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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认识书法48口传手授之九用笔

 逸心茶舍 2024-04-12 发布于内蒙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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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用笔,岂止于起伏蹲驭,其要在偏旁向背。”

---《玉堂禁经》

蔡邕《九势》:

“凡落笔结字,上皆覆下,下以承上,使其形势递相映带,无使势背。” 

“字无常形”,又要“形势递相映带,无使势背”,就需要书写时对笔有自主的控制。九用笔就是在八法和五势的自然之势的基础上来提高对笔控制的技法,九用笔为韩方明《授笔要说》所提出的张旭笔法体的一个重要环节,在《玉堂禁经》有九种用笔方法,不过叫做腕下起伏之法,应该说的是一回事,为了方便,我们就称其为九用笔。萧何《论书势》:

“夫书势法,犹若登阵,变通并在腕前,文武遗于笔下,出没须有倚伏,开阖籍于阴阳。

九用笔,是指、腕作用于笔,出没起伏,开阖变化,笔作用于纸的九种动作,笔锋在纸面产生不同效果。《玉堂禁经》中八法、五势和九用笔都属于用笔的范畴,用笔产生体势,用笔主要是要解决书写中点画的向背、形态以及点画的质量问题。《玉堂禁经》曰:

“用笔,岂止于起伏蹲驭,其要在偏旁向背。”

《书谱》说:

“用,谓点画向背之类是也。”

八法、五势和九用笔都是用笔的技术手段,每种点画的完成,都离不开这些用笔,塌是一切书写完成的技术保障。孙过庭《书谱》曰:

“一画之间,变起伏于锋杪;一点之内,殊衄挫于毫芒。”

不同点画,不同书体,不同材质虽然会对书写的技法有特殊的要求,但就其原则而言,都是相通的。八法、五势和九用笔是适合一切书体的用笔法。

关于用笔的问题,王羲之《书论》曰:

“用笔著墨,下过三分,不得深浸,毛弱无力。”

用笔主要就是用锋,所以书写的过程,就是对笔锋的感觉与掌控的过程,首要问题是要知道笔锋是否得势,这里还有两个方面需要考虑:

第一,关于笔的承受力的问题,也就是笔锋的弹性,就像一张弓,随着人的拉力的增加,弓弦上蕴蓄的力量会越来越大,而当我们将箭射出去,弓弦上的力量也便随之消失了。但是这里又一个临界点,就是弓弦的承受力,不能将其弓弦拉断,如果断了,张力也就随之消失。用笔也要考虑笔锋的张力大小问题,不能将笔毫按到失去弹性,只是在纸面上涂抹,或者是放到笔锋不去用其弹力,那样不会写出有力度的点画。

第二,笔与纸相称问题,纸张的不同对笔力也会产生反作用力,笔在纸张上产生的摩擦力不同,同样的笔在不同的纸上会产生不一样的效果,笔纸要相称,才能表现出笔势,笔要能入纸,纸要留得住墨,不能使笔墨浮滑。这就需要了解书写的工具---笔和纸。

纸笔精佳

王僧虔《论书》曰:

“夫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伯喈非流纨体素,不妄下笔。若子邑之纸,研染辉光,仲将之墨,一点如漆。伯英之笔,穷神静思,妙物远矣,邈不可追”。

笔墨纸砚为文房四宝,是古人书写的主要工具,古人对这些工具的制作和运用都是非常的讲究。颜真卿《述张长史笔法十二意》中张旭传颜真卿笔法五项中第四项就是“纸笔精佳”,精佳是相对的,贵在调和,赵孟頫《松雪斋书论》:

“书贵纸笔调和,若纸笔不称,虽能书也不善也。譬如快马行泥滓中,其能善乎?”

这里提到笔墨纸,没有砚,大概因为砚台对书写的影响不是很大,古代书论中很少提到砚台。王僧虔《笔意赞》曰︰

“剡纸易墨,心圆管直。浆深色浓,万毫齐力。”

笔、墨、纸、砚的质量会直接影响到书法的创作,所以古人对工具要求很高,剡县之纸易水之墨,这也算是古代的名牌,笔要“心圆管直”,能够保证用笔时的“万毫齐力”,也就是说笔毫要齐。墨法,必须“浆深色浓”,古人有所谓“一点如漆”之说。 

王羲之《书论》论纸与笔:

“若书虚纸,用强笔;若书强纸,用弱笔。强弱不等,则磋跌不入。”

说明纸笔要相称、调和。卢携《临池诀》:

“纸刚则用软笔,策掠按拂,制在一锋。纸柔则用硬笔,衮努钩磔,顺成在指。纯刚如以锥画石,纯柔如以泥洗泥,既不圆畅,神格亡矣。

对于墨也注重墨色的层次变化及对书写所产生的影响, 唐代张彦远《历代名画记》曰:

“是故运墨而五色具,谓之得意。意在五色,则物象乖矣。”

书法的形式,一黑一白,体现简易之道,就颜色而言,黑色可以藏七色,白色可以分显为七色,黑白的世界就是一个丰富的华彩世界。我们论述笔法,这里就主要探讨一下笔,有关笔的制作用料及其工艺,卫夫人《笔阵图》云:

“笔要取崇山绝仞中兔毫,八九月收之。其笔头长一寸,管长五寸,锋齐腰强者。其砚取煎涸新石,润涩相兼,浮津耀墨者。其墨取庐山松烟,代郡之鹿胶,十年以上,强如石者为之。纸取东阳鱼卵,虚柔滑浮者。”

王羲之《笔经》记载:

“凡作笔须秋兔。秋兔者,仲秋取毫也。所以然者,孟秋去夏近,则其毫焦而嫩;季秋去冬近,则其毫脆而秃。惟八月寒暑调和,毫乃中用。其夹脊上有两行毛,此毫尤佳;胁际扶疏,乃其次耳。采毫竟,以纸裹石灰汁,微火上煮令薄沸,所以去其腻也。先用人发抄(杪)数十茎,杂青羊毛并兔毳(凡兔长毛而劲者曰毫,短而弱者曰毳),惟令齐平。以麻纸裹柱根令治(以麻纸者,欲其体实,得水不胀),次取上毫缚薄布柱上,令柱不见,然后安之,惟须精择,去其倒毛。毛杪合锋,令长九分。管修二握,须圆正方可。”

对于毛笔性能要求,大家很熟悉的就是屠隆《考槃余事》中说的:

“制笔之法,以尖、齐、圆、健为四德。毫坚则尖,毫多则色紫而齐,用檾贴衬得法,则毫束而圆,用以纯毫,符以香狸角水得法,则用久而健。”

这既是选择毛笔的要求,也是对用笔的要求,笔法就是要尽量发挥笔的这四个特性。笔之四德本于自然,尖谓笔锋尖则有利于下笔,蹲锋下注,直接刺破纸面,利于墨注下,笔开“万毫齐力”,聚则为一,一为万变之源,万变不离其宗,用笔时时要注意笔锋回到尖锋状态。笔毫本柔软,圆则笔毫聚拢,合抱成势,力方能圆,八面出锋,笔力才能不弱。齐则用力笔毫齐列,尖圆齐聚合成就健,笔才能弹力足,以便连续地书写。

《易经 乾卦》:“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这里关于健,《说文》:“伉也。”“伉”有“匹敌”、“抗衡”“有力”的意思,《增韵》:“健,强有力也。”《史记》中说子路“志伉直”。都有“有力”的意思。笔健则能刚能柔,可以运用自如。故笔以弹性强,劲健为好,尽量不要用弹性差的笔。

南宋董逌在《广川书跋》中记载:

柳诚悬书(《阴符经序》)至此极矣,论者或不能尽,然则人之好尚亦难齐矣。李西台爱《柳尊师志》,欧阳公爱《高重碑》,惟君谟独喜此序,谓善藏笔锋,自是书家所共,恐不能尽其妙处,观其平时论曰:'尖如锥,捺如凿,不得出,只得却。’文宗问之,曰:'凡缚笔头极紧,一毛出,即不堪用。’然藏锋在得笔意,非极工于笔亦不能也。宜公权戒此。

柳公权《笔偈》有“圆如锥,捺如凿,只得入,不得却。”沈尹默先生在《后汉 蔡邕九势》中认为:

“虽然只有短短十二个字,却能把毛笔的性能功用,概括无疑。向来赞颂好笔,说它有四德,就是尖、齐、圆、健。偈中之'圆如锥’,揭示了圆和尖二者;'捺如凿’,捺是把笔毫平铺在纸上,平铺的笔毫,就形成了齐;用锥凿等字样,不但形象化了尖和齐,而且含有刚健的意义,这是明白不过的。'只得入,不得却’,是说笔毫也和锥、凿的用场一样,所以向来有入木三分,力透纸背,落笔轻、着纸重等等说法。认识了毛笔的功能,就能理解如何用法,可以得心应手。在点画运行中,利用它的尖,可以成圆笔;利用它的齐,就能成方笔。王羲之的转左侧右,就是这样的利用毛笔的。他的转便圆,侧便方,如此在点画中往复运行,就可以得方圆随时结合的妙用。一句话,就是利用它的软性,利用得好,便可以收到意外之奇的效果。”

书写要有好的工具,但主要还在功夫,还在对笔法的掌握。《新唐书 欧阳询传》和唐代刘餗《隋唐嘉话》都记录了褚遂良与虞世南论书的故事,《隋唐嘉话》:

“褚遂良问虞监曰:'某书何如永师?’曰:'闻彼一字,直钱五万,官岂得若此?’曰:'何如欧阳询?’曰:'闻询不择纸笔,皆得如志,官岂得若此?’褚恚曰:'既然,某何更留意于此?’虞曰:'若使手和笔调,遇合作者,亦深可贵尚。’褚喜而退。”

陈师道《后山谈丛》:“善书不择纸笔,妙在心手,不在物也。”不择纸笔,是要能够认识纸笔性能,才能充分发挥纸笔性能,武侠小说中有所谓摘花折叶皆可杀人,非独刀剑。

工具很重要,掌握笔法是前提,当然,书写者当时的状态也会直接影响书写的效果,蔡邕《笔论》:

“书者,散也。欲书先散怀抱,任情恣性,然后书之;若迫于事,虽中山兔豪不能佳也。”

孙过庭《书谱》就笔墨纸砚和书者当时的环境心态对书写的影响问题,提出了“五乖五合”的理论。曰:

一时而书,有乖有合,合则流媚,乖则彫疏,略言其由,各有其五:

神怡务闲,一合也;感惠徇知,二合也;时和气润,三合也;纸墨相发,四合也;偶然欲书,五合也。心遽体留,一乖也;意违势屈,二乖也;风燥日炎,三乖也;纸墨不称,四乖也;情怠手阑,五乖也。乖合之际,优劣互差。得时不如得器,得器不如得志。

可见影响书写是一个综合的因素,环境、情绪、工具都会直接影响到笔力发挥,我们这里不对人的主观因素作探讨,只是就客观的分析笔力怎么能够体现出来。

九用笔正是处理练习书写过程中,在不同的情况下,起笔、行笔、收笔、连接以及在笔失控的状态下如何调整笔锋的方法,以使书写能够顺畅进行。

起笔

起笔是指笔锋入纸的动作,起笔有两种状态,一种是动态,随上笔路线,笔势不做调整,直接入纸,根据行笔情况再作调整,这就是驭锋,《玉堂禁经》曰:

“三曰驭锋,直撞是也;有点连物则名暗筑,'目、其’是也。”

《说文》:“御,使马也。卸,解车马也。或彳或卸,皆御者之职。驭为古文御。”《周礼》有六艺:“四曰五驭。”五驭就是驾驭车马的技术,相当现代的开车。郑玄注曰:“五驭: 鸣和鸾、逐水曲、过君表、舞交衢、逐禽左。”通过控制缰绳来调节马奔跑的速度,方向,能使车向预定的方向前进。书、射、御都属六艺,掌控熟练,在细微之处,所谓“失之毫厘,谬之千里”。

用笔来说,看似比较简单,就是直接下笔,不用作其他的动作,如果和其他笔画有连接就是简单直撞在已经有的点画下笔,这样看不见下笔状态,就叫暗筑。驭锋主要是随笔的运动惯性,随着笔势的轨迹入纸,如同用刀划开东西。入笔的动作随着上一笔笔势,牵带而下,不做调整,直接书写下一笔。看似简单的用笔,能用好,也不是很容易。

另一种是静态起笔就是蹲锋,每次起笔,垂直向下入笔,笔锋刺破纸面,然后蓄势行笔,《玉堂禁经》曰:

“四曰蹲锋,缓毫蹲节,轻重有准是也,'一、乙’等用之。”

《说文解字》说:“蹲,踞也”。段注:“居也,引申爲居积之义。”《集韵》:“蹲循,缓意。”古人席地而坐,臀部坐在脚跟上为坐,两腿伸前就是踞,现代人坐姿,基本都是踞坐。蹲锋就是将笔心弯曲,使笔锋入纸,这是起笔动作,使笔锋成弓行,具有一定的张力。

“缓毫蹲节,轻重有准是也。”《说文》:“缓,绰也。”《玉篇》:“迟缓也。”《广韵》:“舒也。”《释名》:“缓,浣也,断也,持之不急则动摇,浣断自放纵也。”

《孟子》:“民事不可缓也。”我们平时常说“这事情可以缓一缓”,就是中断、截断的意思。所以在这里,“缓”不能简单理解为缓慢,而应该理解为停下来起笔,就是使笔毫弯曲产生张力。

“节”本意为“竹约”,也就是竹节,引申为节制、约束,就是要用到“蹲锋”时,不能一味用力,要适度,就是“轻重有准”,用力轻重要准确适度,入笔的深度要准,要照顾前后。

“蹲驭”是为了刺破纸本身表面上的张力,关系到后面的用笔,所以这一点很重要。毛笔以一定深度的笔毫平铺纸面,在笔锋入纸的过程中,要轻重有准,“蹲、驭锋”入纸深度决定点画宽度。“蹲驭锋”用力简单,但是决定点画粗细的关键,也是控笔稳定性的保障。 

起笔行笔,笔入纸要快,如同针刺,刀划过一样,深度还要适度,所以要“轻重有准”,既要保证笔端入纸,又要保证用笔锋有力度。轻重有准是以笔毫铺开能够收束自如为度,用力过大,笔锋散开难以收束,用力过小,不能充分使用笔锋的弹力。董其昌《画禅室随笔·论用笔》中有:

“余尝题永师千文后曰:作书须提得笔起。自为起,自为结,不可信笔。后代人作书,皆信笔耳。信笔二字,最当玩味。吾所云须悬腕,须正锋者,皆为破信笔之病也。东坡书,笔俱重落。米襄阳谓之画字,此言有信笔处耳”。

又说:

“发笔处,便要提得笔起,不使其自偃,乃是千古不传语。盖用笔之难,难在遒劲;而遒劲,非是怒笔木强之谓。乃如大力人通身是力,倒辄能起,此惟褚河南、虞永兴行书得之。须悟后,始肯余言也。

吾乡陆宫詹以书名家,虽率尔作应酬字,俱不苟且。曰:即此便是学字,何得放过?

这里说的提,不是与按相对的提,是指控制笔的深浅,既不能太深,也不能太浅,书写行笔,既要力透纸背,又要行笔流畅,气脉相通。控制深浅就是一个很有技术含量很高的技法。

董其昌说的提笔,是书写时笔一直都是要提着的,随着笔的运动,时时感受到书写的笔触,调整指腕。手腕上下起伏,可以调整笔锋的深浅,但不可移动,以保持笔毫应有的弹性,不丢不顶,提笔转腕,而不能将笔按死。这样,形成的点画才会生动活波,不失力度。

调锋

定笔书写,自然行笔大都会有弧度,如果要达到预想的路线,要使用笔有力,行笔过程中就需要时时调锋,一方面为了以使得笔锋用上力,需要有节奏的调节笔锋;另外,书写时一个方向行笔,旋转会造成笔锋的绞转,要使书写顺畅,就应该尽量避免笔锋的绞转,时时调整,笔锋要随时可以恢复原状;另一方面是为调整行笔的方向,就需要调整方向,写成想要的字形。

蔡邕《九势》曰:

“转笔,宜左右回顾,无使节目孤露。”

“藏锋,点画出入之迹,欲左先右,至回左亦尔。

对于藏锋的条文,可以尝试重新句读,更好的体现“藏”字,以供参考:“藏锋,点画出入之迹,欲左先右至,回左亦尔。”卞永誉《式古堂书画汇考》《蔡中郎石室神授笔势说》:“转笔,左旋右顾,无使筋节孤露”。“藏锋,点画出入之路,左先右至,回右亦尔。

 “转笔”,要左右回顾,就是不断的左旋右旋调整笔锋,在不改变行笔的大方向前提下,使得点画“纵横有象”,但又不要有停顿转换的感觉,不要“节目孤露”,就像开车在高速上,还是需要不断调整方向盘,但车的方向保持正确路线,还要顺畅行进。同时要明白一点,就是左右旋转,也是符合手腕可以圆畅,顺利完成书写的前提条件,也就是书写时,需要手腕左右旋转,才能顺畅的书写,象衮笔势。行笔也要避免绞转,用笔就要顺时针,逆时针相互转换,也就是传统说的阴阳转换。所以这两条条文说的左右,不是方向的左右,而是旋转的左右,按传统文化观念,简单的说,左转为顺时针,右转为逆时针旋转。

所以,这里“转笔”不是转折,“转笔”是比较顺畅的行笔,调整笔锋,照顾点画粗细,如蛇行,点画中不能出现角节,转折会有角节。“转笔”“藏锋”需要用到一下几种用笔法:

《玉堂禁经》曰:

“五曰【足存】锋,驻笔下衄是也;夫有趯者,必先【足存】之,'刀、乛’是也。”

【足存】字典中没有找到,黄简先生网课中说通“踆”,《广韵》说:”止也,伏也”。

《说文·马部》:“驻,马立也。”就是行笔过程中的一个停顿,简单说就是驻笔调锋,是在一个点画行笔中间的停顿调锋,踆锋是阴阳转化,也就有“转笔”和“藏锋”的意味。蒋骥《续书法论》说:“运笔时,而意有所顾,因用迟涩出之者,为驻。”“驻笔下衄”,这是行进过程中蓄势调锋,笔锋调整到中锋,使笔产生新的张力,不光写“趯”要先做【足存】锋的动作,而是在任何点画行进过程中需要调锋,都需要作这个动作,如同开车中的方向盘,调整是时时刻刻的。

《玉堂禁经》曰:

“六曰衄锋,住锋暗挼是也;烈火用之。”

衄锋,就是为变换行笔方向,又要使得笔锋能够中锋的调锋动作。《说文解字》:“衄,鼻出血也”,《广韵·屋韵》:“衄,挫也。”《纲目集览》:“败北曰衄。”段注:“按诸书用挫衄者,缩朒字之假借也。缩朒者,退却之义也。”其实衄锋就是扭锋,“挼”《说文解字》说“挼,推也”,是笔停住在一个地方来回揉搓,也就是拨镫四字诀的“撚”。“住锋”指的就是停下来,调整好笔锋,然后行笔,与“踆锋”有别。踆锋调整就“驻锋衄笔”,是有既定的点画方向行进中的调整, 衄锋用住锋,是停下来调锋,转换行笔方向。

“暗挼”调整笔锋,不能显露出来。举例是“烈火”,在《玉堂禁经》“异势”中有“烈火势”,四点底之类的点画。张怀瓘《用笔十法》:“峰峦起伏,起笔蹙衄,如峰峦之状,杀笔亦须存结。”就是衄锋。

“衄锋”同“藏锋”通常用在点画起收、转折处,笔锋“欲右先左至”,用笔先向行笔反向转动调锋,将笔锋调到与行笔方向相反,笔锋弯曲蓄势,可以进入书写的状态。藏锋并不是隐藏“点画出入之迹”,而是根据点画行笔要求,调整笔的出入方向,使得可以顺利中锋行笔,收笔也要做通行笔相反的旋转,这样可以使笔锋回到初始状态,这就是藏锋所说的“欲左先右至,回左亦尔”。和我们现代人理解的藏锋和露锋不同,藏锋就像开车,如果需要掉头或者转弯时,要先调整方向盘,要左转弯,先向右打方向盘,然后转弯直行。

藏锋在笔法中非常重要,王羲之《书论》曰:“第一须存筋藏锋,灭迹隐端”。我们经常说的“如锥画沙、如印印泥”都是讲藏锋,笔之起止,要笔笔到位,笔笔得势。颜真卿《述张长史笔法十二意》曰:

 “自兹乃悟用笔如锥画沙,使其藏锋,画乃沉着,当其用笔,常欲使其透过纸背。此功成之极矣。真草用笔,悉如画沙。”

虞世南《笔隨论·释行》有“旋毫不绝,内转锋也。” 《释草》有“起伏连转,收揽吐纳,内转藏锋也”之说,行草行笔,以左转为多,必须内转,也就是右转来调锋。徐浩《论书》 :

“用笔之势,特须藏锋,锋若不藏,字则有病。”

韦荣宗《论书》曰:

“搦破笔,画破纸,藏锋结体。

韩方明《授笔要说》曰:

“夫执笔在乎便稳,用笔在乎轻健,故轻则须沉,便则须涩,谓藏锋也。不涩则险劲之状无由而生也,太流则便成浮滑,浮滑则是为俗也。故每点画须依笔法,然始称书,乃同古人之迹,所为合于作者也。”

用笔“孤蓬自振”,上下起伏,左旋右转,形成点画的阴阳向背,这个过程需要考虑行笔的方向以及笔锋的态势,两股旋转的力量“递相映带”,循环往复,整个书写过程,才能顺畅在振动中完成。

《玉堂禁经》中的“衄锋”“【足存】锋”,与《九势》的“藏锋”“转笔”意思相同,“【足存】锋”有“转笔”的意思,运用的时机不同。转笔是行笔中的调整,藏锋是点画起止用笔,二者都具有阴阳转换,调锋蓄势的作用。

清代程瑶田《书势 顿折》:

阴生于阳,阳生于阴,此天地之化,消息之道也。文字得之而为顿折焉。山岳之起伏,江河之澜沦,草木之菀舒,燕之睇,鸿之宾,莫非一消一息者,然未有舍顿折而能为其道者也。故凡六经之文,以逮于左、史、庄、骚,披其册而读之,莫不起伏如山岳,澜沦如江河,菀舒如草木;如燕睇之降,将以为陟也;如鸿宾之南,将以返北也。所谓一顿一折之道也,属文则然,其于作字也,安得而不然?

尝试论之,侧■、努■、掠■、啄■,点画之属乎阴者也,而必始于阳,阳顿而阴折也。勒■、趯■、策■、磔■,点画之属乎阳者也,而必始于阴,阴顿而阳折也。有努与趯相连者■,有努与勒相连者■,先阴而后阳也,阴顿之而阳折之。有勒与啄相连者■,有勒与努相连者■,先阳而后阴也,阳顿之而阴折之。掠,阴也,其出锋也必再接焉■,是谓重阴。磔,阳也。其出锋也,亦必再接焉■,是谓重阳。然阳不能生于阳,其将出锋也,必顿之而后折而出焉■,则是阳必生阴,乃以阴生重阳也。阴不能生于阴,其将出锋也,必顿之而后折而出焉■,则是阴必生阳,乃以阳生重阴也。凡此皆阴阳点画之连而不断者也。若夫点画既断,错聚成章,而其气脉无不相连,则亦必具阴阳顿折之道。如上所云云者,盖一以贯之,无二致焉。夫然则一字之结体,若八音之相宣,皦如也,亦绎如也。

虽然这段话有点长,也是对“【足存】锋”“衄锋”最好的总结,阴阳转换,“点画者生于手者也,手挽之而向于身,点画之属乎阴者也;手推之而麾诸外,点画之属乎阳者也。”顺时针、逆时针交互转动,阴阳相生,使笔得势,点画有力,结体合于笔法,才可以算是真的书法。

这里我们需要注意的是,程瑶田认为“侧、努、掠、啄,点画之属乎阴者也”,。“勒、趯、策、磔,点画之属乎阳者也”,是不够准确的,事实上,每个点画本身都具有阴阳两种属性,左旋右转都可成画,不能简单认为每一点画只具一种属性,阴阳向背要根据书写的情形来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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