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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堇||我妈一想我姥爷了就给我们做韭菜盒子吃

 三只荆棘鸟 2024-05-10 发布于山东

文&图  小堇    

这是第  1056  篇文章

 “我妈的拿手菜是韭菜盒子,是我姥爷教给她的,我姥爷最疼她了,姥爷这几年去世了,我妈一想我姥爷了就给我们做韭菜盒子吃。”

这句话瞬间就戳中了我的泪点:

我妈妈的拿手菜也是韭菜盒子。不,不仅仅是韭菜盒子,是韭菜馅儿的包子、饺子和盒子。对我母亲来说,韭菜是唯一正统的馅儿,在所有的馅儿中占有绝对的地位。只要有韭菜,其他的菜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所以,她尤其不能理解我会用各种东西做馅儿——土豆泥,玉米粒,板栗,红豆沙......她会斜着眼看我,说,那会好吃?如果知道在她故去之后,我又开发出了譬如紫荆花、蒲公英等等包子饺子馅儿,她肯定会摇着头说,这个大妮儿,就会瞎鼓捣。这些东西能好吃?怪不得你家小妮儿不喜欢吃带馅儿的东西,都是你的馅儿不好吃。

我也一定会笑着反驳她,说你觉得最好吃的韭菜馅儿,我家小妮儿一口都不吃,而我的这些奇奇怪怪的馅儿,她吃得可带劲了。而她,也一定一脸的不可思议——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能比得上韭菜做馅儿最美味呢?

母亲喜欢所有带馅儿的东西,韭菜馅儿是当仁不让的首选。小时候,我大部分时间在姥姥家;读小学时,我寄宿在大姑家;等上了初中,很快就开始住校,然后上大学住宿舍,工作之后也住宿舍,然后很快结婚。结婚那天,她拉着我的手,眼里含着泪花说,怎么觉得还没疼够你呢,你就结婚了。我的眼泪也一下子就下来了,我知道以后我再回到这个家,就是亲戚了。不管和谁说起,都会在前面加上一个“娘”,由回家变成了回娘家。但是我知道,只要我回来,母亲肯定会欢天喜地地张罗着给我包饺子吃。

在包饺子这件事上,我们俩是最佳搭档。上学时,每到周末回家,母亲也常常会包饺子给我吃。她说,我早就摘好了韭菜,还是我擀皮,你包。我把书包往炕上一扔,洗洗手就开始忙活起来。

母亲调的馅儿特别好吃。她说,馅儿里缺肉,肯定不香,但是肉太多没菜,也不好吃;就算是放了肉,仍需要放足够的油,肉虽香,但代替不了油。所以,母亲调的馅儿,一直是很香的,而且咸淡适宜。后来流行吃瘦肉,我也常常买瘦肉包包子,包饺子,几乎纯瘦的猪肉,包出来总是隐隐有一股羊肉味儿。母亲说,你小孩不懂,没有肥肉,谁家的包子饺子也不好吃。包着吃,必须要带肥肉,而且最好是大肥猪的肥肉,膘厚的,这样的肉才香。

现在我去买肉,一定要买带膘的,不管是炒着、炖着还是包着吃。炒,可以买带膘里脊或者颈背;炖,一定是带皮五花;包的话,一般用去皮的五花肉。若是野菜馅儿的,譬如荠菜和蒲公英,就用肥五花。招摇在田边地头的这些野菜,茎叶里的水分不足,必须要用肥一些的肉来调动起它本身的味道。

母亲特别会擀皮。她擀的皮又圆又薄,但是她并不满意,说你姥爷擀得那才叫一个好呢,不但又薄又圆,边上都是往上卷翘的,就像一个个小浅儿(小碟子),包起来顺手,包出来好看。还说,姥姥家每次包饺子,都是姥爷擀皮。她说,你姥爷那个人,一辈子都不亏嘴。就这样,我们俩就一边聊着天,一边飞快地干活儿。母亲擀一个皮,我包一个,这让母亲一直惊叹我的速度,说,你包得不但快,馅儿还很大。吃你包的就是过瘾。

就这样,我和母亲一直非常过瘾地包饺子包包子,也非常过瘾地大快朵颐,直到2014年的春节。那年春节,我家就是包的母亲最爱的韭菜饺子,但是最爱吃韭菜饺子的母亲,也只不过吃了八个。这是她在尘世吃到口中的最后八个韭菜素饺子。那以后,随着病情发展,她由能吃饺子到只能喝粥,从只能喝粥到只能喝照得见人影的稀粥,从只能喝照得见人影的稀粥到只能喝水,从只能喝水到喝一口水要从鼻子里流出半口,最终到什么都咽不下去了。

母亲去世,按照风俗,出殡后的那晚要去圆坟,圆坟的时候要准备一碗饺子。享年多少岁,就准备多少对。这些饺子不论多少,要盛在一个碗中。那是我为母亲包的最后一顿饺子,用她最喜欢吃的韭菜,用稍微有点肥的带膘里脊——她最喜欢这块儿“脊梁骨上的肉”。细细地切,细细地剁,认真地包,一个又一个,小小的,一共65对,130个。我不知道她对我最最用心包的这一碗饺子是否满意,我盼望着因为这一碗韭菜饺子,她就停下了远去的脚步,返身向我走来。

这些年,我很少再捣鼓那些奇奇怪怪的馅儿了,而且过一段时间,就会吃一次韭菜馅儿的饺子或者盒子。母亲说,春天的嫩韭菜包饺子,夏天的老韭菜适合烙盒子。每次烙韭菜盒子,母亲擀饼皮,我摊菜,摊好了往上面磕上个鸡蛋,母亲再把另一张饼皮盖在上面,与下面的饼皮一起,用手指肚一圈儿压实了,把它从盖帘上颠一颠,再颠到鏊子上。一会儿翻一个个儿,很快韭菜的香气就弥漫出来。母亲把烙好的韭菜盒子切成四块,摞起来往盘子里一放,说,端着吃去。

我家的韭菜盒子的皮儿一直是很薄的,用母亲的话来说,吃韭菜盒子,主要就是吃韭菜。现在我会烙纸皮韭菜盒子。薄皮如纸一般,隔着皮就能透出韭菜莹莹绿意。一个韭菜盒子里放上七八两韭菜馅儿,再磕上两三个鸡蛋,吃起来那叫一个美。如果母亲还在,肯定会一边说我的韭菜盒子皮儿太薄,小心烂了,一边赞叹馅儿的真材实料,然后双手捏起一块来,大大地咬上一口。

那天女儿给我拍照,突然笑了,说,妈,你现在看起来特别像我姥娘。

我知道,随着年龄渐长,我长得越来越像母亲了。不但如此,很多生活习惯也越来越像她了。年轻时我不明白,她做饭时,常常好说“你姥娘就是这样做的”,我就腹诽,我姥娘那样做就一定是最好的吗?为什么不能尝试另外一种可能呢?现在我明白了,我知道母亲那样做,是因为她想娘了,而今天的我,也在想她,想那些永远也回不来的岁月。

你会越来越明白,当你做她当年做的那些事儿时,她就在你心里,在你身边。

母亲做的饭,每一口,都是娘的味道。

作者简介:小堇,原名李晶。聊城一中语文教师,山东省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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