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俞凤翔 | 望海岗的雾
|
近日因搬家，翻出了一堆旧时的手稿，其中发现，在印有“宁海县水利局”字样的稿纸里，有我关于望海岗的雾的目击记录。那是发生在1984年秋季的事，回头看去，过去了整整四十年，时间确实很旧了。20世纪80年代，我在县水利局工作期间，被派往老家马岙公社工作了一段时间。因水库除险加固，有幸与同事在望海岗住了一晚。望海岗，位于新昌、宁海交界处，山顶海拔931米，是宁海境内第三座高山。1957年，马岙村民，7把锄头上山，开垦白术、茶叶基地。1963年建茶场，逐渐成为闻名遐迩的茶产地。这里，常年多雾，所产茶叶，却不叫云雾茶，当时叫“天明毛峰”。“天明毛峰”的“天明”二字，源于郭沫若的创意。1964年的某一天，郭沫若到南溪温泉修养，听说这一带的山，处于天台山脉与四明山脉交接处，就帮忙造了一座虚拟的山，叫“天明山”，并挥毫写下“天明山南溪温泉”七个大字。
望海茶嫩绿而粗壮，茶味浓郁，清香扑鼻，喝过以后让你杯不离口，欲罢不能。故望海岗的茶叶获得多项荣誉，1984年获省级名茶称号，1995年获第二届中国农业博览会金奖1998年获浙江省政府优质农产品银奖，等等。这些荣誉的获得，是因为这里的茶质好，制作得好，而茶质好，很大原因是这里常年多雾。且说望海岗的雾，那可真是有趣。但早先的望海岗人，却不会说“有趣”二字，他们对雾既爱又恨，爱雾，是因为雾能提升茶质；恨雾，是因为每当夜深人静，雾就悄悄地从门缝里、窗缝里，钻进你的房间，把你的床被、脸面、头发，弄得湿漉漉的。那时候的房子，墙脚是块石，上面是砖块或泥墙，不像现在房子这样结实，门窗不易透风。那时候的望海岗，早晨起来，雾不但没走，还会装出依依不舍的样子，吻人脸，摸人衣，骂不走，打不散；只有当太阳升到二杆高时，它才会无可奈何地、懒洋洋地隐去。
笔者有幸欣赏到望海岗的雾景，是在1984年8月28日那天，虽时隔四十年之久，却仍然记忆犹新。那天早晨，我起床后开门出去，呼！一阵清风，带着初秋晨雾的凉，扑面而来，我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噤。朦胧的屋外，门外草坪的边沿，一棵枝丫杂乱的野梅树，浑身湿透，在晨风中哆嗦着。稀疏的几颗大雨滴，打得地面上的土块、草叶啪啪作响。我睁开惺忪的眼睛细细寻觅，哦，原来这些水滴是从雾里掉下来的。浓稠的白雾，紧紧地黏贴在地面，迫使你“目光短浅”，无怪乎黎明早过，却目不能及远。五十步开外，隐约有一簇杉树在劲风里摇曳着，而浓雾，却不被劲风所撼动，沉默依旧。“咦，这哪里是湿雾呢？莫不是调皮的积雨云，易了容貌，偷偷地落到地面来捉弄人吧？”我想。
突然，头顶空间刷地撕裂开来，露出一块淡黄色的亮光。接着，亮光旁边，炸开一道道镶嵌了银边的裂痕。转眼工夫，亮光隐去，浓雾慢慢地化成了淡雾，轻雾，迅速地向北掠去。风速愈来愈快，空间的一切都在向北流动，而脚下的大地正向南滑去。那些位置较高的灰雾，分成一块一块，仿佛被12级台风驱赶着，狼狈地、无序地、飞快地奔跑着。过不多久，附近几百米方圆找不到一丝一缕的雾气，只有南边地势较低的山洼里，有雾集结着，乳白色的，极浓，把一大片山峦遮掩得严严实实，只露出悬崖一般黑黑的几个山头，貌似茫茫大海里的凸显的岛礁。天空很蓝，蓝得嫩，蓝得翠，蓝得明快。碧油油的茶蓬，绿茵茵的小松林，在微风中抖着一串串晶亮晶亮的水滴，使人想起婴儿收哭时，忽然绽开的笑脸上的泪珠儿。人呢，恰如从沉闷的空间突然解放出来，豁然开朗，禁不住手舞足蹈，引颈高歌。但这种快感滋生不久，山风又加劲了。南山下的雾，正酝酿着新的动向。果然，没过几分钟，那些集结的白雾，悄无声息地、疾速地冲上山来。作为先头部队的雾，很薄、很轻且轮廓分明，排列整齐，其貌，其态，其势，令人叹为观止。刚才明澈的天空，瞬息间被浓雾掩蔽，望海岗重新沉浸在弥天大雾之中。我的外衣，又一次接受豆大的雨点打击。
……如此雾来雾去数次，方才见到太阳。最后——当然，雾，全都北去了。这短时间的天气变换，使我惊愕不已，竟忘却了望海岗的存在，好像自己也是其中的一片轻雾，在寥廓、美丽、迷人的天际，向北翩然而去。满目的茶园，在太阳的清辉里，好清秀，好清秀。我忽然呆想起来：世间万物没有阳光不行，没有雨水不行，没有雾行吗？也许行的，但对于茶叶来说，缺了一份滋养；对于爱茶的人来说，缺少了茶的浓度和营养；对于茶农来说，降低了茶的品质，减少了经济效益；而对于一些文人骚客而言，也许会缺了一些云里雾里、诗情画意的感觉。（2024.3.15）  俞凤翔，宁海县徐霞客研究会副会长兼秘书长。□题词：储吉旺先生
□LOGO\题图\尾签设计：野马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