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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理发

 著若若 2024-04-13 发布于江苏

简单理发

我的童年脚步是在十全街上走来走去。记得,我家右边不远就是带城桥。我家隔壁的隔壁是个小小理发店,理发的师傅是我一个小学同学的父亲。当时,我们把理发说成剃头。剃个头,只要几分钱。我的剃头都是在这个小小理发店,在我小学同学父亲的手下,剃出来的头,基本一个样式——桃子头。现在我还保存着的小学毕业证,上面的小照片,我系着红领巾,红领巾上面就是我的桃子头。

老式的剃头椅子,老式的镜子,老式的剃头推子,老式的洗头池子……我至今还依稀记得。

小学毕业,上了中学。刚上了一年左右吧,文化大革命开始了,说是罢课闹革命,不用上课了。不用上课不久,我和我同学们响应号召,一起奔赴苏北农村,说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为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出大力流大汗。出发前,我又去剃了个桃子头,精神焕发的样子,然后在人民桥西堍,上了链接成长龙的铁驳船,沿晃荡冰凌子的大运河,几天几夜,到了要让我脱胎换骨的苏北大农村。

说是苏北大农村,其实,我要呆的地方是以师、团、营、连、排、班编制的生产建设兵团,后来叫农场。

屯垦戍边,兵团战士。不说艰苦的农活,就说几个月下来,我的头发长了,桃子头成了乱草窝。相约了几个一样乱草窝发型的同学,走了几十里土路,去到一个土不拉几的小镇,去到一个黑咕隆咚的剃头铺子,大家都剃了个头,出来一看,哈哈大笑,因为一律顶了个马桶盖发型。

出小镇,要回连队了。我突然茅塞顿开,一路小跑,跑到那个剃头铺子,问那个专剃马桶盖发型的老头,给了两元钱,买下了他的一把旧旧的剃头推子。老头本来有好几把剃头推子,他乐呵呵地笑了,外送了我一把木梳。

我要为人民服务,为我的同学们剃头,我觉得剃头不难,我应该会剃头。不就是把长头发剪成短头发,过程中避免凹凸不平,避免沟沟坎坎。

终于,有一天,有一个同学愿意让我为他剃头了。我认认真真地推着推子,我认认真真地梳着木梳,紧张得大汗淋漓……终于,完成了第一次理发师的手艺。那同学宽厚地拍拍我的肩膀,说,不用照镜子,肯定不是马桶盖,符合防风林的风景。我有点尴尬,说,学习雷锋,欢迎同学们找我剃头,随叫随到。

青春啊青春,算不清是十年还是八年?算不清我为知青兄弟剃了多少头?反正也方便,我基本是不到5分钟,就可以剃好一个头,而且剃得不难看,有的知青兄弟的女朋友还特为过来说了好多好听的话。

斗转星移,一晃多少年,还是算不清,我和我的同学们,又回到了苏州。农村户口撤了,城市户口领了,算不清,我到底是新苏州人,还是老苏州人。反正,确确实实,我被分配进了一爿国营工厂,我从一个农民变成了一个工人。

加入工人阶级队伍,我倍加珍惜。下过乡的知识青年,我在厂里上班,三班倒,干劲十足。厂里,每年颁发的先进生产者奖状,几乎都有我一张。甚至,有一年,我还被评上了市纺织系统的劳动模范,在工人文化宫大会场的台上,我接受了可以开开合合的大红证书。为此,我专门去观前街的汉民理发店理了一个崭新的发型,还去玄妙观的摊头买了一件崭新的中山装。

那年代,苏州的大街小巷,都在认认真真地讲究五讲四美。我跟厂工会主席说,我会理发,请工会购买一套简单的理发工具,在业余时间我为大家理发。当然,技术有限,只会男式的发型,越短越好,最好光头。

工会主席,雷厉风行,隔天就把崭新的理发工具交给了我。雷厉风行,说,现在就帮我先理发,这是考试。我说,现在不行,现在是上班时间。他说,我说行就行,来,快点。围上布兜,我认认真真为他理发,不是5分钟,理了足足有半小时呢。临了,照着镜子,工会主席挺逗,说,不错,理得比我家弄堂里那小理发店的阿姨好多了。

厂长的头发我理了,书记的头发我理了,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下班后,找我理发的人很多,有职工,有干部,有年轻,有年长……我呢,做好事有高兴,做好事有人缘。当然,后来在我手下的理发,基本还是5分钟解决。若要超过5分钟的理发,也有,那是在工会组织的学雷锋活动日,那是在工会组织的五讲四美活动日。

有一天下班路上,和我一个车间的一个工友,骑着自行车,追上了我,一定要我去他家。他家在桃花坞的一条小河对面,过小石桥,拐过不远,上两步台阶,有小楼的老房子里有一个小天井。他母亲很客气,在煤炉上做了几个小菜,还一个劲叫我多吃点。

这哥们,打开飞马牌香烟,每人一支,点上,然后端起小酒杯,说,师傅,我今天叫你师傅,是因为我要跟你学剃头。我的天哪,我吃惊不小。他说,学剃头,学会了,以后退休了,我摆个摊头剃头,日脚好过点。姑苏味道,醇香酒,好吃,小酒杯一碰,我答应了。

我这辈子,就只有过一个要我教理发的徒弟。这徒弟,五大三粗,身体强壮。怎么说呢,世事难料,他还真赶上了工厂转制,还不到退休年龄,他被下岗了。下岗的人不少,大都垂头丧气,唉声叹气,他却是不慌不忙离开了厂子。从此,在阊门的一个小公园旁边,他摆了个剃头摊,每剃一个头,收钱5元。当然,秉承师傅的套路,全部男式理发。

时隔多少年了,我有时候走过路过,还能看见我的这个老了不少的剃头徒弟,还在那里给人剃头,赚小钱。剃头,5元一个,价钱多少年不变。我心里明白,我这个师傅的头发再长,也不会叫这个徒弟剪发,尽管简单。

理发行业,不会消失。现在的理发店,随处可见,有高档,有低档。在有些超市的拐角,还有“快剪”的小店铺,价钱有10元或15元,生意蛮好。跟我的理发套路差不多,“快剪”的小伙子,手握电推子,还真的快,只剪发,不洗发,常常是不到5分钟就理完了一个头发。我看见过好几回,椅子上坐着被“快剪”的还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看来,日常生活中的普通老百姓,无论中外,还是习惯简单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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