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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是忘不了曾经开在罗湖区海丰苑裙楼北侧的那家书店。全称是“深圳古籍书店”，店名由当时的深圳市委书记李灏所题。书店1992年开业，1996年并入深圳书城，变身为几个柜台。说起来这些都不过是三十年前发生的事，但细想起来，恍如隔世。 深圳古籍书店见证了我来深圳后第一段买书最疯狂的日子，有时候我也戏称自己是“报仇”，是“报复性购书”。二十四史、《资治通鉴》之类的套书大都购于那段时间。当时的书店经理于永凯见我很有几分买书不要命的劲头，大有培养成铁杆儿客户的可能，于是对我格外友好。他乐意引导我走古籍收藏的道路，指点我买了几套清刻线装本，还传授“秘方”说藏书一定要在书房备齐书目类专书。我遂陆续把中华书局那套“清人书目题跋丛刊”搬回了家，结果三十年间都没怎么翻过。当年真是既没有眼力，也没有魄力，更没有财力，花了几千块钱之后我在古籍收藏道路上就“迷途知返”了。谁知返回的才是迷途，一意孤行、一条路走到黑可能才是正路。真后悔当时没有上他的“当”，不然今日我的古籍收藏怎么说也算小有所成。   那时买新印古籍倒很疯，每次去都会挑上一大包。我是按“书房必备”的标准给自己配书的，所以说“报复性买书”是自我解嘲，说“补偿性购书”或“查漏补缺”才靠谱。结账时的场面常常很壮观：木质收银台上，我挑好的书一摞一摞摆得满满当当，一一等待结账。那时结算不像现在扫扫二维码即可，而是需要一本本计价、登记，然后汇总，然后再找于经理打折，然后付款，最后，店员用土红色化纤打包绳一捆儿捆儿地给你扎好。 有一次等待结账时，有位年近半百的先生先是默默检阅了一遍我挑的书，然后看了我一眼，笑了笑。我也朝他笑笑。他又接着看了一会儿，抬头对我说：“书不错。你是读书的。” “瞎买，”我赶紧说，“哪里看得过来这些，只是觉得该有。” 他慢慢踱步过来，“你藏书？我也藏书。”他又扫了一眼店里的书架，“现在值得收藏的书没多少。” 我听他说话的口音，像是山东人，一问，果然。我连忙以“河北山东人”身份与他认成老乡，开始聊南下深圳之前之后的事。说话间，我该去付款了，他也就背着手走近店面深处看书去了。 后来我在古籍书店又遇到过他几次，知道他是山东一家驻深公司的老总。再后来，那家古籍书店没有了，我和他邂逅聊天的机会也就戛然而止。  现在这个地方一丝古籍书店的影子也没有。 有几次我写深圳古籍书店的印象，总是想回忆起那位老先生的名字，但没有一次成功过。当时我们交换过名片，还相约到他办公室喝茶聊书。时日一长，都想不起也找不到了。 今晚翻这些年登载在报纸上的陈旧文字，忽然发现1993年11月初，我在深圳商报“外引内联”版“说内道外”专栏里提到过他。那篇专栏文字题为《如见潮头》，开头一段文字现在读起来简直就是东拉西扯： 俄罗斯这两年给我们这个不甘寂寞的星球“创造”了不少新闻，远的如首脑层的剧变，近的如白宫外的枪声。政治上的烟云翻滚且不说它，仅以民族而论，俄罗斯算得上是一个很优秀的民族。先前它的天空闪烁过托尔斯泰、普希金、陀思妥耶夫斯基等等灿烂群星，现在则诞生了一批新型企业家。据说，迄今俄罗斯登记注册的新经济实体共有95万家，这些大都是私人企业与个体企业。这些企业的业主，受过高等教育的占八成以上，有的甚至毕业于莫斯科大学、莫斯科物理学院等最具声望的高等学府。考察这方面情况的人下了一个结论：俄罗斯企业家的文化程度为世界一流。 后面我就开始谈论中国企业家的素质，很快文字中就出现了古籍书店那位山东籍藏书家的名字： 知识分子“下海”之风似台风一般呼啸而来，现在眼见得风渐渐地弱了。其实，“下海”的人如多起来，是能够改变一下我们企业家构成方面“先天不足”这一缺陷的。……深圳企业家的素质在当今中国要算是比较高的。我印象较深的，是一位“内商”， 叫程敦诗。他做了几年山东省轻工厅的厅长，前不久来深圳任东华公司总经理。他原是人民大学学经济出身，又有丰富的管理经验。他谈起理论来头头是道，什么中国经济的成败得失，西方经济学的新旧优劣，都能谈得通，谈得透，且多能发挥出自己的观点。他把“东华”治理得井井有条，外引内联上多有“大手笔”动作。而且，他还性喜藏书，今已家藏万卷。他很瞧不起时下书店里的“新书”，声称许多书没有收藏价值，比不得他家中所藏，尽是些“珍贵的版本”。难得他身处“大潮”中，驾一艘商船运筹惟幄扬帆远征之际，还有热心去求新知，还有闲心去求雅趣，虽人已过“知天命”之年，但绝对是一派新型企业家的风范。那日同他一晤，如见故人，如闻潮声。这样的人多起来才好! 原来他叫程敦诗。这样的名字太有“礼仪之邦”的味道了。如今他在哪里呢？ 网上搜一下。有则2021年的消息说，在中国共产党迎来百年华诞之际，东华集团公司传来喜讯，程敦诗、赵政民两名老党员荣获“光荣在党50年”纪念章。 消息还说，公司领导把勋章专程送往济南程敦诗家中。如此说来，程敦诗先生回济南安度晚年了。祝福他，希望常回深圳看看。 我输入“程敦诗”“藏书家”等关键词继续搜索，一无所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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