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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论孟子】(9)苏轼对孟子思想的批判与继承

 情缘半岛 2022-0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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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字子瞻,号东坡居士北宋时期著名的书法家,画家,文学家景祐三年十二月十九日生于四川省眉州眉山,苏洵次子。苏洵二十七岁时才开始发愤,用功甚勤。 受父亲读书的状况的影响,苏轼未及冠就“学通经史,属文日数千言”,后与父苏洵,弟苏辙合称三苏,同在“唐宋八大家”之内,取得了巨大文学成就。苏轼一生在政治的漩涡中起起伏伏,经历了三起三落:1057年,苏轼二十二岁,参加科举考试,凭借《行赏忠厚之至论》名震京师,脱颖而出,他自此踏上仕途。1079年,因为“乌台诗案”,饱受牢狱之灾,几次濒临被砍头的境地。后被宋神宗贬至黄州(今湖北黄冈市)为黄州团练副使。1085年,宋神宗驾崩,哲宗即位,皇太后摄政,任用司马光为宰相,苏轼也重新被重用,在十七个月内,从戴罪之身的从八品升到正三品。后因为与太后和司马光政见不合自请外放。1091年,苏轼再次被召回朝廷,但不久又因为政见不合被外放颍州。1093年,高太后去世,哲宗亲政,苏轼被贬至惠阳(今广东惠州市)。1093年,被贬至更远的儋州(今昌化军,即天涯海角)。苏轼在自己跌宕起伏的人生中始终保持着自己的真性情:亦庄亦谐,生动有力,真诚笃定,完全发乎内心。苏轼并不只是文学家、书法家、画家、诗人,他更是蜀学的创始人之一和主要代表。他对中国哲学史上大部分的问题都进行过研究,对于宋代哲学界所探讨的一系列问题都有自己深刻的见解。苏轼虽然以不朽的诗文而著称于世,然而他本人却最看重哲学上的成就。

汉唐以来儒家学者在经典解释中多注重训话考订,缺少发掘经典的精神实质与内涵。这种治学方法导致了儒学的内在活力受到扼制变得日益僵化以致形成一种理论与现实之间的悖论儒学注重“内圣外王”以经世致用为旨归却不能对当时的社会生活与个人的精神生活起指导作用。加之隋唐之后,佛道势力迅速发展,到了宋代,帝王在肯定儒学为官方意识的同时, 又大力扶持佛道二教, 为佛道二教的发展提供了机会以及物力和财力儒学日渐式微,儒者们注意到自身所存在的缺陷,开始担负起儒学重整的任务,他们反思汉唐儒学存在的弊端开创新的治学方法改变汉唐经学拘于家法、师法溺于考证训话的治学学风重释儒家经典之义理形成以心契心自得于己的释经风格为宋代儒学复兴开辟了新的道路在这一过程中,孟子其人其书“谈心性”之思想学说,适应了时代的需要,孟学思想有了很大的发展,孟子地位得到了提高。可是,在孟子升格运动的大环境下苏轼却走了不同的路线,“扬弃”的精神来对待孟子,而不是一味赞成或是一味反对发展了“辨孟”思想,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孟学思想

一、苏轼的辨孟思想

苏轼对于孟子的思想有自己的理解,在著作中进行了释义和论,主要体现在苏轼孟子八辨:

一辨的是“假之与性”的问题。孟子曰:“尧、舜,性之也;汤、武,身之也;五霸,假之也;久假而不归,安知其非有也。”(《孟子·尽心》上)这句话是说尧舜的仁义是天性使然,汤武的仁义是靠自身努力才达到的,而五霸的仁义是假借的,时间久了却不归还,谁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仁义。因此,苏轼辨驳说:“假之与天性,本来就是有差别的,假借并不等于有真性,也就没有什么必要论归与不归的问题。而且假之所在,“其所虑者容有伪也”,即使行三个月之久,也肯定有考虑不周的时候,一旦“有利害临之”,会败露无疑。”孟子本意是劝人借“久假不归”来扬善,来教化人们去行使仁义。而苏轼的解释表明他对“仁义”内涵的坚持与恪守,真与假容不得半点含糊,真仁义是不可假借的。可以看出,在对待原则问题上,他与孟子有着不同的态度。     

二辨的是“食色性也”的问题。子曰:“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孔子认为仁义可求,而富贵为不可求之事,曰:“富而可求,虽执鞭之事,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论语》述而篇)而孟子说:“口之于味也,目之于色也,耳之于声也,鼻之于臭也,四肢之于安佚也,性也;有命焉,君子不谓性也;仁之于父子也,义之于君臣也,礼之于宾主也,智之于贤者也,圣人之于天道也,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谓命也。”(《孟子·尽心》下)孟子的意思是”与“命”都是不受主观意志所左右,都是每个人与生俱来,它们一起决定着人的行为。君子和常人之分并不是肯定一方而否定另一方,而是五官享受和仁义礼知圣的实现都受“性”与“命”的影响只不过君子“从其大体”即对于仁义礼知圣的实现常人“从其小体”即追求感官的享受。苏轼认为,君子教人当以实相告,不禁其可求,亦不强其不可求。在孔子那里,仁义为可求之物,富贵之不可求,而孟子则是同时禁其可求,强其不可求,这有违于孔子之教人,未以实相告。 这其实是苏轼对于孟子教化人上的一种反驳,君子教人应该如实相告。因此苏轼指出,教人就应该“开门发筪,而示之无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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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辨的是“较礼食之轻重”的问题。对于孟子的礼之权变思想,苏轼如此说:“孟子较礼食之轻重,礼重而食轻则去食,食重而礼轻则去礼。惟色亦然。”(《论语说》)而孔子则说:“民无信不立。”苏轼认为孔子的去食存信之论是自在之理,孟子较其轻重会让人产生误解,认为礼食可以根据个人情况任意去取。关于去礼,孟子曾说过两个具体的事件,其一是舜不告而娶,其二是嫂溺叔援之以手。苏轼认为关于“舜不告而娶”,是孟子所传,古时没有这种说法。关于嫂溺而叔援之以手,是礼的表现,并没有去礼的手法。 苏轼与孟子之不同结论,是对于史书以及礼不同认识造成的。因此这一辨应是两人认识角度的差异。

四辨的是“以生道杀民”的问题。季康子问政于孔子曰:如杀无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对曰:子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论语为政篇而孟子说:“以生道杀民,虽死不怨杀者(《孟子·尽心关于这个问题,苏轼自己也明白,尧舜、文王、武王、周公也同样忍言杀民,以此来治理国家。他认为孟子不应该教化君主以生道杀民,而是应按孔子所说劝人向善,以仁来对待他人。

五辨的是“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孟子曰:“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孟子·离娄》下孔子曾说过:“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苏轼辨曰:“立然诺以为信,犯患难以为果。此固孔子之所小也。孟子因之故,曰:'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此非孔子所谓大人也。大人者,不立然诺,而言未尝不信也;不犯患难,而行未尝不果也。今以'不必信’为大,是开放废信之渐,非孔子去食、去兵之意也。”(《尊孟续辨》下)他认为作为君子要“言必行,行必果”,不能言而无信,孟子的说法会让人对“信”产生怀疑,不利于教化于人。其实孟子这句话的意思是通达之人,说话不一定句句守信,做事不一定非有结果,只要合乎道义就行。告诫人们要根据具体的事实来判断是否要“言信”,即“大信”与“小信”的问题。苏轼未完全理解其意,且丢了“唯义所在”这一句,这一辨是“信”的权变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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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辨的是“子产为惠人”的问题。或问子产。子曰:“惠人也。”(《论语宪问篇孟子惠而不知为政”(《孟子·离娄孟子评价子产只是个会施小恩小惠的人,没有治理国家的长远眼光。苏轼说:“子产之于政,整齐其民赋,完治其城郭、道路,而以时修其桥梁,则有余矣;岂以乘舆济人者哉?”(《论语说》)他觉得子产虽然做的事情小,不是一个有经邦治国长久之术的人,可是他做的都是实事,更能够让百姓信任,孟子的评价偏离了孔子之本意,将子产看成是以小恩小惠讨好百姓的人更是不对的。孟子这么说子产的本意是人不能本末倒置,要抓住根本。而苏子的“有及人之近利,无经国之远猷”的说法与孟子本意很是接近,是对孟子说法的补充。

七辨的是“今乐犹古乐”的问题。孔子曰:“放郑声,远佞人;郑声淫,佞人殆。”(《论语》卫灵篇)孔子主张治理国家要禁绝郑国的音乐,远离奸佞之人,因为郑国的音乐淫秽,奸佞之人危险。而孟子在劝梁惠王时曾说:“今之乐犹古之乐也。”(《孟子·梁惠王》下)他的意思是要与民同乐,君主不能够自己独乐。而苏轼误解了孟子的本意,认为孟子以梁王所嗜为入口来劝诱梁王入圣人之道是一种权宜之论,有失本心,这种方法是不可行的。这是对方式方法上的不认同,对于孟子“今之乐,犹古之乐”并没有思想立场上实质性的否定,也就是说对于孟子所要表达的与民同乐之意,苏轼并无反驳之意,只是不认同孟子的权宜之说而已。

八辨的是人性善恶的问题。性善论是孟子思想体系的核心,也是他仁政学说和王道理想的逻辑起点和理论依据。这是苏轼辨孟的重点。《孟子·告子》说:水信无分于东西,无分于上下乎?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孟子·告子》中还有三句名言:一则“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一则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一则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这些表明孟子认为人的本性都是向善的,每个人都有善性。苏轼先以孔子的“性相近也,习相远也。”“唯上知与下愚不移”为依据来进行辩驳,人与人的天性没有什么大的区别,人之间的不同是由于后来个人养成的习性造成的,只有“上知”与“下愚”是不能改变的。着重反应在他对《易传》“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的解释:仁者见道而谓之仁,智者见道谓之智;夫仁者,圣人之所以谓善也;善者道之继,而指以为道则不可;今不识其人而识其子,因之以见其人则可,以为其人则不可;故曰:继之者善也。(《苏轼易传》)苏轼说:“性如阴阳,善如万物。万物无非阴阳者,而以万物为阴阳则不可。”(《论语说》)苏轼又说:“孟子之于性,盖见其继者而已;夫善,性之效也;孟子不及见性,而见夫性之效,因以所见者为性;性之于善,犹火之能熟物也;吾未尝见火,而指天下之熟物以为火,可乎?夫熟物则失之效也。”(《论语说》)苏轼认为,“善”既是“道”与物接的结果,是“道”之继,“善”也是“性”之效,是因“性”而成的结果。苏轼在这里打了个比方,“性”好比是火,而“善”则好比是“熟物”,我们不能因为火能熟物,而认为熟物就是火。而孟子则正是犯了认熟物为火的错误苏轼对人善恶的看法体现在《扬雄论》中,苏轼说:天下所言性善恶之人,都是以才论性,所以才“纷纷不能一”,他认为真正的性是人人共有的,任何人都逃不掉的。对于性,孔子并未断其善恶,只说“性相近,习相远。”因此苏轼断定“善恶者,性之所能之,而非性之所能有也”。苏轼的人性论其实是人的自然之性与人的社会之性的统一,逸豫恶劳苦、乐富贵羞贫贱都是人之本性,若任其自然发展,必会出现逐渐恶化的情况,而若是以一定的标准和价值取向约束,则会有情亦有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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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苏轼的尊孟思想

苏轼虽然对于孟子的一些思想进行了辨驳,但他对于孟子是非常尊崇的。最能体现这一点的是他继承了孟子的民本思想。最有说服力的乃是这个材料:曾旼过真州见吕吉甫(惠卿), 吉甫问曰:“轼何如人也?”旼曰:“聪明人也。”吉甫怒……曰:“所学何如?”旼曰:“学孟子。”愈怒, 愕然而立曰:“是何言欤?”旼曰:“孟子以民为重,社稷次之, 此所以知学孟子也。”吉甫默然久之。(《苏轼资料汇编》个故事证明:苏轼的民本思想是直接来源于孟子的。

孟子曰:“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也。(《孟子·离娄孟子最经典的就是在《孟子·尽心章句下》中说的:“民为,社稷次之,君为轻苏轼多次说过民众是国家的根本的话。他尚在年青时期举进士后回四川老家守母孝时, 就在《策别训兵旅二》中说:“民者, 天下之本。”又在《策断一》中说:“盖臣以为当今之患,外之可畏者,西戎、北狄,而内之可畏者,天子之民也;西戎、北狄,不足以为中国之大忧,而其动也,有以招内之祸;内之民实执其存亡之权。”他认为宋统治者用儒术未纯更明确地说就是对人民的地位力量认识不足没有体现先秦儒家中的精华即民本思想。所以他坚持要恢复光大和净化先秦儒家理论重申和明确民的地位、作用对民实行仁政而不是对统治集团本身这就是他整个政治思想的基本内涵也是他终生努力实践的目标他曾多次上书皇帝,反映民间疾苦,劝说皇帝减赋税轻徭役,为民争利。而且他个人谨遵民本思想,为地方官员时,多为百姓做好事实事,使百姓受益。比如,嘉祐六年在凤翔府任签判时为老百姓做了三件好事:一是改革“衙前役”根据“自择水工以时进止”的原则由差遣制改为招募制从而减轻了普通农户和贫困户的负担。二是主张“与官榷与民”准许百姓经营茶、盐、酒等将专卖权和余利让还于民。三是主张免除积欠根据朝廷减免水旱灾区积欠的命令苏轼亲赴实地调查释放了225名因积欠而关进监狱的“囚犯”这就是他继承发扬孟子民本思想的实证。另外,他还利用孟子的话来释尚书,并对孟子距杨墨的做法十分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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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苏轼对于孟子的思想有批判亦有继承,他的思想与看法在当时孟子升格运动中独树一帜,有利于后人更加理性的看待孟子及其思想,从另一方面来看加深了孟学的进一步发展,在另一种意义上促进了孟子升格运动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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