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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州龙潭:我那一生要强的母亲

 华州文史荟萃 2024-03-25 发布于湖北
我的母亲
作者:刘振祥

一天晚上,我梦见回老家去。当我推开大门,屋里静悄悄的。我走到后院,才发现母亲在那里收拾她的柴禾。光线很暗了,母亲还没有停下她手中的活。
母亲离开我们三年多了,可我却无时不思念我的母亲。三年来除了节日祭拜,每次回家都要到父母的坟前转转。母亲的一生是勤劳的,艰辛的。是为儿女操劳的一生。母亲的一生安稳的日子很少,从我记事以来,几次搬迁,几次盖房,每做一件事都要付出几倍的劳动。就那一大群帮忙人的饭食就够母亲忙活了,何况还有其它事要她做。面对那些繁杂劳累的事情,母亲只能默默地去做,尽力地去做,尽力地配合着父亲持家理业。
华州龙潭一带的村庄 张文摄
母亲是一个很要强的人。凡是那个时代妇女应会的持家本领母亲都会。纺线、织布、缝衣、做饭,母亲样样精通。小的时候我们家很少扯布,所有的布都是母亲自己纺线、经线、机织制造出来的。夏季的单衣是母亲织的条子布,格子布;冬天的棉衣是用白布染成的黑布,枣红布。
母亲做的衣裳既合身又大方,别说我们孩子,就是父亲穿着在人前抛头露面也不失大体。母亲的裁剪功夫很好,她既不画线,也不尺量。而是将布铺在桌上经过仔细端详,一剪裁下也不做大的修剪。邻居有不少人还经常拿着布料让母亲帮裁,母亲只是问给谁穿的就行了。我们全家六口人,后来又有了三个妹妹,九口人的衣衫鞋袜都是母亲一手缝制的。山村的人穿衣穿鞋都很费。往往这个刚穿上了新的,那个的衣衫鞋袜又烂了,母亲就是这样不停的忙碌着。
记得有一次,我和小伙伴去龙潭洗澡,结果在回家时找不到上衣。母亲看着我光着身子回来,问清情况后,拿着竹竿领着我去捞衣服。最后还是没有找到。晚上当我睡醒一觉后,还看见母亲在灯下为我赶缝上衣。看到母亲乏困的身影,我心里十分难受。有一年的夏季,学校放忙假。我脱了鞋在场里翻场,挑麦秸。穿鞋的时候却找不到鞋,不知是谁把我的鞋挑到麦秸堆中了。我不敢给母亲说,一连几天都赤着脚。后来母亲知道了,她每天都到场里去干活,最后才找到了我那丢失的鞋。
母亲生我们兄弟姐妹几个,也很少有人伺候,就这样有时还要给一家人做饭。孩子的时候帮不了母亲做什么,只知道乖乖地不惹母亲生气就是了。现在想起来,不由人不落下伤心的泪水。
父亲在世时母亲的辛劳是有精神支柱的;父亲去世后母亲感到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三个妹妹均未出嫁,母亲领着她们和已结婚的弟弟在一起生活。母亲觉得她已无力维护这个家庭的统一,她要把她的心血用在三个未成家的女儿身上。每次我回家看她,她都给我说:“你兄弟不说了,你弟媳妇心眼小,爱嘟囔。这几个女子都大了,能听来话,能看来眼色了,我不想让他们闹出事来。你说一下,我和他们分锅另灶。咱家的事,我不想找别人说话。”起初,我不想让弟弟从中着难,只是多方安慰母亲。时间长了,我感到了母亲的为难。我不能只考虑弟弟的处境而让母亲伤心,让妹妹受委屈。于是我向弟弟说明情况,把放在一块的粮食按人头均分。给母亲盘了锅灶,各人上各人的工,各自按自己的劳动,参加生产队的分配。母亲心情好了,干活也格外有精神。她除了领着三个女儿参加生产队的劳动外,还利用空闲时间到处打酸枣;带着女儿们到河里淘沙石;跟着其他人一块上轧石场。她还和几个上了年纪的妇女承包生产队的苹果园。母亲的辛劳使她和她的女儿们的生活有了很大的改变。
随着几个妹妹的相继出嫁,母亲似乎并没有感到轻松。她的年纪也随之变老,身体也明显不如以前硬朗了。当我和母亲闲坐的时候,母亲对我说:“你这几个妹妹都过她们的日子去了,我一个人过日子,老觉得空空的,有时饭也不想做,不想吃,好像觉得人活着并没有多大意思。”听了母亲的话我也很伤感。几次我还听说母亲在地里骂人,说谁糟蹋了她的庄稼,谁偷了她的蔬菜。我知道这都是因为母亲的孤单和生活压力的原因。
八七年,我也随着生产队的集体搬迁盖起三间大房。我想让母亲和我一块生活,母亲起初不肯。经过我的多次说服,母亲终于同意了。她说:“你媳妇是个厚道人,没有瞎心眼,这多年来对我也很好,七个儿女,我不跟你跟谁?”就这样,我利用一个星期天的时间,把母亲接了回来。母亲非常高兴。她还包了几箅子饺子,说是带粮。我们一家人吃着母亲包的饺子都非常开心。多少年来,我也在不同的地方吃过不少饺子,但比较起来,唯独那顿吃着母亲包的饺子才够味。
母亲,是有坚强性格的人,也很固执。几次她说妻子的农活没有她做的好,种的麦、包谷稠了稀了。我对母亲说:“稠了稀了你都别管,我们都长大了,你就少操点心。我们小的时候都围着大人转,饥了问妈要吃的,冷了问妈要衣穿。现在你也到了跟着我们转的时候了。说她做啥!”母亲听了又生气,又觉得我说的是实情话,家里始终保持着一团和气。
八八年我将妻子和孩子的户口转入了县城。母亲又过起了独自的生活,但是她不用下地干活了,她仅有的口粮田、自留地都是我和妻子利用星期天、节假日去经管。母亲的生活日用,也由我们按时按节送回去。孩子们时不时都给母亲一些零花钱。母亲开始过上了她不再为生活而操劳的日子。她常给人说:“现在好了,安宁了。抚儿养女就是这。”
母亲是个慈悲善良的人。她给我说:“你表哥很困难,你妗子很可怜,有时间去看看。”她还把我们给她的钱送给表哥;把我们给他买的衣裳鞋袜送给妗子。每当妻子给她买回新衣裤时,她都推辞不要,说箱子都压满了,花那些闲钱做啥?
零一年母亲有病住进了医院,弟弟对我说,母亲一人住着,很不方便,平常有个头疼脑热都没人知道,建议住到他家去。并且谈到让我把房子卖了,村里几家都想买我的房。还说不卖房母亲是不愿意过去的!我对母亲说了这事,母亲起初很不同意。她说:“卖了房你们迟早回来都没个落脚的地方。如果说现在能过去,当时我也不会过来!”后来在弟弟的央求下母亲也就同意了。但母亲坚持要自己独立生活,自起锅灶。我们还和以前一样经常回家,买东西,送东西,回家过年。
几年平静的生活过去了。有一天弟弟来电话说母亲要来我这里。我们全家人都很高兴,同时也有些想不到。原因是,以前经常劝说母亲和我们共同生活,她总是以这样那样的理由予以推辞。不管怎样,母亲要来总是一件好事。我让孩子去接他奶。这样母亲又和我们生活在了一起。妻子退休在家、常在母亲身边问寒问暖,隔几天把姐姐叫来帮助给母亲洗澡,几个妹妹也不时前来探望。女儿在卫生系统工作,母亲一有不适,她就自己动手为母亲打针,服药。就连孙子放学回来,一放下书包,就去母亲房间向他老奶奶问安。
待的时间长了,母亲就向我们诉说这次主动要来我这里的原因。原来是弟弟这几年经过一番辛苦挣了几个钱,钱装在口袋里发烧。加上又当上了村主任,越想办件有普遍意义的事情。又是贷款,又是购置设备,还四处进行所谓的考察,下定决心要办香椿加工厂。那时弟弟也来问过我,我表示反对。原因,一食品走向新鲜化这个趋势无法扭转;二质量技术自己不掌握要全靠别人;三子女妻子中没有一人能做为自己的得力帮手;四销售局面难以打开;五收购原材料价高,成品价低,无利可图。我的道理他是根本听不进去的,他认为干大事首先要力排众议,下定决心。他有的是一唯蛮干的决心,有的是坚持己见,不听善言的态度;他认为他一定能取得成功。结果是能够想象的。信用社催贷款,工人要工资,质量不稳定,产品销不掉。家里整天人来人往,弟弟烦躁,弟媳又没有好脸色。一生好强的母亲,看到儿子给人陪笑脸,回话,心里实在不是滋味,只能用回避求得暂时的安宁。

华州龙潭一带的村庄 张文摄

一年多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她想回去,她放心不下她的小儿子。其实弟弟也不小了,仅比我小三岁,已是五十开外的人了。说过不惯这里的日子,整天待在楼上,闷得慌。母亲一次次的要求,我们一次次的解释挽留,我说回去别说其他,就是上厕所也很困难,何况我们又不能陪着你长时间生活在弟弟家里。母亲生气了,责怪我们不听话,她用不吃饭,问话不回答来表示抗议。
母亲已是八十七岁高龄的人了,我们不能不满足她很容易办到想法。我打电话让弟弟打扫好母亲的房间,晾晒了母亲的被褥,并提出我也要回来陪母亲住几天要求。那时我正好辞去了一个职业学校的聘任。就这样我带着我的铺盖,让儿子开车把母亲送回了老家。白天我陪伴着母亲,晚上让大妹和母亲一块安歇。
十多天的时间就这样平平静静的过去了。十月初六这天母亲的情绪格外平静。大妹和我都守护在母亲身边,我正在给母亲喂水喝,母亲紧靠在我身上,慢慢地一勺一勺的喝,突然母亲不再下咽,两腿直伸,长出了口气。我感到不妙,立即让大妹从箱中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老衣。这些都是事前母亲向我们交待过的。我和大妹急忙给母亲穿好衣服鞋袜….母亲平静地躺在了她睡了几年的火炕上。母亲走完了她人生的路。我没有泪水,我静静地看着母亲安详的面容。我不知道母亲的一生是否还有遗憾。
安葬了母亲之后,我把母亲的身份证装在了我贴身的口袋里带回了家,我要永远和母亲生活在一起!

原文来源:作者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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