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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韩愈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菊斋 2024-03-06 发布于江苏

凡历谈古文运动者,我们都会想到韩门的大弟子李翱,“云在青天水在瓶”这一句就出自李翱。

但有一个很奇怪的问题,就是李翱对韩愈既称兄又称友,还称师,有时也称叔父,且一直以韩愈之友自居。

称他老师,我们可以理解。但又为什么会称他叔父?而且终其一生,还都是以朋友论处?

在古人眼中,师道与君父的地位同等重要,都是极受欢迎又很受尊重的身份。君父当然可以和臣子交朋友,但绝无臣子称君父为兄为友之理。李翱到底是韩愈什么人?是弟子,还是朋友?



称李翱是韩愈弟子的第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韩愈自己。他在《与冯宿论文书》中说:“近李翱从仆学文……有张籍者,年长于翱,而亦学于仆……”

其言如此,似乎以李翱、张籍为其弟子。后来的宋祁置李翱于韩愈弟子之列,当是以韩愈此话为依据的。那,韩愈真的以李翱为弟子吗?

难说得很。

《与冯宿论文书》写于贞元十四年韩愈三十一岁时。一年后,韩愈在《与李翱书》一文中又有几段话,听起来却不似老师对弟子说话的口气。

嗟乎子之言意皆是也仆虽巧说,何能逃其责邪然皆子之爱我多,重我厚,不酌时人待我之情,而以子之待我之意使我望于时人也。

嗟乎,子诚爱我矣,子之所责于我者诚是矣。


刚刚让人以为他要以李翱之师自居,这时的话从称呼到语气却都对李翱充满了感激、尊敬,不但没有把李翱当弟子,反而接受李翱的批评,似乎李翱是他的老师似的。
有必要指出的是,韩愈对李翱的尊称、尊敬不是有意为之,更不是一时发昏。



关于李翱是韩愈弟子还是朋友的问题,我们翻阅李翱的《李文公集》,有四篇文章值得注意,其中三篇写于韩愈生前,一篇写于韩愈卒后。

其一《答韩侍郎书》是批评韩愈的,认为韩愈奖掖后进不如他自己用力,此文中直呼韩愈为兄:“如兄者,颇亦好贤。”

其二《与祠部陆员外书》是称引韩愈的:“又思我友韩愈,非兹世之文,古之文也;非兹世之人,古之人也。” 

其三《荐所知于徐州张仆射书》仍然是称引韩愈的:“昌黎韩愈,得古人之遗风,明于理乱根本之由。”

其四为《祭吏部韩侍郎文》,其中曰:“兄尝辩之……乃兄之为……兄之仕宦……兄佐汴州……始得兄交。视我无能,待予以友。……兄以疾休……兄之在病……兄名之垂……我撰兄行……” 区区三百余字中即称兄九次,且明确地说韩愈“待予以友”。

古人把师道看得比自己都很重要,常与自己的主公、亲人并列,如果韩愈是李翱之师,李翱不至于如此唐突,称师为友。不要说古代,即便是今人,于庄重场合也不会直接把父母、老师呼为朋友,更不会在一些社交场合,举办什么重要活动时当面称父母和老师是自己的朋友。

李翱
其实还有一个身份,就是韩愈已故亡兄的女婿,也就是他的侄女婿。

贞元十六年(800年),韩愈在《与孟东野书》也曾提到:“李习之娶吾亡兄之女,期在后月,朝夕当来此;张籍在和州居丧,家甚贫。

李翱在自己编撰的文集中曾这样记载:“余(李翱)于韩吏部(韩愈)为犹子婿。自喜文章,亦不能愧贻其舅氏,聊相娱乐尔”。这段出自《李文公集》卷七《与韩侍郎书》,其中“余”则指的是李翱自己,“韩吏部”则是对韩愈的尊称。这里李翱表示,他是韩退之的亲侄婿,并且对自己的文学才华颇为自信,认为自己不会让韩愈这位舅舅失望,两人的交流与创作其实是一种相互娱乐和学习的过程,亦师亦友。



在韩愈的时代,儒学虽然仍然是主流思想,但随着社会的变迁和外来文化的冲击,儒家学说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韩愈之所以能在“古文运动”做得很成功,在于他的深厚学识和坚定的儒家信仰,及与一帮志同道合的伙伴共事,而李翱就是他的最强助力。

李翱出生于书香门第,是西凉王李暠的后代,和青莲剑仙李太白的情况一样,跟李唐皇室是旁亲关系。他自幼受到良好的教育,对韩愈的学问一直心怀敬仰,决心要追随韩愈的足迹,成为一位儒家学者。

韩愈对李翱寄予厚望,将自己的学问毫无保留地悉心传授于他。在韩愈的指导下,李翱深入研究儒家经典,不断领悟儒家思想的精髓。他再结合自己的思考和实践经验,逐渐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理学思想。

李翱的理学思想强调心性的修养和道德的实践。他认为,人的内心是善与恶并存的,需要通过修养和实践来剔除恶念,培养善念。这种心性论为后来的宋代理学提供了重要的思想基础。

除了心性论外,李翱还提出了“复性”说。他认为,人的本性是善良的,但由于受到外界的影响和个人的欲望,导致本性被遮蔽。

因此,人需要通过修养和实践来恢复自己的本性,达到与天地万物的和谐共处。这一思想在当时引起了巨大的反响,为宋代理学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李翱的“复性说”,起源可谓说起,是李翱与禅宗大师药山惟俨相遇的故事。那次,李翱怀着对惟俨的敬仰之情,特意入山拜访。然而,当他到达时,惟俨却在一棵松树下手执经卷,对他置之不理。李翱十分生气,甚至有些失望,他不满地说道:“见面不如闻名。”随即拂袖准备离去。然而,就在这时,惟俨轻轻地问道:“何必贵耳贱目呢?”

这句话让李翱感到有些惭愧。他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是否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只是依赖耳闻来评判一个人呢?

于是,他鼓起勇气,向惟俨请教什么是道。惟俨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手向上一拍,向下一指,然后问道:“懂么?”李翱表示不懂。惟俨便解释道:“云在天,水在瓶。”这句话的意思是,云在天空飘浮,水在瓶中静止,这是事物的本来面貌,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只要领会事物的本质、悟见自己本来面目,也就明白什么是道了,不需向外寻求。

李翱听后,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他深深地向惟俨作礼,并写下了一首偈子:

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
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

此后,李翱对禅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开始深入研究禅学,并与禅僧们保持密切的关系。他将自己的参禅实践和心性修养与儒家的“中庸”思想相结合,撰写《复性书》,提出“复性说”,成为了宋代理学的开山奠基人。

李翱的理学思想,后来在北宋初年得到了广泛的传播和认可。他的门生后人们纷纷投身理学研究,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学派。宋代理学因此而兴起,成为中国历史上一段重要的学术思潮。作为宋代理学的开山奠基人,李翱的贡献是不可忽视的。



儒道恢复上,韩愈是以千余年后的孟子自居的。但李翱在《李文公集》卷中说:

仲尼、孟轲没千余年矣,吾不及见其人,吾能知其圣贤者,以吾读其辞而得之者也。后来者不可期,安知其读吾辞也,而不知吾心之所存乎?
……道之极于剥也,必复。吾岂复之时邪。

他要以复道为己任,也要作千余年后的孟子。事实上,他此方面的成就比韩愈一点也不逊色。例如,北宋欧阳修就对李翱备极推崇:“恨翱不生于今,不得与之交;又恨予不得生翱时,与翱上下具论也。” 到了南宋,李翱的学术地位被理学家抬得更高,以至于叶梦得《岩下放言》卷下明言“李习之学识过韩退之”。

从韩李年谱知,韩李结识之时,韩二十九岁,进士四考方中,博学宏词科考了三次都没有考中,最后只好放弃,可以说老大无成;而李才二十三岁,可谓前途无量。两年后李翱果然中进士第,旋授校书郎,并与柳宗元交游。元和初,李翱又转国子监任博士,到史馆修撰。而韩愈直到元和八年才改比部郎中、史馆修撰。仅从科名仕途的顺遂与否看,李翱未必看得上韩愈,更不用说拜韩愈为师了。虽然他们有过一次交流,韩愈也曾悉心过他,但并不代表他俩真的是“师徒”——我们这样讲,并是以小人之心猜李翱之腹,唐朝士人的确有此习气,南宋洪迈就是这样推测张籍不愿为韩愈弟子一事的。

其实,无论以何种身份自居,只要保持本心,便是大佳。


作者:弘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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