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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延娟 | 牛的故事

 海燕文化工作室 2024-04-17 发布于浙江




牛的故事




文/滕延娟

当年长江部队撤退拉了一队民夫,徐伯正从一糕团店老板家下班就被抓住了,队伍出了县城下了白桥岭。他说,他们长江部队是要他们把东西送到石浦的,后来又听说要把他们下舟山去台湾。

徐伯听着心就发毛了,石浦在自己地界,说不定早上去晚上可回来了。这,去台湾?家有妻儿老少抛得了吗?他趁押送士兵不防备就抛了担子,跑向一棵大槐树下,树杈边上系着一头牛,他就解下牛绳,牵着绳子坐在树荫下。

大兵见担子抛在路边,就生气了,说,谁把担子甩了?突然一个后生窜出来。大兵说,这担子你挑去。后生说,这牛是我的,是我的。后生是放牛的,看见岭上大兵刀尖闪闪他慌了就逃到草垛里躲一下。士兵见状,说,牛怎会是你的?他看牛的人现在春荒不接正要劳力,你两手空空,没事做,你挑去。

后生声嘶力竭说牛是他的,徐师傅是冒充。

徐伯坐在那儿似老僧入定不说是自己的也不说是他的。长江部队把看牛的押走了,看牛的双泪直流,好,好,你就把牛牵回到东门王家,就说小树看的牛。

徐师傅逃脫了下台湾的厄运。但心头却压上了整个台湾岛的重量。他还了牛,去见了树哥的母亲,哪知这老母亲是一个半瞎的老婆子。母亲颤巍巍地走过来说,儿啊,看个牛咋到现在回来啊。无限的内疚与悔恨使徐师傅羞愧万分。他把老人家的双手握起捂在自己的脸上,娘啊,我,我,我是与你儿一同看牛的。泪水漫漶了一脸,他走出门来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半年了,那树哥没回来,一年了二年了没来,三十年都没回来;母亲后来依在族中的一个侄子过日子。这只牛成了徐师付一生的精神负担,他不应该!他只知自己老婆孩子的团圆,却不知小树哥家有半瞎的老娘,他还是独子。

四时八节他也去探望这孤独的老母亲,这个老母亲总是掐起指头:又一年了呀,徐哥啊,小树咋还不回来啊,石浦到这也不是很近吗?最后母亲终于知道了儿子下了台湾!那是永远永远不能回来的啊;这可怜的母亲当场哭厥于地。

那一年县城来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这个老人满身沧桑,形容憔悴。但仔细看看他衣着似又与县城小街人不同,那人是来寻找当年的桃源桥的。

桃源桥早拆了,怀旧的乡人在宽阔的街道边闲谈。徐师傅也在与大家说前情道往事,忽然这个老者大哭起来,说,我原住在南门的小石桥旁,少年时常在这桃源桥上滚铁环,后来父亲殁了,姑父带我去看牛,过的就是这桃源桥。我不想去,赖在桥脚下,姑父把我拽上来我又抱住对柱。怀旧的乡亲都聚在桃源桥的新街面说前情道往事,那一年我看牛竟到白脚岭的山的那边去了,岭头上的长江部队的兵闪了一下,我怕了,只是躲了一下,牛就被人冒领去了。国民党兵把我押下了台湾。周围的人都要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徐师傅冲了过来,兄弟啊,偷牛冒领的就是我,我想了你一生一世啊!这个当年的树哥惊呆了,他惊愕地睁大眼睛:你,你!你害了我的一生!我一个老兵在台湾多少苦!没工作,去种树又说是破坏山林,没地方住去溪滩摇沙做活动房,房子又被台风吹走;我没成家,孓然一身,亏政府后来给了我们老兵一点补助,我回来了,我要看我的娘,是的,娘是看不到了,但我要回家。徐师傅泪流满面,兄弟啊,兄弟啊,你到我家去。我儿子开着一个食品厂,我有两个孙子,我分一个给你 你就到我家去养老。

两个老人相对哭了好久,乡人也被感动得泪流满面:这个老伯你也不要回去了,回台湾也是一个人,树高千丈叶落归根。家乡不也是很好吗?

没几天,南门的樱花公园里人们看到两个老人,一人牵着一个孩子在阳光下嬉耍。

作者简介

滕延娟

滕延娟,宁海人。宁海县作家协会会员。爱好文学多年,主要作品有散文集《心悠悠》《小街风流》。笔调细腻婉约,情感丰富饱满,以刻画小人物见长。

□编辑:海燕文化    □图片:小雅
题词:储吉旺     
LOGO\题图\尾签设计:野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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