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孟之教何以伟大？理由千千万，其很重要的一条在于“坚守常识”——尤其是理清了最最基本的政治常识，并坚守之。于此，孟子有云：“乐岁终身苦，凶年不免于死亡，此惟救死而恐不赡，奚暇治礼义哉？”（《孟子·梁惠王上》）——人都要饿死了，还哪有空扯别的啊？先救人再说！观其全书，一言以蔽之曰：最最基本的政治在于安民，其他的嘛……都再说。孔子又怎样？只见他老人家说得更透辟，更平实。其如：孔子和他的学生冉有周游至卫国，不由感慨：“人口真多啊！” ——冉有忙问：“人口有了，下一步呢？”圣人答的简单而坚定：“富之。”  “老师，那再下一步呢？”依旧是简单而坚定，依旧是两个字就曰完了，曰：“教之。”（《论语·子路第十三》）毫无疑问，孔孟皆极重礼义、教化，但又无不以安民、富民为先——再往前看，管仲更是，“凡治国之道，必先富民”（李泽厚引）……但，这有什么的？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惟：这就是最最基本的政治常识——不论你是古代政治还是现代政治，东方政治还是西方政治，联邦政治还是邦联政治……说一千道一万，“庶之，富之，教之”而已矣。孔孟何以伟大？殆因：诸贤早早看穿了这一层。   ——还是不对啊，还是没什么了不起的啊？哪里有这个那个的主义、哲理带劲？ 个人愚见，理清常识的意义少则有三：一者，奠定了中华文明“情理兼容”的底色。孟子看得到“乐岁终身苦，凶年不免于死亡”，悲悯之情不可谓不深广；转而考订“吃”这件事与礼义诸上层建筑的关系，理性体质不可谓不矍铄。后人师之，则中华文明一系列最核心的主义，总不至于出太大的乱子；而中国人最普遍的精神、民俗，亦不致徘徊于漠视生命、烧烤女巫云云而不前——某时某地也有，终不至沦为“最普遍的精神、民俗”。二者，此也令随之而来的“教化”顺理成章。 ——吃饱了不是？吃饱了读书，吃饱了就继续学习做人、做事。走向文明的远方。  对比孔孟，宋儒的教化其实退步了——时也存乎些反常识、反逻辑之处。康有为康南海言之：“（宋儒）徒陈高义，但言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盖未富而言教，悖乎公理，紊乎行序也。”（《论语注》）以此，理清常识的第三层意义，姑妄言之：什么是做学问？怕先要归置清楚，自家到底做的是哪一门学问。若你做的是自然科学的学问，大胆去吧，大胆挑战常识去吧；然则若你做的是社会科学或人文学科，必须时刻不忘常识——再怎么“带劲”的政治研究也不能得出“何不食肉糜”、“唯扼民困民最经济”、“民心算个砖头”之类的结论吧？   ——切不能忘孔孟“先富后教”的常识。娜拉走后怎样？鲁迅先生亦因此而伟大。 写于北京办公室 2024年5月10日星期五 【主要参考文献】《论语》，《孟子》，朱熹《四书章句集注》，李颙《反身录》，刘宝楠《论语正义》，康有为《论语注》，李泽厚《论语今读》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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