版,参见张天昱《从“思”之大道到“无”之境界——海德格尔与老子》,《道家文化研究》第四辑第402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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