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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老四考上南京大学的时候，村里好多人开始骂老天爷，说老天爷就是个偏心眼儿，专让一个门户出大学生，叫其他都干看着。就像土地一样，就一蛋子水汪汪的，其他地方旱都叶子都拧绳绳儿了。 母亲跟大姐第四次领着她们来到父亲坟前的时候，母亲脸上的笑意里既有开心，又有激动，还有一个女人家在扛了这么多年，终于熬到了头的轻松。 母亲跟三个大学生姐妹和父亲说，还有一件大事情，就是给咱家出力比我还多的老大，该筹备婚事了。都二十七了，我夜夜睡不着。你有啥好主意的话，晚上给我托个梦。 以母亲跟大姐的意思，想找一个会体贴人，就像个男护士一样性格的；人勤快些，哪怕忠厚老实些都成。主要能跟你大姐一条心踏踏实实过日子。 还真就像俗话说的，大年三十可能买不到青菜，但是总能买到几个老萝卜。还真就有这么个大龄小伙子，比大姐大三岁。父母早亡，小伙子一个人光杆杆子；话不多，人勤快，成天在忙活。是个实在人，就是住处有点寒碜，是个不大的农村那种偏厦房。不过他把里面拾掇得倒是挺干净的。像这样一个人，在农村找不到对象是很正常的。他也从来没打算找，压根儿没想过。有个歇后语不是这么说么，“黑里做梦娶媳妇。”他连个梦都没做过。所以，那天一大早母亲过来的时候，小伙子愣住了，他以为是叫他帮忙干活儿的。就说，“大娘，您先坐，喝点水。咱家里有啥体力活儿，我吃点早饭咱马上出发。” 母亲“噗呲”一声笑了。就凭把自己的住处能拾掇成这样，还有那几句得体话，母亲已经认定了他就是合适人选。不过，太直接了当然不行，她就说地里出红芋，她跟女子俩人需要一个能出力的给帮个忙。 小伙子喝了一大碗稀饭，拿了个蒸馍，提着一件草绿色单外套，跟母亲说：“那大娘咱赶紧走。早动手早结束，免得受黑。” 母亲把他领到红芋地 ，跟正忙着挖红芋的大姐说，“妮子，这小伙子给你搭个手，娘给咱回去准备午饭去。” 大姐说好，小伙子还有点儿不好意思，说，“大娘，这个小忙还给管饭呀？”“肯定得管嘛，就是个过路的都给管，还不要说来干活的呢。” 母亲走后，小伙子闷着头，使出浑身力气 ，快到中午的时候就挖完了。小伙子心细，还搜腾了一遍，又找出几大筐漏网之鱼。弄得大姐就插不上手。他们坐下来歇息的时候，大姐把父亲因病早逝，母亲独自把她们三个妹妹供到大学。小伙子平时不太注意这些 ，只听说过“一门三状元”的事情，原来就是自己不远邻村的。他都惊呆了。 大姐说，当时家里的境况，母亲没有一个帮手不行，她是老大，就理所当然得帮母亲一道艰难地走过来了。 小伙子真的是个实在人，给感动得哭得稀里哗啦的。他以为自己已经是世界上最苦命的了，没想到还有一个比他还困难的五口之家。 刚好母亲来叫他们俩吃饭，说下午拉回家就可以了。 吃午饭的时候，小伙子你有点儿羞涩，还有点感动。他说，“大娘，真没想到您这么厉害！” “家里的情况她都跟你说了？” “说了。您真的是世上少有的母亲。我要是能喊您干妈，都是福份。”小伙子的眼泪又流下来了。 其实，今天叫你来帮忙挖红芋是个碎事儿，几十年了都是我们娘儿俩弄的。还有一个事情，就是你俩一块干一上午活儿了，你没看妮子干活咋样？ “麻利人，手脚快，是个过日子的好手。难怪您让她给您做帮手。” “是这，妮子把她对你的印象刚才在灶房子跟我也说了，我也早早儿打听了，知道你的情况。把我早上看到的给她说了，她觉得挺好的。” “家里的情况你也都知道了，我给自己晚年的打算就是给大妮子这个合适的，一块儿过活几年。刚才你不是说想叫我干妈嘛，咱不如就直接叫妈吧。不知道你啥意思，愿意不，你可以晚上回去想想，好歹给个回话。” 小伙子很坦诚，说自己求之不得，都没敢想这辈子还会有个家，而且还是“三个状元”人家。他说，“妈，这样吧，离过年也就三两个月了，您在家里好好歇着，出摊儿的事情让我们俩去，地里的活儿呢，都归我。——你看我这浑身力气，就是干这些的。我在这边吃饭，晚上还回我那个小窝。咱就当是给您留个考验期吧！” 母亲给乐得，都渗到了心里头。搁一般人，一定会立即满口答应，没想到这小伙子这么心细。她说，“好，我们娘俩真没看错人！” 就这样，大姐每天跟未婚夫出摊儿，他让她坐车上，自己蹬着三轮轻轻松松地蹬着。男人女人真的是不一样，她跟母亲俩人都费力的三轮，他蹬的像玩儿似的。 他们第一天回到家，大姐跟母亲说母亲成了县城里的“名人”！来到她们摊子的人说，不要看她普普通通的，带个小女娃卖烤红芋跟炒葵籽儿。她们家出了三个大学生，“一门三状元”，这要搁古代皇帝是个一定要见而且题字的。满大姐疯传母亲的事迹，有个记者写了一篇报道：“靠烤红薯，炒葵籽儿，供出三个状元。——记一位坚强的母亲。” 母亲一笑，跟大姐说，供自家娃上大学，是自己的事情。有啥值得炫耀的呢？只是委屈你了。大姐说，我是老大，有责任替母亲分担。要不，咱们家五个女人还是过着跟村里邋里邋遢，在苦水里继续泡着了？ 母亲没说什么，眼眶湿了。 大姐的事情定在了春节过年的时候办。她们三个都像凤凰一样都飞回来了，给亲爱的大姐操持婚礼。老二已经是博士后了，学校希望她留校，她选择了临床。跟母亲和大姐商量的时候，她说学医就是要临床给病人诊疗的。母亲说，“那就邻床吧！” 把大姐二姐惹得都笑了。 二姐进了省城一家三甲医院，成了名副其实的医生。三姐也博士毕业了，她回到省城，进了最著名的师范大学，成了大学老师。老四在读研，她说她对不住老姐跟母亲了，想出国。她是搞科研的，读完博士后，准备跟男朋友一块儿去美国发展，跟那边已经签约了。“咱们家以后就分开了，——住倆半球啦。” 母亲有点儿伤感，说你咋这么心野的。老四顽皮地说，不用担心，以后出国回国就跟上县一样方便。 母亲又给气笑了，啥话都由你说了。 大姐婚礼后，母亲把多年前的话又说了一遍，“现在有了姐夫，姐夫很趁咱们的心。以后我在家里就跟他们一块儿，有了孩子，我就帮忙带娃。你们逢年过节要回来，不要忘了咱们家的约定。”老四说，春节，她一定回来。其他节日，她会用自己的方式“回来的。” 为了方便母亲和大姐大姐夫出行，她们姐妹三个人出资，给姐夫跟大姐买了一辆价值十万左右的车，叫姐夫过一段时间带大姐出去转转，散散心。将来有了侄子侄女了，刮风下雨天也就不淋雨了。 大姐夫给木呆了，他哪里敢想自己这一辈子开个私家车呢？母亲接过车钥匙，塞姐夫手里，叫你拉我跟我孙子呢。你们俩现在赶快去学驾照。 他们俩去驾校练车车的时候，老师说回家拿洗脸盆子转，以后方向盘就熟练了。吃罢饭，他们俩就在院子里对坐 一人一个洗脸盆子，在手里左转右转，把母亲给惹得捂着肚子笑。 男人家，在机械方面还是有窍道，爱摸索，大姐夫一回就考过了。大姐还补考了一回。 有了驾照，他们俩人就先在村外开阔处练习，后来是路上，最后到县城。车这东西，就怕你天天摸，它跟你就熟悉了，听话了。 这以后，不忙的时候，他们俩就开车拉着母亲去楼观台逛一下，去草堂寺逛一下，有一回大夏天，还跑到朱雀森林公园爬了一会儿山，晚上住了个农家乐。母亲很开心，没想到跟前这么多好多好地方，自己一直都没来过。高兴中略带点儿遗憾。 幸福是在悄然中来临的，大姐怀上了。小公主出生的时候，母亲把脸紧紧贴在宝贝的屁股蛋上， “浑身都是香喷喷的奶气香。” 大姐夫给兴奋的，出来进去个不停。想抱一下子娃，自己笨手笨脚的，还把这个肉团儿弄得直哭。无奈，只好做好后勤：洗尿布。把个尿布子洗得比擦脸毛巾都干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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