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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适说，我那么多的博士头衔，却比不过陈寅恪的一篇500字的文章。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胡适 原来，陈寅恪在国外读了7个大学后，由于渴于求学，他不想浪费时间、也不屑于去执着于文凭。因此虽然才高八斗，但是竟然没有一张文凭，更不用说是博士学位了。当年，梅贻琦担任清华大学校长。清华大学准备组建国学研究院，拟任吴宓为院长。于是胡适就向他们两位推荐聘请陈寅恪前来担任教授职务。  青年陈寅恪 由于梅贻琦不认识陈寅恪，而且清华聘请的教授都需要有博士学位，因此就问：这个人是哪个学校的博士？胡适说这个人不是博士。梅贻琦听了觉得尴尬，说如果这样我们就不好录用他。这时胡适非常生气，反问梅贻琦说：我是不是博士？梅贻琦说你当然是啦，谁不认识你这位博学的胡大师！“天下谁人不识君”！没想到，胡适说：我那么多的博士头衔，都抵不上陈寅恪的一篇500个字的文章。这让梅贻琦大为震惊，忙问此人为何方神圣？胡适说：如果你没录用他，不仅会让清华大学的国学研究院办学大为逊色，而且我们中国也浪费了一个杰出的人才。由于胡大师的强力推荐，加上梅贻琦本来就是位高风亮节、爱才如命的清华大学校长，于是“不拘一格降人才”，重金聘请35岁的陈寅恪入园任教。  晚年时的陈寅恪在自家阳台上为学生授课 那么，这到底是一篇怎样的文章，短短500个字让胡大师如此看重呢？ 1923年初，尚在柏林求学的陈寅恪听说商务印书馆重印日本刻版《大藏经》的消息，马上给国内的妹妹陈新午写信，希望她能找人帮他筹款购买《大藏经》外加其他相关书籍。他节录了其中部分内容、以题为《与妹书》刊登于1923年8月《学衡》第20期； 或许正因为这一发表，才让胡适等文人大咖读到，因而广受好评。  《与妹书》古文排版 以下为《与妹书》（由于与另一封信有混淆，因此以此为《以妹书1》）原文： 我前见中国报纸告白：商务印书馆重印日本刻《大藏经》出售，其预约卷约四、五百元。他日恐不易得，即有，恐价亦更贵。不知何处能代我筹借一笔款，为购此书。因我现必需之书甚多，总价约万金。最要者即西藏文正续藏经两部，及日本印中文正续《大藏》，其他零星字典及西洋类书百种而已。若得不之，则不能求学。我之久在外国，一半因外国图书馆藏有此项书籍。一归中国，非但不能再研究，并将初着手之学亦弃之矣。我现欲筹得一宗巨款购书，购就即归国。此款此时何能得，只可空想，岂不可怜。我前年在美洲写一信与甘肃宁夏西道尹，托其购藏文大藏一部，此信不知能达否。即能达，所费太多，渠知我穷，不付现钱，亦不肯代垫也。西藏文藏经，多龙树马鸣著作而中国未译者。即已译者，亦可对勘异同。我今学藏文甚有兴趣，因藏文与中文系同一系文字，如梵文之与希腊、拉丁及英、俄、德、法之同属一系。以此之故，音韵训诂上，大有发明。因藏文数千年已用梵音字母拼写，其变迁源流，较中文为明显。如以西洋语言科学之法，为中藏文比较之学，则成效当较乾嘉诸老，更上一层。然此非我所注意也。我所注意者有二：一历史，唐史、西夏、西藏即吐蕃藏文之关系不待言；一佛教，大乘经典，印度极少，新疆出书者亦零碎。及小乘律之类，与佛教史有关者甚多，中国所译，又颇难解。我偶取《金刚经》对勘一过，其注解自晋唐起至俞曲园止，其间数十百家，误解不知其数。我以为除印度、西域、外国人外，中国人则晋朝唐朝和尚能通梵文，当能得正确之解，其余多是望文生义，不足道也。隋智者大师天台宗之祖师，其解'悉檀’二字，错得可笑。好在台宗乃儒家五经正义二疏之体，说佛经与禅宗之自成一派，与印度无关者相同，亦不要紧也。禅宗自谓由迦叶传心，系据《护法因缘传》。现此书已证明为伪造。达摩之说，我甚疑之。旧藏文既一时不能得，中国《大藏》，吾颇不欲失此机会，惟无可如何耳。又蒙古、满洲、回文书，我皆欲得。可寄此函至北京，如北京有满、蒙、回、藏文书价廉者，请大哥五哥代我收购，久后恐益难得矣。  在德国留学时的陈寅恪 陈寅恪在这篇800多字（胡适所言500字其实系自己的谦称）的信中谈及买书治学之事，短短几百字将前因后果交代清楚，为什么要买书，所需之书对其研究的重要性，自己关注的研究方向与设想等，叙述严谨清晰，从中表现出其学问之深广，更重要的是其中渗透着的他身上的读书求学精神。“若得不之，则不能求学”，可见他是一位纯粹做学问的人。  陈寅恪和妻子唐筼在研究学问 当然，坊间还有流传关于陈寅恪《与妹书2》的另一个版本，如下： 妹妹如唔:  陈寅恪 从上面这封信来看，是否为陈寅恪撰写的我们目前未可知晓；虽然字数也是800多字，但是根据内容来看主要是对其妹“劝婚”和谈论关于婚姻、爱情的一些心得，文字固然显优美，然却文风一般更何况深度与境界了！由此可见，此“500字”绝非彼“500字”；即被胡适等人所大为赞赏的“500字”乃是上面陈寅恪在信中谈及买书治学之事的那封《与妹书1》。  陈寅恪（左二）陈宝箴（中） 陈寅恪为名门之后，家学渊博。 祖父陈宝箴（1831-1900年）曾是戊戌变法中推行新政的风云人物。陈寅恪9岁时，祖父陈宝箴携儿子陈三立响应戊戌变法，变法失败后双双被朝廷革职。陈三立从此“凭栏一片风云气，来作神州袖手人”，早年和谭嗣同、徐仁铸、陶菊存一起，号称“晚清四公子”，晚岁则以诗文著称，被日本汉学家吉川幸次郎评价为鲁迅之前中国近代文学成就最高者。1937年，卢沟桥事件后，陈三立拒绝服药，绝食而死，可见其也是中华独具风骨之人！  陈寅恪之父 陈新午是陈寅恪的唯一妹妹，家中称她作“九姑”。有此家学，肯定也是位才女名媛。虽然她不乏追求者，但却迟迟寻觅不着如意郎君，直到35岁时（1929年）才嫁给小自己两岁的表弟——同样是名门贵族、国民党国防部长俞大维。时俞大维虽然为二婚，但夫妻感情很好，相敬如宾。  陈寅恪妹妹陈新午与丈夫俞大维合影 由此看来，本文中如上引用的关于陈寅恪的第二封《与妹书2》，看来或许真的为陈寅恪所著，旨在劝其老大不嫁人的妹妹陈新午早觅良君，寻找人生归宿罢了！ 陈寅恪与妹妹陈新午书信往来、兄妹深情之事，让我想起中国历史上另外一对著名的兄妹，即苏东坡和才女苏小妹。 南宋无名氏的《东坡问答录》记载了苏小妹，说她是秦少游的妻子；明末清初的作家冯梦龙在《醒世恒言》讲述了“苏小妹三难新郎”的故事，即著名的苏小妹三难秦观的故事。  苏小妹 民间还流传着苏小妹曾与大哥苏东坡相互调侃，逗乐对诗的佳话。一天，苏东坡拿苏小妹的长相开起了玩笑，故意夸大描绘妹妹凸额凹眼的“丑样”： 未出堂前三五步，额头先到画堂前。 几回拭泪深难到，留得汪汪两道泉。 没想到苏小妹明眸一闪，灵机一动，嘻嘻一笑，也以小鲜肉般的苏轼的容貌反唇相讥道： 一丛哀草出唇间，须发连鬓耳杳然； 口角几回无觅处，忽闻毛里有声传。 看着大哥一脸的窘相，才思泉涌的苏小妹喜上眉梢，赶紧又补上一“刀”： 天平地阔路三千，遥望双眉云汉间； 去年一滴相思泪，至今未流到腮边。 兄妹情深，相处故事成千古美谈，流传至今。 苏小妹与苏东坡 历史包括历史人物，往往多有巧合之处、也有巧合之人，难道冥冥之中真的有轮回？其实，要说起才学，那么陈寅恪还真的不会输给苏东坡！ 苏东坡 陈寅恪当时被胡适推荐进入清华大学担任教授时，被一些人质疑为属无名望、无著作、无学位的“三无”学人。然而，其实他是中国现代甚负盛名的历史学家、古典文学研究家、语言学家。在清华的百年历史上，他与叶企孙、潘光旦、梅贻琦一起并称为“清华四大哲人”；又与梁启超、王国维、赵元任一起并称为“清华四大国学导师”。因其身出名门，而又学识过人，在清华任教时被称作“公子的公子，教授之教授”。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的创办者傅斯年曾如此评价他：“陈先生的学问，近三百年来一人而已。” 《国学研究院》陈丹青画：（左起：赵元任、梁启超、王国维、陈寅恪、吴宓） 陈寅恪游学海外十几年，足迹所至有日本、德国、美国、法国、瑞士等国，先后就读于德国柏林大学、瑞士苏黎士大学、法国巴黎高等政治学校、美国哈佛大学等著名学府。在这期间他学得了诸多语言。曾有人问：“外传先生懂三十多种文字，是不是真的？”陈夫人唐筼回答：“没那么多，十七而已。” 陈寅恪书法作品 关于陈寅恪的才学，还得请曾经横眉怒对并脚踢过民国总统蒋介石、“一代狂徒”刘大师、刘文典来证明。这从刘文典和沈从文在西南联大“跑警报”事件说起。 抗日战争之时，清华北大等著名高校搬到西南地区，成立了西南联大。 西南联大 话说一天，敌机来袭。沈从文望着急忙起跑逃避的沈从文，说你跑什么跑。沈从文说，为什么不跑呢，不跑会死的。没想到刘文典指着沈从文的鼻子说，死了也白死。这下沈从文被惹怒了，说：你死了也白死，中国不差你这一个！这时，刘文典缓缓地说：陈寅恪才应该跑，他死了中国没了一个大儒；我也不能死，我死了就没人研究庄子了！接着他还说：在西南联大，要从工资论陈寅恪须拿400块，我要拿40块，而你只能拿4毛钱，这样你还跑什么跑？沈从文被气得不行，也不管什么工资高低了，独自逃命去了。 啊哈，妈的！看这搞纯文学的就是这样的不值钱！！ 刘文典 刘文典还曾经说过，西南联大中只有三个教授，陈寅恪、冯友兰，他和唐兰算半个。可见刘文典在陈寅恪面前绝不敢狂，而是给予百分两百的尊重。 ——这充分说明了陈寅恪作为“历史上300年才出一个的大师”的名不虚传！ 性格决定命运。陈寅恪才高而气傲，他曾写到：“一生负气成今日，四海无人对夕阳”。“负气”二字，影响了他的一生；但是我宁可相信，此“负气”即“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 2003年6月16日，陈寅恪的骨灰重新被安葬在中国科学院庐山植物园内，左侧扁形石上刻着当代著名画家黄永玉题写的陈寅恪一生奉行的准则：“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这一1929年陈寅恪为王国维所作的墓志铭，在70多年后被后人郑重地刻在了他的墓碑上。 陈寅恪（1890年7月3日—1969年10月7日），字鹤寿，江西省修水县人。中国现代历史学家、古典文学研究家、语言学家、诗人，与叶企孙、潘光旦、梅贻琦一起被列为清华大学百年历史上四大哲人，与吕思勉、陈垣、钱穆并称为“前辈史学四大家”。陈寅恪少时在南京家塾就读，在家庭环境的熏陶下，从小就能背诵十三经，广泛阅读经、史、哲学典籍，一生致力于魏晋南北朝及隋唐史的研究。对佛经翻译、校勘、解释，以及对音韵学、蒙古源流、李唐氏族渊源、府兵制源流、中印文化交流等课题的研究，均有重要发现。著有《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唐代政治史述论稿》《元白诗笺证稿》《金明馆丛稿》《柳如是别传》《寒柳堂记梦》等。 陈寅恪与家人 陈寅恪的故事，不仅仅是学术成就的累积，更是一种精神的传承——那就是对于真理的不懈追求和对于学术独立性、自由性的坚持。他的生平，如同一盏指引后来者的灯塔，告诉我们无论时代如何变迁，这种对知识的渴望和对自由的追求，都是人类文明进步的不竭动力。 千秋学海深，寅恪独舟心。 历览风尘际，笔绘史书金。 名利身外事，心怀自由吟。 精神独立立，时空两不侵。 遗响传千古，光芒照后寻。 独步穿云雾，智慧如星辰。 教人求真理，勇往直前行。 寅恪名永驻，知行合一魂。 陈文恪未能出版的著作《柳如是别传》 君子陈寅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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