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研究对象的休闲》 - 君特·菲伽尔: 德国哲学家 弗莱堡大学哲学教授 研究重点是诠释学、现象学、 德国古典哲学和形而上学史 - 2003年至2015年间 担任马丁·海德格尔学会主席 2024 年1月19日去世,享年74岁 - "为休闲研究辩护" - 任何选择休闲作为 其研究对象的人 也都无需担心 如何为自己的 所作所为辩护 - 那些 偶尔听到的 对人文学科 或文化研究的 无意义的怀疑 并不会在 休闲方面 出现 - 至少,我们这些 希望在新成立的合作研究中心 处理休闲问题的人是这样想的 -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这个话题都很受欢迎 一直引起人们的 浓厚兴趣 - 没有人怀疑 休闲的意义 的必要性 这个也是 合情合理 - 我们都需要休闲 或说,更多休闲 我们,怀念休闲 通常,都能说出 为什么需要休闲 - 越来 越紧凑的 日程安排、 频繁出差 的负担、 与电子媒体相关的持续通讯的需求、 同时处理几件勉强可以应付的事情 (也可称为多任务处理) —— 这些都是当代 工作生活的 方方面面 而我们 常常以对休闲的渴望 来回应这些方方面面 - 以“人们终于应该再次……” 开头的句子就表明了这种愿望 - 我们所希望的 绝对不仅仅是 “更多的空闲时间” 更多的时候 我们所希望是 终于有机会能够再次安静地工作 终于能够再次毫无压力地 全身心地投入到某件事情中 - 并且能够正确地 做我们所做的事 - 全神贯注地 完成手头的任务 而不是因为 下一项任务 已迫在眉睫 而半途而废或 注意力不集中 - 对休闲的渴望不仅影响着 现代的工作生活的某些方面 而且还影响着工作生活本身 - 在这方面 这种欲望 也促使我们 思考新的、 不同形式的 职业活动 - 对休闲或更多休闲的渴望 与当代的其他渴望或现实 有着密切的联系 - 例如: 人们深信食品工业的 有毒产品和劣质产品 应被对动物和人类友好的、 以地方特色为主的食品所取代 - 或者 怀疑度假之旅 是否真的必须 去加勒比海 或巴塔哥尼亚 - 这还包括认识到 高质量的和相应的 可持续的消费品 最终就是更好的 甚至是更便宜的 - 做正确的事与意识到 什么才会是有价值的 - 以及希望身在其中 而不是无处不在的 愿望是 并行不悖的 相辅相成的 - "减速是解药吗?" - 在大众的 非虚构作品 和科学研究 中 已经对改变 生活态度的 这种氛围方面 进行过多次 思考和阐述 而且 也并不缺乏 对如何做的 纲领性思考 - 社会学家 哈特穆特·罗萨在公众辩论中 提出的“减速”概念尤其成功 - 这一概念说服并激励了 沃尔夫斯堡艺术博物馆 办了一场 引人注目 的艺术展: 如果罗萨 和在他之前的 法国文化理论家 保罗·维利里奥试图证明 加速是现代性的基本特征 - 那么减速似乎 正是我们所需要的 现代性的时代特征 首先是工业革命 其灾难性和 危机四伏的发展 既决定了二十世纪 也决定了我们的时代 - 一个世纪以来 从加速的角度来看 现代性变得越来越快 - 这种加速度导致了 越来越多的新问题 现在显然需要刹车 变革步伐 必须放慢 这样现代世界 才是可承受的 - 然而 必须允许 有人怀疑 这是否属实 - 毫无疑问 维利里奥和罗萨 所诊断的 加速是 现代性 的一个 基本特征 - 然而,是否能像罗萨所说的那样 仅仅从加速的角度来理解现代性 这一点值得商榷 - 例如: 所谓数字革命的问题 不仅在于它“越来越快” 而且在于它“越来越多” - 而“越来越多” 又与“越来越复杂” 和,“越来越密集” 联系在一起 - 我们 面临着如此丰富的数据和信息 以至于我们再也无法控制它们 用现代性最敏锐的诊断者 弗里德里希·尼采的话说 世界“再次变得无限” - 由于 面对这一种复杂性 控制已变得不可能 —— 尤其是在 人类创造的领域 在那些旨在提供 世界全貌的领域 —— 人们可能会 意识到 我们应该在 有限的、 可控的 范围内 做一些 正确的事情 - 而非继续迷失在 渐进的技术控制 甚至自然控制的 妄想中 - 放慢速度 可能意味着: 降低效率、 减少劳累、 减少自我毁灭 - 但并不一定意味着 不同于现代早期的 征服和控制方式 - 如果问题 不在于速度 而在于“不同” - 那么,解决问题的措施 也就不仅仅在于“较慢” ~ "什么是休闲?" - 意识到 事情必须 有所不同 时 - 不应强调传播 - 我们不应 重复早先 现代性的 改造世界和 改造生活的 姿态 - 要求我们对 生活和活动 的理解 - 发生全球性的、 同时也可能是 快速的变化 - 我们 最好满足于 在小范围内、 在个人 生活和 行动的 具体细节上 进行变革 的可能性 - 而不必担心,其他人是否 “已经”在做,同样的事情 - 在此之前 我们应该 反思我们 如何能够 并且希望 在总体上 采取不同的 行为方式 - 休闲的概念 在此可成为 一关键概念 - 虽然我们 多少知道 休闲是么 - 即我们对休闲 有一定的概念 虽然并不精确 - 当我们试图用语言 表达这种想法之时 通常会变得很困难 - 就像我们对许多事物 都有一定的认识一样 - 休闲也并不是那么 容易描述和理解的 - 由此可见 - 休闲 乃是一个 哲学问题 - 休闲现象 包括我想称之为 奥古斯丁测试的内容: 当被问及“休闲是么”时 - 它是一种无法 确定和描述的 已知事物 - 人们必须 努力澄清 对于想要了解的 事物的预先理解 并在这个意义上 - 询问 在获得 不同的 行动态度时 在渴望休闲 或更多休闲 的指导之下 - 人们可以合理地 渴望或想要什么 - 这并 不需要任何 特殊的科学 方法或概念 恰恰相反 - 我们可 且应该 以休闲 的方式 看待它 - 以我们谈论休闲 的方式来看待它 - 甚至 不想去 确定它 定义它 - 为了对 休闲有一个 初步的了解 - 我们必须关注人们 是如何谈论休闲的 - 哪些 术语和描述 对我们来说 是合适的 - 哪些 是不合适的 - 哪些过于狭隘 或者过于宽泛 - 这样在各种 界定和划分 的结构当中 就会形成 对休闲的 初步理解 - 我们可以通过观察 我们如何将“休闲”一词 与我们的经历联系起来 - 来 形象理解 这种理解 我们 如何以及 在何处说 自己休闲、 充满休闲或 只是休闲 - 就休闲的界定而言 - 首先要注意: 休闲 不等同于 空闲时间 - 休闲乃是,一个人 不必工作,的时间 - 它是由,工作时间,决定的 因此 也是由,劳动,决定的 - 休闲 即将工作 排除在外 - 但又允许工作 作为一种排除 而,更加存在 - 因此,一个人 如何度过休闲时间 也可能完全取决于 对工作的态度 - 休闲 并不那么 排斥工作 - 人们可以在 休闲时工作 - 但是工作 会因休闲 而作改变 - 此外 有一些形式的工作 只能在休闲中展开 - 各种 创造性的工作 也都需要休闲 才能取得成功 - 但是 休闲并不局限于 这种形式的工作 - 长时间 的散步 和远足 - 是这类活动 的必选项目 - 休闲不是 休闲时间 - 但它 可以充实 休闲时间 - 并赋予其 平淡的标准乐趣 所不具备的意义 - 若休闲不能 以这种方式 - 得到了 有意义 的满足 它就会 变空闲 - 用拉丁语来说: 它 不再是otium 而是otiositas - 休闲可以 让人暂时放松 甚至感到愉悦 - 但是长此以往 休闲就会变成 令人痛苦的 无法实现的 时间 - 从而产生厌倦 - 单纯的 闲置是 “无所作为” - 而休闲 总也是 有为的 - 但是你在 休闲之时 做的事情 又是如何 因为休闲 而作改变 - 休闲之时 做的事情 有么不同 - 一个人的 行为是 自由的 - 这乃是一种 特殊的方式 - 因此 休闲本质上 包含着自由 只要一项 活动是为: 养活自己、 谋生或者 发展事业 - 它就会面临 成功的压力 - 一旦感受到 这一种压力 - 那么无论 多么轻微 这项活动 也就无法 自由展开 - 只有在没有内部或外部压力的情况之下 你才能真正全身心地投入到某项事业中 从而使这项事业在本质上与你息息相关 ~ "休闲与自由" - 这也许是 哲学家亚里士多德从闲暇中 看到美好生活、幸福生活的 实现/εὐδαιμονία的原因之一 - 如果说 休闲乃是 一种满足 - 乃是 一种尽管 对生活持 开放态度 - 但是却又 一无所缺 的状态 - 休闲并不在 所有的方面 都排斥意志 - 但 它与由意志 决定的生活 不相容 - 故也往往与由权力 决定的生活不相容 - 因为 权力乃是以 优越和统治 作为导向的 - 这是为什么 亚里士多德 - 不把与 权力和荣誉承认 有关的政治生活 理解为休闲生活 的原因 - 如果是按照 亚里士多德 的观点 - 属于休闲的幸福 那是无法带来的 亦非被迫的 - 它是自发的 - 而且只有 当一个人 让他人 和他必须 做的事情 存在之时 才能产生 - 这不意味着,逆来顺受,的被动 也不意味着,冷漠无情 - 而是一种 警觉的 开放心态 - 在这一种 心态当中 人们可以 参与其中 - 从而自在地生活 - 宁静是 休闲的 一部分 - 拥有闲暇的人 可以顺其自然 - 从而 更好地理解 事物的本质 - 这种放松的态度中 没有什么是勉强的 - 仓促、匆忙、 紧张和急切 都与休闲 格格不入 - 因此 在休闲中做事 总是意味着 没有时间压力 - 更准确地说: 期望的压力、 - 必须 实现目标的压力 或者意志的压力 即系时间的压力 - 在休闲中 没有什么是,紧迫的 没有什么是,匆忙的 - 你有时间,但是若你,仔细地观察 你会发现,休闲并不,包括有时间 - 当你 追求目标 雄心勃勃 或 权力意识 强烈之时 - 当你 有期望 要实现 - 或有 不可避免的 事情要做时 你也可 有时间 - 而在需要 做的事情 完成之前 - 你 可给自己 一段时间 - 不管计算出来的 还是估算出来的 - 但这并不能改变 时间的独裁特性 - 即使是 有时间 的人 - 亦也会有 时间压力 - 只是 这种压力 暂时放松 因而变得 温和一些 - 而休闲 则不同 - 只要有休闲 去做某件事 时间也即就 不再起作用 - 当然,时间 并没有停止 只是以一种 奇特的方式 暂停了 - 你可能知道 你并无世上 所有的时间 去做某件事 - 也许只有,几天或几小时 但是如果这几天或几小时 是充实的 - 那衡量 天数或 小时的 标准即就 不再适用 - 人不会被时间 的流逝所左右 - 因此 可以从容 对待事物 - 事物就在那里 - 人 与它同在 为它而在 - 而你可以 让它封存 - 但这意味着 休闲也总是 沉思的东西 - 亚里士多德 将闲暇 定义为 θεωρία 的重要时刻 - 即不受任何 实践或政治 约束的 哲学沉思 这个不会 没有道理 - 相反,在休闲当中 进行的每一项活动 也总是沉思的 - 一项活动 既可以是,形成性的 也可以是,完成性的 - 只要在 休闲中 进行的 - 也就不会 强求解决 - 在休闲中,你总是允许你 所从事的,事情得以实现 - 解决方案 可以是,开放的 可以是,其他可能性的 - 包括 不可预见的 不可预知的 - 例如: 艺术家在休闲时 创作的作品可能会让 艺术家本人感到惊讶 - 而科学 或哲学 对话 - 则可能会带来参与者 都未曾预料到的见解 - 还可能出现 这样的情况: - 在无所事事 的那个时候 - 一个人 产生了 新想法 - 或他研究了 很久的东西 突然变得 通俗易懂 而不需要他 做任何努力 - 在休闲当中 它所需要的 一切都在那 - 你可让它 自生自灭 - 重复一遍 时间不会 因为休闲 从而终结 - 但它不占 主导地位 - 因此 外部空间 并不能够 保证休闲 - 反之 休闲 也不局限于 专门设计为 外部空间的 空间 - 休闲 也可以发生 在其他地方 - 例如: 在机场候机大厅中 在熙熙攘攘旅途中 - 或者在 城市中央的 繁华广场上 - 然而 这只有在 机场大厅 或者广场 被视作为 休闲空间 的情况下 才有可能 - 这样的空间 乃是独立于 其正常用途 或与其相反 的 是一个必须 充满乐趣的 逗留机会 即一个以 满足、沉思、 宁静和自由 为特征 的空间 - 那些使人 无法沉思 的地方 - 例如: 过于嘈杂、通风不畅 或其他不适宜的地方 也不可能成为即兴的 或新发现的沉思空间 - 因此 有一些空间 专门为休闲 而设计 - 它们是作为 休闲文化的 建筑而出现 - 或者是从休闲文化的 指导思想发展而来的 例如桃山时代 日本茶文化的 茶室和茶园 - 它依赖于可以 找到、发现或者 创造的休闲空间 - 反过来 在空间性方面 休闲以一种特殊的、 特别明显的方式 具有空间性: - 休闲 要么,已经,找到,自己的空间 要么,总能,找到,自己的空间 - 它需要它的空间 - 在每一种情况下都以一种 特殊的、截然不同的方式 - 因为 它是一种 空间体验 - 是一种 允许或者促成 休闲意义上的 逗留的 空间体验 - 在这种空间性当中 寻求休闲的特殊性 是大有可为的 - 休闲不只是自由 - 但自由 —— 就像满足和宁静 —— 也可以通过休闲 以外的方式实现 - 一个人在 任何行为中 都是自由的 - 而在 这些行为当中 本来也都可有 其他实现方式 - 人的一生 也都可以 是充实的 - 从这个意义上说 如果没有缺失了 任何基本的东西 - 无论个人 可能缺失什么 需要注意什么 也都是充实的 - 就其本身而言 - 宁静乃是 一种态度 它可以在 异常空闲 的情况下 - 证明自己的价值 - 不同 可能性的并置 是沉思的特点 - 而这种并置也存在于 思考该做什么的时候 —— 当然是在 时间紧迫 的情况下 —— 在这方面 每个行动 的合理性 都有沉思 的时刻 - 但是,在休闲中 自由、满足、宁静和 沉思的理解、 沉思以一种特殊的方式 在空间上汇聚在一起 - 在一个允许、 有利于或者 促成它们的 空间范围内 它们一起 出现在那 - 就像在一束 特别清晰 的光线下 可以 在它们的组合中 得到体验和认识 - 长期以来,“做”、“生产”和“结果” 一直主导着人类生活的自我理解 - 与其将注意力集中在 “做”、“生产” 和“结果”上 不如将我们 的注意力 转向“休闲” - 即在“做”的可能性 范围内 体验“做”的可能性 - 或多或少地 接近于“做” - 或多或少地接近 “可能性的范围” - 它 表明,积极的生活属于一种 超越“做”与“结果”的开放性 ~ 《休闲思想评论》 - 《休闲思想评论》 是由国内外青年学生 自主创办、独立运作的 开放性休闲思想刊物和 交流平台 - 它将按年度,针对 德国、法国、日本、 意大利、英国、美国 - 等国休闲思想的 不同专题、不同思想家、 不同思潮、不同概念 展开深度研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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