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Apr. 29.2024  ▽ ▽ 最近的风终于暖过来了，与我迎面相撞时，让人感觉身体里被充进了温柔的力量。这里的风就是这么主动热情，相比家乡的风就矜持很多了，小时候的风是跑出来的，是站在山坡上高举着一截风筝痴痴地盼来的…… 记忆里刚入秋的风是充满了激动和兴奋的，因为我们要骑车到林子里去，去采野生的小蘑菇。爷爷奶奶特别热衷于这项活动，总是郑重其事地出发，然后热情洋溢地寻找，最后满载而归。他们有时会背着我们偷偷地前往，去到一个我从来没去过的丛林，然后两个人猫着腰四处寻觅，每次弯腰都有收获。最终在他们体力和心理上都达到满负荷的状态时，才会心满意足地回家。然后处理干净的小蘑菇则会在某天清爽干净地抵达我家门口。而我看着这些饱满晶莹的小家伙，仿佛看到一整片森林的壮阔生机。 我和爸爸最早也经常出发去寻找蘑菇，听他说自己小时候经常一个人采一筐蘑菇回家，于是我们便根据他儿时的记忆寻找，竟没有一次成功。车子离开主路走向人烟稀少的树林时，身后的树荫就像一片片不断合拢的花瓣，把我们一层层包裹起来，隔离了喧嚣的尘世，走向了花草的腹心。那里芬芳馥郁，草木摇曳，高高的大树一棵接一棵遮蔽着刺眼的天光，我们一路走在枯叶与新草的交集里，弯着腰，皱着眉，仿佛阴险的巫婆在寻找谋害白雪公主的毒药。  爸爸煞有其事地踢开地上的枯叶堆，感觉蘑菇近在咫尺，可地上的每一片枯叶都有着深不可测的背面，我们行走在这些腐烂的植物之上，听不见任何生命的喘息，仿佛大地之上，苍穹以下，就只有我们在碌碌地与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情混乱纠缠着。 后来我们带上了爷爷奶奶，一行四人来到了他们口中的“无人区”。这片小林子极其偏僻，可即便如此还是能在附近看见袅袅炊烟轻蔑地腾起。爷爷奶奶的装备齐全，手套、铲刀、剪子、口袋一应俱全，感觉气势上已经赢了大半。 拎着一把小刀猫腰行走在树林里是什么感受呢？大概就是一种猎人的心态吧，虽然算不上什么强盗劫匪，但也绝不是什么善类。在找到蘑菇之前，我甚至很想劈柴砍树，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身怀利器，杀心自起”吧。 终于，我找到了人生中第一朵蘑菇。这片林子土壤松弛，腐叶遍地，杂早丛生，许多草蘑借机茂盛起来。它们小小的个头却蕴藏着无穷的力量，常常能把枯叶顶出一个包来。我们走在平整的枯叶林里，眼前每一个唐突的小包都令人怀疑。我轻轻拨开叶子包，一个浑圆透亮的蘑菇头仿佛一颗巨大的瞳孔，突然让整片荒山野岭沸腾了起来。我小心翼翼地把它连根拔起，“啵”地一声，内心竟升腾起无限的自由与欢愉。随着技艺越发成熟，我们搅得此处不得安宁，枯叶破碎的声音随四个方向不断延伸，“啵”的声音愈发动听，彷如与荒野浑然天成。   我们四个人越走越远，各成一路，给这些蘑菇布下了天罗地网，而这些小蘑菇也很配合，总是成群结队地出现，所以我们几乎是应接不暇地端了它们的老巢，然后四股势力汇聚一处，炫耀着各自的累累硕果。 采蘑菇的时候，世界就只剩下蘑菇了。我把头深深地靠近大地，风穿过树林像惶恐的告密者，把我的小心思都吹向了枯叶的深处。远离世事的山野徜徉着天地遥远的秘密，而我不顾一切地寻找，失望和希望热烈地交织着。有时候眼睛看得疲惫了，我便向天空伸个懒腰，被树枝划伤的蓝天依旧水汪汪的，让人莫名得到了强大的宽慰。每次抬头思索，低头必有所得，那些蘑菇像是趁我休息的时候匆匆来到我脚边的，或许它们也渴望着逃离吧，在一种自由里，向往着另一份自由。 离开家乡的森林以后，我仿佛陷入了另一种寻找之中。这么多年我被生活牵拽着前行，时而听见命运的风声穿过庞杂浩荡的人间奔赴眼前。而我每每抬头思索的时候，再低头总会看见世事见缝插针地赶来，仿佛未来的一切都源自那片山林，一切都在寻找中默不作声地进行，而蘑菇就是岁月的种子，终将在命运的安排下，饱涨深情地逐一冒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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