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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章和语录

 江北大汉 2024-04-10 发布于江苏

差不多30年前,我已经定居扬州的姨妈回到家乡在整理旧物的时候,从老式衣橱的隔板下,取出了一包叮当作响的东西:领袖像章。这些像章,大都是铝质的,小的只有五分钱的硬币那么大,大的则有小饭碗口那么大。瞅着后者,我有些吃惊,也有些羡慕。为什么?因为再往前推差不多20年前的时候,假如我能够拥有这其中的一枚,那么,必定会无限风光,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文革初期,曾经有过一阵像章热:无论男女老少,都以胸前能够别有一枚像章为荣。起初,金属材料制作的领袖像章还很罕见,我母亲单位有人因此而发明了拿有机玻璃牙刷的刷身磨平,拿小刀刻上“为人民服务”一类的字样充作胸章,竟然也能时髦与风光;后来,金属材质制作的领袖像章几乎于一夜之间普及开来,牙刷制品自然再也无人光顾了。这时候的人们追求的是什么?是更大尺度的像章。而那些像章上的领袖头像其实主要也就两种:一种是领袖的侧面头像——应该是他60开外时身着中山装的头像;另一种则是他老人家头戴军帽,文革期间在天安门城楼上接见百万红卫兵的照片中的那个头像。

让人有些难以思议的是,那时候的人们的审美眼光高度趋同:都是以大为美。所以,有了五分硬币大的像章以后,会积极追求药瓶盖子大的像章;有了药瓶盖子大的像章,又会努力追求小饭碗口大的像章。而因为似乎市面上很少大尺度的像章出售,所以,一些人竟然采取了极端的方式攫取:抢。也就是当某人胸前佩戴者硕大的像章出现在公共场所如电影院、商店、街道上的时候,于不经意间可能有人从天而降,急速从你胸前“掠”走像章。同样让人不可思议的是,那个年代的人们,似乎并不认为这是属于犯罪性质的抢劫行为。或许大家的想法是,之所以“抢”,是因为“爱”;而爱伟大领袖,又怎么能是罪行呢?

与那时人人胸前佩戴一枚大小不等的领袖像章相同的是,那时候的人手一本领袖《语录》。在那个塑料制品还很少见的年代,“语录本”早早地就穿上了漂亮的塑料外套。我甚至直到今天一提起“语录本”来,还能感觉到那“语录套”的柔软以及散发出的塑料味。当然,“语录本”上“副统帅”的“再版前言”也是我印象相当深刻的,记得它的第一节中,有“把马克思列宁主义思想推向顶峰”之句。而小册子的第一条语录,我记得它应该是这样一条:“领导我们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

当然,当年我记得的“语录”绝不只是这一条,很多人,包括那些识不了几个字甚至是纯粹的文盲的人,如工厂里的工人,农村里的社员等,能够流利地背出其中不少“语录”的也不在少数。为什么?因为能不能背,背多与背少,据说与其政治立场和态度有一定的关联的;还因为文革高峰时期,竟然有人发明了一个做法,以显示自己的无限忠诚:拦在路上,让过路人背诵一条领袖语录,顺利背出则让通行;否则,一边学习去,直到能够背诵出来为止。而我还记得另一件事:在小学“算术”课本中,在涉及到百分数的例题或者习题里,经常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去年某印刷厂敬印领袖《语录》(《选集》)多少本,今年敬印多少本,今年比去年的印数增加百分之几十?

让人十分感叹的是,进入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后,收藏热渐起,但我们家竟然一枚像章和“语录本”都找不到了!所以,在看到我姨妈将那一包像章从衣橱隔板下方取出的时候,我非常惊讶。当今天回首这些往事,我还有其它一些感叹,比如说,并非胸前别上像章,就真的一定“无限忠于”,当面说好话背后下毒手的事实上大有人在;“语录本”上,“毫不利己,专门利人”、“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继续保持艰苦奋斗的作风”等等一条条语录清楚地写着,一个人会背、能背又怎么样?一些人在现实生活中所作所为甚至与之截然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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