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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张怀华 作者简介： 张怀华，河南商丘人，1969年2月入伍，曾先后在海军潜艇22支队123艇、256艇和核潜艇基地207艇、402艇、406艇、401艇服役，历任航海长、副长、艇长、基地党委委员等职，1992年转业到交通银行青岛分行工作，2012年退休，现居青岛市。作者 张怀华
2008年11月，我在某网站上看到一篇题为“中国核潜艇发展五十年”的文章，文中“1981年11月16日至1981年12月17日，中国核潜艇在黄海中北部进行为期31昼夜长航训练”的报道，正是27年前自己所亲身经历，其时我在这艘核潜艇上任副长。我国核潜艇研发始于上个世纪50年代末，工程代号“09”。在毛泽东主席“核潜艇，一万年也要搞出来！”的批示下，第一艘核潜艇于1968年开始建造，1970年12月26日下水，1974年8月1日正式交付海军服役，被中央军委命名为“长征一号”，舷号401。自此，继美、苏、英、法之后，我国成为第五个全面拥有核武器的国家，一举震惊世界。时隔不久，后续艇陆续下水，核潜艇部队不断发展壮大。1981年3月2日，海军在大连某保障基地二楼小会议室召开了一次特别会议，与会人员有：海军副参谋长张序三、舰队副参谋长张连忠、支队副参谋长张宝春，受402艇代理艇长杨金奎的委托，我也参加了这次会议。参加会议的还有海军潜艇部副部长陈叔韩、业务长崔福林、参谋周长海，海军干部部干事刘俊岐等。这些领导后来大多成了将军，其中张序三同志任军事科学院政委、张连忠同志任海军司令。这次会议的主题是：传达中央军委和海军首长指示，就组织首次核潜艇长航训练有关事宜作出具体安排，并进一步明确这次长航训练的重点是考验设备以及艇员的适应性，不另附特殊使命，任务代号“814”。会后，曾有人开玩笑地说，这次会议四位姓张的副职筹划着一件正事。中共中央军委原副主席刘华清曾在回忆录中写到：“核潜艇长航训练是我比较关心的问题，1981年我以副总长的身份去检查，感到这样不行，虽然还有些遗留问题，但艇已交付了，就要让部队自己管理，自己训练，组织航行。”海军刘华清司令（前排右6）与潜艇一支队师团干部合影，二排张怀华位列刘司令后方那时候准备执行长航训练任务，牵涉面比较广，动作也比较大，与当下“看今导弹核潜艇，征服五洋任所之”的局面大相径庭。究其原因：一是因为核潜艇是新事物，管理难度大，军委一位领导曾说过“管理一艘核潜艇比管理一个军都难”。核潜艇的主动力是一座核反应堆，科技含量高，操纵管理经验少，稍不留神就会出事；二是对艇的质量有前车之鉴，心存疑虑；三是一旦海上发生问题，特别是发生核事故，势必惊天动地，很难收场。一句话，责任重于泰山。有关此次长航训练问题，时任海军司令叶飞将军专门作出重要指示，他要海司潜艇部参谋舒立春同志立即到北海舰队当面向舰队领导传达他的命令：“核潜艇这么长时间赴公海训练，海军是第一次，这是一件大事，各项准备工作一定要准备好，决不能马虎，请北海舰队党委指定曲振牟负全责。接到我的命令后，曲振牟就不要干其它事情了，直到远航艇返航回来，完成总结后才算结束。指挥班子要有懂核潜艇专业的同志参加，特别要有懂核装备情况的同志参加，请曲振牟同志亲自组织七八个人的专门班子。402艇出海前，曲振牟同志要组织有关人员进行全面检查，要亲自检查关键岗位人员的训练水平，特别是装备方面的问题，不行的要立即派人叫431厂修理，装备有毛病一定要解决好，处理好才能出海，要写出保证书，431厂要派工作组一起参加检查，请他们6月1日到达，舰队工作组要先下去。保证书要由工厂的负责工程师签字，在航行中不是由于操作上的原因而发生的问题，工厂要负责。曲振牟同志将检查情况于6月10日亲自来京向我报告。”对于执行这次长航训练任务，我们402艇队更是厉兵秣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并有针对性地采取了三条措施：一是思想发动，鼓舞士气，提高艇员对执行这次长航训练重大意义的认识，增强自信心；二是针对海上可能遇到的问题，制定各种预案，备足备齐各类备品备件；三是先后出海45天进行基础科目和攻防科目训练，不但检验了设备的安全可靠性，从而也大大提高了每一个艇员的操纵管理水平。从此后的结果看，上述准备都是十分必要的。其实，在整个长航准备过程中，我们也是磕磕绊绊，感觉并不顺利。如有一次在速潜训练过程中，由于堆舱排气外挡板未关死，瞬间大量海水灌入堆舱，核反应堆因断电停堆，幸亏处理及时，才未酿成重大事故。如此等等，让海军首长难以放心，曾无奈地下令搁置长航计划，但在我们的多次请缨之下，最终我们还是如愿以偿正式启航。参与执行这次长航任务的艇员，都是表现好、业务精的骨干，经过严格筛选，有的还是从兄弟艇队选调而来的。所有随艇出海人员，都要经上级部门严格审批并备案。本次出航人员共计134名，其中艇员117人，舰队副司令曲振牟、支队长王守仁、副支队长韩文运、海司潜艇部副部长陈叔韩、海六所刘洪林、二医大海医系徐飞及相关人员17人。1981年11月13日我艇出海人员登艇准备，只待一声号令。1981年11月16日上午7时，随着“解—缆”的一声令下，我艇徐徐离开码头，踏上了长航训练征程。前进三、前进四、前进五，我艇出港不久，便高速驶向训练海区。海面风平浪静，一览无余，来往船只很少，只有海鸥追逐着发出“咕咕、嗷嗷”的叫声。我站在舰桥，见证着战鲸披荆斩浪的壮观，不由感慨万端，我们终于驾驶着自己的核潜艇，在浩淼的大洋里去实现时间更长、走得更远的远大目标了。长航训练，对常规潜艇而言，那时候早已是生车熟路，而核潜艇则尚属首次，且伴有许多不确定因素。本次长航训练，让我们最操心的当属核安全问题，因为它事关全局。长航前402艇在码头与超黄蜂直升机进行 长航前402艇在码头与超黄蜂直升机进行 那时候我国电子工业相对还比较落后，核测、核控、核保（简称三专）装置元器件，常常因温湿度变化和艇体摇动而发生故障，最常见的是事故停堆，即在核保系统的作用下，控制棒掉棒，强迫核反应堆停止运行。与此同时，主汽轮机、主电机、几乎所有电气设备相继停摆，这一时刻被称为最危险、最黑暗的时刻。在水下31昼夜的长航训练中，特别是初始阶段，停堆现象屡次发生，且接踵而来，刚刚恢复常态，停堆警报再次拉响，一时让我们精疲力竭应对。好在我们从容自若，按事先预案有序处置，都成功地在半小时内拉起，重新投入运行，但每次也是一场生死攸关的攻坚战，稍有闪失，后果不堪设想，就这样反反复复，让我们的神经始终处于高度紧张状态。发生事故停堆时，我们坚持在水下处置的原则，使用应堆电机低速航行，以维持艇的操纵性，这样做虽然风险系数大，增加了操纵难度，但提高了艇的安全隐蔽性。
作为长期在水下工作、生活的核潜艇艇员，毋庸置疑，我们都要随时随地面对着核辐射以及放射性沾染的侵害。虽然核潜艇在设计和建造中对放射性物质采取了极为严格的防护措施，但由于受到质量和管理等诸多因素影响，对艇员造成不同程度核伤害仍难以避免。当然，对于核放射性威胁，我们的态度始终是克服麻痹思想、消除心里恐惧，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规范操作，勇敢面对。按规定，艇员每天穿过堆仓走廊的次数不超过X次，每次停留时间不超过X秒，但在实际操作中通常很难做到。堆舱走廊是链接艏艉舱唯一的通道，人员的往来，食物的输送，堆舱走廊是避不开的一道门槛。条令规定反应堆舱要始终保持负压，防止放射性物质外泄，可完整做到非常难。因为核反应堆产生的物质沾染，会通过堆舱管线、空调通风搅拌等渠道，自然传遍到每个角落。由于艇内特殊的生活环境，几乎所有艇员都穿着工作服睡觉，且流动性很强，哪怕参与应急处理的特殊人群，也难以保证得及时到洗消。如此等等，沾染性物质势必在不知不觉中交叉传染，给艇员的生活及健康带来一定的影响。而一旦发生紧急情况，即使是在高放射性状态下，也必须像上战场一样，勇敢地冲上去。有一次我们发现反应堆堆舱温度过高，通过监控系统发现，二回路高压蒸汽管接头漏气，如不及时排除故障，就可能给反应堆正常运行带来极其严重的后果，停堆修理又势必影响到方方面面。怎么办？最终我们只能在保持低工况运行的情况下，组织突击队轮流进堆舱抢修，而此时高强度放射性照射则是不可避免的。那个时候冒着风险进堆舱抢修的艇员，就是凭着“学09、爱09、干09”的精神奋勇向前，过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照顾和优待，能得到立功授奖的精神奖励也只能是少数人。核潜艇较常规潜艇优势之一，就是艇员能够较长时间在与大气隔绝的环境下生活。艇内装有制氧、二氧化碳吸收、有害气体燃烧三大装置，用以保证艇内空气环境适应人体需要。保障三大装置的稳定可靠性，是坚持水下生活的基础，至关重要。由于潜艇是一个封闭体，新鲜空气进不来，污浊气体排不出，100多号人的吃喝拉撒睡和行立坐卧走全在里面，空气质量之差不难想象。即便正常情况下，远距离的输氧管道也很难保证将氧气输送到每一个角落，特别是狭小的住仓。可这三大装置偏偏还时常发生故障，造成空气中的含氧量低于正常值，致使不少艇员出现昏昏欲睡现象，非常无助。从表面上看，核潜艇艇员的工作环境比常规潜艇优越的多，其实也不尽然，比如主、副机舱的艇员就长期在高温和高噪音环境下工作。由于核潜艇采用的是蒸汽热能交换模式，蒸汽设备每时每刻都在释放着大量热能，在空调机正常工作的条件下，常温在38度左右，如果一旦事故停堆或空调设备故障，舱室温度会在10分钟内上升到50度以上，这是常人难以忍受的，许多艇员几乎是赤身裸体奋战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尽管这种行为不太“文明”，有失大雅，但艇领导总不忍心去批评他们，久而久之这种行为便习以为常。水，既是核潜艇的生命之源，也是艇员的生命之源。由于核反应堆对水的依赖性太高，从而限制了艇员的生活用水。在长航训练中，我们过的是守着大海没水用的苦日子，因缺少淡水让我们吃尽了苦头，这是让外人难以置信的。我国核潜艇反应堆为压水堆，水是反应堆的血液，一旦缺水就会危及到反应堆安全。反应堆用水对水质的要求非常高，如水中含氧量、含氯量、电导率等都有着严格的标准。每天消耗的大量纯净水是靠造水机来解决的，有时造水机故障，只好减少艇员的日常生活用水，将省下来的淡水通过净化来保证反应堆安全。在海上的31昼夜里，我们的生活用水受到严格限制，每天计算着使用，就连日常洗脸刷牙用水也管得紧紧的，很多战友甚至多日不洗脸、不刷牙、不换洗衣服，能洗上一个淡水澡的也只能是少数特殊工作需要的人群。作为艇上的副长，我还负责后勤工作管理，也有人称呼副长为后勤部长。核潜艇食品库虽比常规潜艇食品库体量要大一些，但能装载的冷鲜食品也十分有限，仍以水果罐头、肉罐头、压缩饼干为主。先吃什么，后吃什么，每天饮食如何调剂，都必须精心筹谋，列出明细。初始尚可，随着水下时间的延长，可用于调剂的食品数量、品种越来越少，与现实需求形成反差，不少艇员出现厌食情绪。核潜艇的就餐条件也十分有限，在不影响安全的情况下，按舱室顺序依次领取饭菜，而后两次分配，按更次就餐。至于艇员怎么吃，在什么地方吃，那真的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通常情况下，待最后一名艇员进餐时，可能热乎乎的饭菜已成了冷菜剩饭，难以下咽。如此等等，要想让每一个艇员每餐都吃得饱、吃得好、吃上热乎饭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生活垃圾的处理方面，表面看是丁点小事，其实大有文章。近海训练一般通过升降口直接倒入大海，而远海训练就不同了。开始阶段没经验，每天产生着大量垃圾，一袋子一袋子堆放在舱室，有时还散发着异味，处理起来非常棘手。后来，我们加强了这方面的管理，总结了许多好的做法，实行垃圾分类，经过滤压缩后，再通过残渣抛出系统排至舷外，沉入海底。从根本上解决了垃圾处理问题核潜艇艇员的住宿条件也不宽裕，床铺跟火车的硬卧有些类似，分上、中、下三层，睡觉时要侧身才能爬上铺位，想翻身的话，得原地打转。艇内设有几个大的住室，一个住室面积8平方米，住着18名艇员。由于特殊的环境，不少人不洗脚，穿着工作服和衣而睡，再叠加通风效果差等因素，空气污浊程度可见一斑。有的艇员因实在受不了住舱里的味道而另找门路，还有部分随艇出海人员没有固定床位，只能睡加铺，即见针插缝的铺板、棕垫加设等。长航中最难打发的是时间，不分白昼，不见阳光，吃饭、值班、睡觉，枯燥无味，从离开码头出征第一天起，一直到返航从水下浮起甚至艇靠码头后才能看到阳光。初始阶段，艇员情绪亢奋，个个精神十足，时间一延长就发生了变化，随着餐饮量锐减，体质也明显下降，精神不振和厌倦情绪随时都在发生。为了丰富艇员生活，营造快乐氛围，增强艇员体质，我们动了不少脑筋，组织了许多有益活动，如创办《战斗快报》，安排诗歌朗诵会，举办水下运动会，开展杠铃、拉力器比赛等。那时我也是年轻，什么都想表现一下，还曾登台献诗一首：“白天看不到蓝天太阳，夜间看不到星星月亮，狂风看不到惊涛骇浪，寒冬看不到雪皑茫茫，我们新中国的核潜艇正悄悄在水下潜航。莫道生活枯燥无味，这里正充满欢乐，斗志昂扬”。与此同时，我们还坚持每晚在艏舱鱼雷架上为非更人员放映小电影，那时可看的片子很少，虽是早已看过多遍的老片子，如《小城春秋》《好事多磨》《花枝俏》《屠夫状元》《她从雾中来》《喜盈门》等，但每场还是观众爆满，更有非更人员早早占了座位。为了给艇员鼓劲，我还在艇《战斗快报》刊发了一篇资料，题目叫“旧新闻”，说的是：美国第一艘核潜艇“缸鱼”号，于1958年8月3日美国东部时间11时58分到达地理北极点，从而震动了全世界。美国第二艘核潜艇“海狼”号，于1958年8月6日至10月7日在直径400浬的范围内水下连续航行60天，以平均11节的速度航行了13671浬。我们新中国的第二艘核潜艇402号，于1981年11月16日至今，已连续在水下航行XX天零11个小时，以平均X节速度航行了XXXX浬，我们也将创造我国潜航史上新的纪录。我们执行“814”长航任务，虽采取了严格的保密措施，但敌对势力还是闻到味道，时常派侦察飞机飞临我艇上空，经伪装的电子侦察船频繁在我艇周边活动，并使用声呐系统向我艇敲击示威，因公海训练航行自由，我艇未予理睬。为了减少暴露的危险，我们还是谨慎行事，一般保持在大深度低速航行，无特殊情况不给岸指发报，必须发报时尽量发短报、快报。随着时间的流逝，返航日期一天天临近，部分艇员中产生了一些浮躁情绪，认为大功毕成，因而出现操作不够仔细认真，且管理松懈的苗头。面对这一现状，我们几位艇领导分头开展工作，反复告诫大家行百里而半九十的道理，越是最后越关键，越要保持清醒头脑。而此时也有随艇出海首长提出水下高速航行、再创新纪录的意见，我们考虑再三，还是坚持按原计划执行，后来证明我们的意见是正确的。返航停堆后检查发现，反应堆808加压器中电加热器有的接触点松动，有的熔化，若是水下高功率航行，还真的福祸难料。不见天日的水下长航训练时间是漫长的，然心中有理想也会是短暂的，我们终于安全顺利地度过了31个昼夜。当我们402艇迎着初升的霞光从水下浮起，我通过升降口急不可待地爬上舰桥，面对熟悉的山峦、熟悉的港口时，我深深松了口气，在心里呐喊，祖国——我们402艇平安回来了。12月17日上午8时许，我艇稳稳地停泊在基地装卸码头时，码头上已经排列着整齐的欢迎队伍，首长和留守战友在码头向我们招手致意。“欢迎你们凯旋而归”“欢迎402艇凯旋归来”等大幅标语格外醒目，贵宾般的待遇令我们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我走下舷梯，握着首长和战友们的手，虽没有热泪盈眶，但心情激动，体会到人生的价值和军人的荣耀，一种满足感由衷而发，我为我们402艇圆满完成长航任务感到自豪，我为人民海军和伟大祖国骄傲！本次国产核潜艇长航训练，我们按照预定时间、预定计划，克服了各种困难险阻，共计航行XXXX海里，反应堆运行X.X个满功率天，圆满完成了长航训练任务，并打破了我国潜艇史上水下大深度连续逗留时间最长、航行里程最多的纪录。核潜艇长航训练经历的是过程，考验的是设备，虽算不上什么壮举，但它毕竟是我国海军的第一次大胆尝试。经长航摔打，我们不但确保了核安全，同时也积累了管理经验，培养出一支技术过硬的核反应堆操纵员队伍。经过这一次长航考验，我们国家可以理直气壮地向世人宣布，我国自行设计建造的核潜艇是安全可靠、有战斗力的，同时也为我国核潜艇水下最大自给力（90天）试验、奔赴深蓝执行远航任务，夯实了一定的基础，提供了宝贵的经验做法。我国核潜艇首次长航训练虽已过去多年，但作为亲身经历者，这段不寻常的经历却让我刻骨铭心，终生难以忘怀。由衷祝福人民海军更加强大，伟大祖国更加强盛！（张怀华/原稿写于2008年12月，本篇修改于2023年1月30日，文字6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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