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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战 | 童年琐记

 微湖渔夫 2024-05-15 发布于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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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节回老家祭祖,面对一条条笔直平坦的水泥路,一座座高大宽敞的新楼房,感觉是那么的陌生,这是我魂牵梦绕的故乡吗?踩着绿油油的麦田,来到祖父坟前,头发花白的叔父佝偻着身子在坟前祭奠,透过袅袅的青烟,我仿佛看到了儿时的故乡,那些珍藏在心底的记忆又一幕一幕浮现在眼前……
老屋
我的老家滕州市张汪镇五所楼村位置相当偏僻,东南与薛城区接壤,西南与微山县相邻,位于滕州、微山、薛城三县市交界处,总人口达三千余,是滕南一带有名的大村庄。
老屋位于村子西南,是典型的鲁南民居,方方正正的院子,三间土坯茅草屋。没问过是哪一年盖的,只是听母亲说起我是在老屋出生的,这样算来,应该是70年代之前修建的吧?院子的西南侧是一座小门楼,西侧是用细木棒和玉米秸搭起的锅屋(厨房),东南侧是土坯垒砌的茅房(厕所)。院子靠南墙和东墙各有一棵泡桐树,从我记事起就像两个巨人似静静地立在那儿,枝繁叶茂,亭亭如盖,为大半个院子遮蔽着阴凉。记得奶奶有一天指着泡桐树说:“这两棵树谁也不许动,等到俺鸽妮(姐姐的小名)出嫁时好打嫁妆。”
堂屋门前东侧有一方用青砖石板垒砌的石台,这是逢年过节重大活动祭拜祖先的“香台”,和土里土气的老屋相比,显得既豪华又洋气。每天傍晚,我和弟弟妹妹们都会准时搬着小板凳坐在香台前面,眼巴巴地看着父亲从屋里搬出硕大的收音机,放在香台上。“嗒滴嗒、嗒滴嗒、嗒嘀嗒——嗒——滴——;小朋友,小喇叭开始广播啦!”当甜美的童声响起,所有的孩子都瞪大了眼睛,全神贯注地听孙敬修老爷爷讲《西游记》的故事。
老屋中堂像农村许多家庭一样,摆放着长条案几、八仙桌、扶手椅,几件普普通通的木制家具。最引人注目的是父亲手绘的中堂挂画,记得曾经挂过《猛虎下山图》,还挂过《松鹰图》。无论是威风凛凛的猛虎,还是目光如炬的雄鹰,都透出一股英气,像正值壮年的父亲一样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父亲五十年代在滕县师范毕业,本来在城里教书,可作为家里的长子,为了减轻爷爷奶奶的负担,他主动申请调回了老家。父亲多才多艺,吹拉弹唱、琴棋书画,虽不精通,但样样知晓,只可惜后来父亲得了神经衰弱症,没有精力教我,要不然,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会!
中堂两侧,各有一间厢房,东厢房是爷爷奶奶的房间。自从父亲母亲结婚后,爷爷奶奶就一直跟着他们住。记得是86年,因为父母工作调动,我们要到镇上住,搬家那天凌晨,爷爷拽着父亲的手,依依不舍,老泪纵横。如今,爷爷奶奶都去世多年了,可当时的情景却愈发清晰,恍如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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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厢房是父母的房间,窗户下面放着一台缝纫机,在小小的卧室里非常显眼。这是一台蝴蝶牌缝纫机,和前面提到的红灯牌收音机,以及父亲的大金鹿自行车一样,在当年物资匮乏的时代,是非常贵重的。母亲也在我们村小学当老师,一到晚上,劳累了一天的她都会踩着缝纫机为一家老小缝补衣服。心地善良的她从来不会拒绝邻居的请求,连困难学生的衣服她都会帮着缝补。每天晚上,咯噔咯噔的缝纫机声此起彼伏,像催眠曲一样伴着我入睡。
老屋的房檐下,住着一窝麻雀,每天早晨,我都被叽叽喳喳的叫声吵醒。那时,农村小学上学特别早,当天刚蒙蒙亮,我睡得正香,爸爸妈妈就已经去学校了,等我醒来他们就该回来吃早饭了。奶奶正在厨房做饭,地瓜粥的香味从木头窗棂飘进来。
老屋经过了几次翻修,先是把屋顶的麦草换成了青瓦,后来又贴着西山墙接了两间,再后来,爷爷奶奶先后去世,三叔借住,干脆推倒重建,院子里挖了沼气池,打了抽水井,两棵泡桐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砍掉了。院子变得漂亮了,房子变得宽敞了,但每次回到故乡,我总是苦苦搜寻,希望找到哪怕是一点点当年留下的痕迹!
祖林
据老年人讲,很久以前,有孔、殷、马、赵、魏五姓氏族居住在老家地面,为防战乱,五姓各建一土楼,故名曰“五所楼”。后来,我李氏先祖从山西洪洞县迁徙至此定居,繁衍生息,渐成大族,到现在李氏族人已经占到了大约百分之九十。
村庄的前面,有一大片茂密的树林,是李姓老祖的墓地,我们管那里叫做“老林”,对小孩子来说,那是一块充满神秘的地方。
“老林”靠东的部分全部是古老的柏树,小时候只有跟着大孩子成群结队才敢进去。踩着软绵绵的枯叶,踏着湿漉漉的苔藓,走进树林深处,一座座大大的土堆是我们李家的祖坟,听爷爷讲坟前原本立着雕刻精美的石碑,后来都被毁坏了。环顾四周,老树虬枝,遮天蔽日,凉风习习,万籁俱寂。突然,几只乌鸦惊起,“呱呱”的叫声瘆得人起一身鸡皮疙瘩,我不由得紧紧地拽住了哥哥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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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林”靠西的部分却是另一番景象。那里生长着大片的槐树,每到暮春,槐花盛开,满村飘香。到了夏天,茂密的枝叶遮蔽着阳光,即使在盛夏也清凉爽快。林下平整的沙土地成了孩子们的乐园,女孩子们踢毽子、翻花绳、抓石子……,男孩子推铁环、弹弹珠、抽陀螺……,至于跳房子、丢沙包、捉迷藏是可以大家一起玩的。记得我小时候唯一的一件玩具是一盒涂着各种颜色的积木,这足以让同龄的孩子们羡慕不已,他们只有一些自制的玩具——弹弓、陀螺、毽子、沙包……,可这些最简单的玩具却给我们带来了巨大的快乐,大家常常玩得忘记了回家吃饭。现在的孩子有各种各样的玩具,却最喜欢呆在家里看电脑、玩手机,是时代变化了,文明进步了?唉,说不清楚!
放暑假了,姑姑家的表哥表弟表姐表妹都来了,每天吃过午饭,爷爷就会带着我们来到“老林”,在槐树下摆起小桌子,教我们一大群小孩子打麻将。提起麻将,给大家的印象都不是很好,其实麻将本身是一种十分有益的游戏,它可以训练孩子的脑力,培养孩子的沟通能力,更何况爷爷一个劲地叮嘱我们:“到什么时候都不能玩带钱的!”麻将简单易学,我们这些学龄前儿童很快就入门了,怪不得爷爷一个大字不识却打得那么好。
爷爷虽然没文化,却当了多年的村支书。听父亲讲,刚解放那会,村里选干部,爷爷解放前给地主家当长工,人缘又特别好,被大家推荐为候选人。选举当天,几位候选人坐在小学校的操场上,每人身后放一个罐子,乡亲们排着长队,手里攥着一颗豆子,轮番上台将豆子放在自己认可的候选人背后的罐子里。最终,爷爷得到的豆子最多,理所当然的成为了村干部。
爷爷当了几十年村干部,他带着乡亲们开荒种地、修路架桥,把我们村建成了远近闻名的富裕村。爷爷也成了农业学大寨时期的明星人物,镇上的照相馆里挂着爷爷的宣传照,小时候,每次路过,都要进去看一看。那是一幅大大的黑白肖像,表现的是一位新中国老农民读报纸的形象。棱角分明的五官、沟壑纵横的皱纹、坚毅执着的眼神、粗糙有力的大手,充满力量和质感的画面,向人们诉说着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听父亲说,由于爷爷不认字,照相时手里的报纸都拿倒了。我们不止一次认真看过,不过始终没有看清楚是不是真的拿倒了。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爷爷离开我们已经三十多年了,我也由“小男孩”变成了“小老头”。“老林”也大变样了,槐树林已经完全没有了,变成了一座座两层小楼,柏树林也因为村民们挖土造屋,被蚕食得只剩下一小片。好在近几年重修了祖坟,新立了石碑,总算是给子孙后代留下了一点念想吧!
小学
父母都在本村小学教书,听母亲说,在我还不会走路时,她就常常带着我上班,自己上课时,请别的女教师帮忙照看,如果说我是在学校长大的,一点也不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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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村小学就是鲁南地区远近闻名的“懋榛小学”,是原滕县地区第一个农村党支部的诞生地,解放后改名为“五所楼小学”。
学校坐北朝南,大门前,是开阔的操场,操场北侧横卧着两块石碑,每天早操的时候,身为校长的父亲就要站在石碑上讲话,那高大威风、英俊潇洒的样子在我们眼里就像现在的年轻人心目中的电影明星。
正对校门是一条笔直的沙子路,两边各有三排房子,中间靠西的一排青砖黛瓦、朱漆廊柱,同其他几排灰头土脸的校舍相比,显得是那么的豪华气派。走进镶着玻璃的雕花木门,房间里又高又大,靠近南北两侧的玻璃窗下,放着十几张桌子,这里是老师们办公的地方,母亲的办公桌靠近东南角。那时候农村小学教师很辛苦,每天都要忙到很晚才回家。当时还没有电灯,每到傍晚,父亲就会提来一盏汽灯,添油、打气、点火,最后挂在高高的房梁上,整个过程干净利索,让我看得入迷,小小的一盏灯竟然能把大大的房间照得像白天一样亮堂,真是太神奇了!
办公室前面的院子西侧有一棵高大的柏树,主干挺拔苍劲,刻满了岁月的皱纹,枝杈虬曲盘旋,展现出顽强的生命力。向下弯曲伸展的一条枝干上悬挂着一截铁轨,父亲每天敲响它,指挥着老师和同学们上课、下课,出操、放学。
柏树下有一方砖砌的灶台,经常遮盖着,只有重大活动时才一展面容。每年的“伏九”是我最期待的日子,其实应该叫做“数九”, 就是“冬至”,冬至一到,便进入数九寒天。我们老家在这一天有吃羊肉、喝羊汤的风俗,小学校在这一天有“全羊”的惯例。“全羊”,在西北叫“打平伙”,就是大家凑份子买一只羊,一起煮了按份子平分。一大早,二爷(副校长)就指挥着几个男老师忙活,直到下午放学后,才收拾干净开始上锅。我们几个小孩子时不时地跑来看看,巨大的铁锅热气腾腾,大块的羊肉在雪白的汤里翻滚。天完全黑了,羊肉终于熟透了,男男女女十几位老师有的切肉,有的分汤,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真是比过年都热闹。父亲连肉带汤端了满满一钢精锅,我趴在母亲背上,哼着歌儿踏上回家的小路。
从五岁开始母亲就带着我上课堂了,因为个子太小,便坐在第一排讲台下面。记得有一次,下课铃声一响,母亲就快步走到我面前,俯下身子抵着我的额头说:“好烫,怪不得整节课都无精打采的。”老师们都很喜欢我,因为整天光着身子,晒得黑不溜秋,大家给我起了个外号叫“刚果人”。就这样过了一年,等到第二年够年龄了,才正式入学。母亲后来常常笑眯眯地对我的孩子说:“你爸爸学习好,主要是因为基础打好,他小学一年级就蹲级(留级),上了两次。”
小学校到处都是儿童的乐园。操场上的沙坑可以挖地洞,满院子的杨树可以比赛爬树,至于后院里老师们开垦的菜园子更是我们的动物园,五颜六色的蝴蝶,各种各样的蚂蚱,还有形形色色吓人的毛毛虫,每一个小生灵都能让我们兴奋不已地玩上半天。
最吸引我们的是办公室旁边的仓库,那里简直就是阿里巴巴的藏宝洞,我每次都要向父亲央告好久,他才会拿出钥匙,打开门让我们进去玩一会。这里是学校的器材室,靠墙的橱柜里锁着显微镜、天平这些贵重物品,我们只能隔着玻璃看一看,是绝对不能碰的,但随意摆放的三角板、量角器、圆规这些老师们自制的教具可以随便玩。我最喜欢的是那个大大的地球仪,我见过它制作的全过程。心灵手巧的二爷拿来一只篮球,把黏糊糊的纸浆抹在表面,然后放在窗台上晾,第二天再抹一遍,反复几天,最后,球的外面结了一层又厚又硬的壳,用小刀小心翼翼地划开(要非常细心,不能把蓝球划伤了),使劲一掰,变成了鸡蛋壳一样的两个半球,用白胶布把接口粘合好,一个圆圆的球就做成了。轮到父亲大显身手了,先用铅笔对着地图画好线条,然后用细毛笔涂上各色颜料,最后再刷一层清漆。晾干后又回到二爷手中,擅长木工的他为彩球装上木质的转轴和底座,一件艺术品就这样诞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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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校里每个角落都留下了我童年美好的记忆,每次回老家都要到那里转一转。可惜随着校区布局调整,到2010年,学校被撤销,所幸其遗址被列为市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上级拨专款对校舍进行了修缮保护。操场上原本躺着的两块石碑立了起来,还围了一圈铁栅栏,专家鉴定其中一块是时任教育厅长何思源先生撰写的《懋榛小学建成记》。有一次我搀着年逾古稀的父亲回到修葺一新的学校,站在石碑前面,父亲哈哈大笑:“我还冒充有文化,如此重要的文物竟然被我踩在脚下,不过也是好事,无意中保护了这件宝贝,不然文革中早就给毁坏了!”
大河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乔老爷子说过,“每人心底都流淌着一条河,那便是故乡的河,哪怕只是涓涓细流,在他的眼里却永远是一条大河。”
老家村东有一条名副其实的“大河”。“薛河”,古称薛水,源自山亭东部山区,向西南流经滕州市、薛城区、微山县境内,最后注入微山湖。新中国成立后,国家大兴水利,1958年在北辛村东筑坝,向下游拓宽取直开挖了新河,就是“新薛河”,又称“十字河”。但乡亲们都喜欢叫她“大河”,那宽阔的河床和高大的河堤确实也担得起这个名字。
北方的河流季节性特征非常明显,每年汛期来临,河水暴涨,数十米宽的河道被浑浊的洪水塞满,好像再多一点就要漾过两边平坦的河漫滩。浩浩荡荡的洪水看不到波涛汹涌,而是平静地、从容不迫地向前滚动,只有时不时疾驰而下的枯枝和突然泛起的漩涡提示着水下的凶险。什么也挡不住我们玩水的冲动,一群晒得黑不溜秋的男孩欢呼着争先恐后地跳进水里,这时候才能体会到什么是水流急湍,什么叫暗流涌动。水边长大的孩子天生就是弄潮儿,他们无畏无惧、逐浪戏水,像一群自由自在的鱼儿。时而一个猛子扎到水底,冷不丁从远处跃出水面,双手高高举起一块大大的鹅卵石;时而四肢张开全身松弛地平躺在水面上,眯着眼睛看形态万千的云朵缓缓流过,直到漂得很远了,才猛地翻身,使劲挥动双臂,逆流而上,奋力追赶前方的小伙伴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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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汛期,“大河”在其他季节都是很平稳的。春天水流最小,只剩下一条纤细的小溪,在河床上蜿蜒曲折,随意流淌,河水透明清澈,河底的砂石清晰可见。河滩上青草已经长出来了,是时候让吃了一冬天干草的羊儿改善一下生活了,我家没有羊,可每天下午我都会跟着邻居家的孩子们去“大河”放羊。一群羊儿在河滩上慢悠悠地啃着青草,一群男孩在水汪里捉蝌蚪,在小溪里摸螺蛳,在河堤上打坷垃仗,在树林里玩捉迷藏……有一次玩得太晚,天黑了才回家,没想到后院二柱子家的羊丢了一只,他父亲把他痛打了一顿,气急败坏地大吼:“你跟着人家玩什么,人家是非农业(我小时候一直以为是“飞”农业),不干活也有饭吃!”我那时才知道,原来在大人的世界里,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放暑假了,好像整个假期都泡在河里,游泳、逮鱼、放羊……。洪水退去,水流变缓,逮鱼的最佳季节到了。人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的划着小船在河中央,有的穿着皮裤在浅水滩,一张张大网从天而降,不时有欢呼声响起,肯定是捉到了从上游水库冲下来的大鱼。小孩子也有自己的办法,把奶奶的缝衣针烧红弯成鱼钩,在大白鹅翅膀上拔一支羽毛做浮子,再折一根竹竿,剪一段丝线,就可以做成一根钓鱼杆了。不过钓鱼太麻烦,我和姑姑家的表哥表弟更喜欢下“鱼盘子”。找一只大口的玻璃瓶,蒙上纱网,沿着瓶口用细绳子扎结实,绳子要留长一些,把纱网剪开一个小口,放点馒头渣子进去,然后扔到水里,绳子越长,扔得越远,一定要记住绳子的另一头要用大石头压结实,不然会被水冲跑的,过一小会,把瓶子提起来,就会看到几条小鱼在瓶子里乱撞。这种方法既简单,又不耽误我们在河滩上玩耍嬉戏,唯一的缺点是纱网很难找到。记得有一次奶奶指着蚊帐无可奈何地说:“这是哪个坏小子的主意,把蚊帐铰了个大口子!”直到现在大家一起吃饭谈起这件事,表哥表弟谁都不承认是自己出的主意。
秋天到了,枣儿红了。东岸大堤上,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枣树林,那是村集体的财产,也是我们的零食铺子。从枣儿刚刚长成,还带着青涩的味道,我们就坐在高高的树杈上边摘边吃,经常吃得跑肚拉稀,提不起裤子。枣树上有一种可怕的绿色毛毛虫,叫“巴侠子”,这个绿怪物一身毛刺,不小心碰到,被蛰得疼、痒、麻、辣、热,说不出是什么味道,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可我们实在抵挡不住枝头的诱惑,大人们经常耻笑我们“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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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到处都是美味,鲜花生、甜豌豆、烤玉米……,即使到了深秋,庄稼都收获完了,还可以吃“焐芋头”。大家分工协作,有的垒地灶,有的捞(读四声,方言)地瓜,有的拾柴火,有的捡坷垃。最辛苦的是捞地瓜,从收获后的地瓜田里挖到漏网之鱼的概率是很低的。技术含量最高的是垒地灶,在河滩上挖一个大小深浅合适的土坑,用土坷垃一圈圈垒起来,要特别小心,不然很可能前功尽弃,好不容易封顶完工,像极了一座小小的金字塔。开始点火,田野里不缺柴火,熊熊大火把土坷垃都烧红了,这时候负责捞地瓜的小队也复工了,收获满满。把地瓜扔进火坑,将火灶就地砸塌,用湿土填埋踩实,然后大家开始奔跑雀跃。不知过了多久,大家都玩累了,肚子也咕噜了,挖开泥土,热气扑面,香味扑鼻。现在回味起来,那是我吃过的最美的食物,没有之一!
冬天的“大河”也充满了乐趣。在光滑如镜的冰面上抽冰猴、滑冰车,在白雪皑皑的漫滩上打雪仗、堆雪人。记得有一次在一个小水洼,透过玻璃一样的冰面,突然发现冰层里镶嵌着一条手指粗细的小鱼。费了好大劲才砸下冰块,清楚地看到里面嵌着的是一条柳叶大小的鲫鱼,乌黑的眼睛像两粒黑珍珠,银色的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它是不是还活着?好奇心驱使着我,用衣襟兜着冰块,一刻不停地跑回家,舀了一盆清水,把嵌着小鱼的冰块放在里面,蹲在一旁仔细地盯着。冰块一点一点地融化,过了好长时间,当完全化尽,我惊奇地发现,小鱼慢慢地动起来了,没过多久,就欢快地在水里游来游去了。多年以后,和朋友说起这件事,大家都摇摇头不相信。我专门上网查询,网上解释说鱼其实是被封在了冰里,但鱼本身并没有被彻底冻住,冰和鱼之间还隔了一层薄薄的水层,肉眼很难看出来,它们只需要保持身体表面始终有一层未被冻住的水层,就能熬到春天“复活”。随便你们怎么说吧,反正这是我亲身经历的事情。
“大河”是我们儿时的游乐场、美食园,给我们平淡的童年带来了无穷的快乐。
年龄越来越大,儿时的一些模糊记忆却越来越清晰,每每令我食不甘味、夜不能寐。每到周末,我总是挤出时间逃离纷繁喧闹的城市,来到山野田间,听一听空气的律动,嗅一嗅泥土的芬芳,让躁郁的心情得到平静,让疲惫的身体得到放松。
得不到的才是最珍贵的,现在的孩子不会再拥有我们那时的快乐!失去的永远是最美好的,庆幸我们拥有一个简单、贫穷,却又充实、快乐的童年!

——E N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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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李战,高级会计师,供职于滕州市财政局,文学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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