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冠之眼｜从古埃及说到石家河

［器晤 总460 题］

石家河所见的陶刻人像

是昭示威权的王者

他头戴王冠

但这王冠并非羽冠

前一阵浙江文物考古所的方向明所长出访埃及，他发的微信朋友圈消息提到在展馆看到了著名的文物展品纳尔迈调色板，而且附上了几张照片，其中有一张照片让我产生了联想。这是一张纳尔迈国王浮雕像的特写，打动我的是国王的王冠样式。

古埃及纳尔迈调色板及细部

调色板上纳尔迈国王的王冠，应当是双色王冠样式，即白色与红色王冠同时重叠使用。

公元前4000年，上埃及国王戴白色王冠，下埃及国王戴红色王冠，至纳尔迈时两王国由分立达成统一。纳尔迈调色板是一块盾形石板，出土于埃及的赫拉康波里斯，高63厘米，两面雕刻着纪念国王纳尔迈统治的画面。调色板反面的纳尔迈头戴白冠，正面的纳尔迈头戴红冠，分别代表上埃及和下埃及，红白两冠戴在一王头上，这是埃及历史上表示全国统一的标志。

古埃及的王冠，有国王的，也有后妃的，还有神祇的，王冠也会同为神祇与国王共享。

古埃及国王和王后的王冠

古埃及国王的王冠

王冠分圆锥形白色王冠和前低后高椅子状并带有一个弯曲装饰物的红色王冠，还有白冠红冠合体的双冠。让人感兴趣的是，红王冠上有一根高高竖立的卷曲装饰，它是什么，或者我们要问它象征什么，这是一个王冠之谜。

上下古埃及红白合一王冠

我们知道埃及王冠上有蛇的形象出现，但这一根卷曲装饰并不与蛇相关。有人说它如昆虫触须一般，可能是蜜蜂的触须，此说比较牵强。一当我们注意到古埃及会流泪的守护神荷鲁斯，可能会有一些新的理解。荷鲁斯是埃及神话传说中的神灵，荷鲁斯之眼传说是守护之眼，是太阳神荷鲁斯的左眼。荷鲁斯在埃及被描述成鹰的样子，古埃及的国王都说自己是荷鲁斯的化身。荷鲁斯的造像和神荷鲁斯之眼的图像都有不少发现，观察荷鲁斯之眼，会发现在眼睛下方有“泪珠”的标记，眼角向下还有一条长长的卷曲纹。这条卷曲纹却与红冠上所见样式相同，这有可能为解释红冠的样式提供依据。

古埃及戴着双王冠的

守护神荷鲁斯

古埃及护身符“荷鲁斯之眼”

（公元前332年）

在古埃及荷鲁斯之眼意味着无所不见，是能察知世间万物的神圣之眼，后来这神圣之眼成为法老的守护神。传说荷鲁斯的左眼代表月亮，右眼代表太阳。再后来荷鲁斯之眼成为辨别善恶的护身符，是一种拥有非凡魔力的护身符，古埃及人最常用做避邪的护身符。荷鲁斯之眼下面那条长长的卷曲纹，通常理解是眼睫毛，出现在红冠上的长长的卷曲纹，可能就是用于象征荷鲁斯之眼的。

古埃及国王红冠的卷曲纹构图，让我很自然地想到了天门石家河遗址的发现。

湖北天门石家河肖家屋脊遗址出土的一件陶器上（石家河考古队：《肖家屋脊》，文物出版社，1999年），见到一例造型特别的人形刻绘。

湖北天门石家河出土

刻画杖戉人像陶器及细部

对陶罐上的人形刻绘，按原报告的描述是：“人像作站立状，方冠，冠上插羽，方口，直鼻，细颈，两臂平伸，右手似执一钺，两腿分开，双脚着靴。”严文明先生在《石家河考古记》一文中还特别提到了这件器物，说陶器上的刻绘表现的是一位“武士”，这武士“头戴花翎帽，腰系短裙，脚着长靴，右手高举一把石钺或是玉钺，俨然是一位军事首领”。按报告所附线图观察，这人像高在15厘米以上，头面、颈部、躯干和四肢，还有手执的器具之类，多用直线刻出，只有头饰用圆形和弧线刻成，对比强烈。人像右手杖戉，虎虎生威。

还有学者认为，陶罐上刻画的人物图像，当是“皇”字的雏形。从西周金文“皇”字的构形来看，其上部所从的“白”，实是帝王头上羽状冠冕的象形，这件陶罐上的人物画像，完美地展示了“皇”字构形中特有的“羽冠”“立人”和“斧钺”三大基本要素。由此判断，这幅人物画像当是“皇”字初文。

石家河所见的陶刻人像，是武士，是王者，就是昭示威权的王者之像。他头戴的冠，即是王冠。不过这王冠并非是花翎帽，也不是羽冠，那是太阳王冠，王冠上的花翎其实是一只眼睛，是旋眼，那正是太阳之眼。

陶刻人像王冠上的旋眼，形如花瓣，圆眼的上下各出一条旋线作旋转状，所以称为旋眼。旋眼的图形在更早的时代出现在仰韶文化的彩陶上，可以称为旋纹。我曾经判断标准旋纹的出现最早应当是在关中或与它邻近的地区，很有可能是在陇东一带，那里不仅有旋纹演变的完整序列，而且旋纹作为彩陶的传统主题，一直使用到相当晚的时代。旋纹形成的最早时代，当为庙底沟文化早期，年代在距今6000年上下。

在很多新石器文化中，尤其是在庙底沟、大河村、大汶口和红山文化中，彩陶上的旋纹常以阴纹形式出现，它迷惑了许多考古学家和艺术史学家，过去人们习惯于按阳纹认读彩陶上的纹饰，对旋纹来说，认读一直是失败的。旋纹是史前陶工最富韵味的创作，这种图案结构影响了整个古代中国的艺术生活，还在继续影响着现代人的艺术生活。

典型双旋纹彩陶

双旋纹彩陶比较

我还作出过这样的判断：彩陶上的旋纹，是用于描述某天体运行方式的。对这类天体运行方式的描述，一方面是来自直接的观测体验，另一方面则来自大脑的加工创造。最值得描述的天体，首选是太阳，这对于农耕文化居民来说是确定无疑的。旋纹可能表达的就是太阳运行的方式，或者还有它运行的轨迹。只有太阳崇拜，才是一个可以令史前不同部族都能接受的观念，也只有这样的宇宙观才能成为广泛接受的认知体系。它在关中或是陇东起源，然后向外部传播，它对中国史前文化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我以为彩陶旋纹表现的是旋眼神即太阳神，这样的旋眼太阳神还出现在后来的大汶口文化彩陶和龙山文化玉器上。旋眼也很自然出现在石家河的王冠上，显示石家河的王者也像太阳一样光辉闪耀。

大汶口文化彩陶旋目纹

龙山文化玉圭上旋眼神面纹

说王冠之眼，从古埃及说到了石家河。王冠上有一只眼睛，可以看穿看透看辽远。我们由此也看到不同文化拥有的艺术思维法则，原来有如此惊人的相似之处。再想想埃及王冠上的那根睫毛也有卷曲的样式，又会觉得与石家河旋眼王冠的距离更近了一些，时空的遥远已经不是什么问题。

古埃及图片来自

网络和相关图书

撰文｜3N3N

  编辑｜YanYan

出品｜器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