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每一个从农村考学出来的女孩子，都会有一双开明有远见的父母。 年龄越大，对生命的认知越宽越深，对父母的感恩之心越强烈。是他们，用坚韧豁达的心胸和吃苦耐劳的精神，硬生生地用肩膀把我们从农村托举出来。 我的父母非常重视孩子读书，经常说“无论吃多大苦，都要把你们给供出来。” 在《最后的告别》中，我写过我的母亲会讲故事。在鲁西北农村，讲故事叫“拉呱”。小的时候，晚上没有任何娱乐，母亲会给我们“拉几个呱”。有时候，为了哄我们姐弟四人干活，冬夜，会边扒棉花桃边拉呱，那些书生赶考夜遇狐狸精、不孝兄弟把父亲托上墙头、恶毒后母被识破诡计、赶集丢钱遇恩人、各种相亲等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故事，成为我儿童时代丰富的精神食粮。 我父母总对人说“孩子们很省心，学习都不用管”。其实他们也曾费尽心思，只不过是因为爱孩子，付出的心血随着孩子长大化为骄傲和欣慰。 大概是我八九岁的时候，生麻疹被关在屋里，怕传染别人，不让出门，在一间屋子里被关了三十天。每天一个人实在无聊，我就把语文课本上长长短短的课文全都背了。回想起来，最长的一篇应该有四五页纸。 学校里说要选拔学生到公社去参加课文背诵比赛，父亲听说老师推荐了我后，拿着语文课本一页一页检查我的背诵情况。我从第一页背到最后一页时，父亲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我，当时的我得意极了。 初二以后，学校开设了英语课，四线格英语练习册两行英语之间有一道空格，母亲不懂英语，但是不妨碍她检查作业，看到两行字之间有一道空格，母亲坚定地认为是偷懒，态度严厉要求必须写满。我那个时候自尊心较强，不愿意为这件事和母亲争执，就认命地在老师已经批改完的作业本上一行一行地抄写，把空格写满。母亲看每一页都写满，满意了就不会再用食指点头。说实话，点得挺疼的。 我用补满的方式满足了母亲的要求，但是没想到给妹妹增加了难题。到妹妹有了英语课，母亲检查作业仍然认为两行之间的空格应该写满。具体情况现在记不清，估计妹妹为此没有少挨揍。 因为母亲要求严格，我写作业特别认真，每页纸不敢有太大的空白，写作文时，绞尽脑汁地尽量凑满一页纸，或者两页纸， 不敢像别人一样留半页。可能是因为一直绞尽脑汁定的缘故，到初中时，写作文可长可短，随意把控，最长的曾经写过半本。 有一年过春年，家里人多，我在家后面别人家新建的空房子里学习，母亲来给我送刚炸出来的藕合，顺道来看我是否在真的学习，看到我在做几何题，很认真地对我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你好好学习是对的。” 八九十年代，农村孩子之所以有麦家和秋假，是因为每一个孩子都是家里的“劳力”，可以帮家里收庄稼。尤其是麦子熟时，必须抓紧时间收割回家，不熟不能割，熟过了麦粒就会往地里掉，合适的时间只有那么几天。 有一年麦子熟了，父亲天不亮就到地里割麦子，因为天黑看不清，结果到天亮，发现割错了地。现在想来看着已经割倒的大片麦子，两个多小时白干，父亲一定会很心疼吧。 我问父亲收麦子为什么要那么着急，父亲叹息一声：“春争日，夏争时，季节不等人。” 我小的时候，在农村，收麦收秋的时候，没有孩子，只有壮劳力、半大劳力和小劳力，各有各的活。我从小长得结实，姐姐小时候瘦得跟麻秆一样，弟弟妹妹比我小，我在棉花地里修叉、在麦场扬场、在玉米地里施肥的时候，不止一次地听到有人劝说父母不要让我上学了，回家帮着干活多好，完全可以当个半大劳力。父母没有一次应过，经常满目慈爱地看着我：“读吧，读多长时间都行。” 2001年，过年回老家，村里还有人选择让学习好的女孩子辍学，打工供男孩子上学读书的事情发生，而且不是个例。当时我在《德州日报》打工，还就此事写了一篇文章。当时的我，多么庆幸自己遇到了开明的父母。 小的时候，母亲给我讲过一个故事：有一个高官享受富贵荣华，可惜身体病弱。他到寺庙里捐了很多钱，看了很多名医，都未能如愿。有人让他找高僧化解。他找到一位远近闻名的高僧，捐了香油钱，高僧却摇摇头不说话。他跪拜请高僧一定要说出如何化解。高僧无奈之下，告诉他三世以前他是一个大恶人，无恶不作，杀了很多人，需要多世吃尽各种苦头，十世才能把债还清。他问高僧为什么自己这一世能高官厚䘵，高僧说是因为他的父母是修桥铺路赈济穷苦人的大善人，铺就了他的高官厚䘵之路，但是身体的痛苦他需要自行承担。 我有此生，感恩父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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