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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作家||【母亲的老棉布】■程宝现

 白云之边 2024-05-17 发布于山东


作者简介
程宝现,山东济宁嘉祥人,喜爱文学,尤其散文、诗歌,用文字记载生活,品味人生,抒发情怀。

 母亲的老棉布 

母亲的床头前,一直放着一只长方柜子,枣红色的,虽然因为年代久远,它失去了原有的光泽,但没有一点破损处。我不知道这个柜子是母亲的嫁妆,还是后来父母添置的,反正从我记事时就有。平时母亲不怎么打开,我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宝贝。父母生活在困难的年代,我也知道柜子里不会有什么宝贝。

儿子结婚的前夕,母亲把我和妻子叫到跟前,打开了她那一直珍护的柜子,我这才看到,柜子里装的满满的全是老棉布。母亲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卷花格格的和一卷纯白的,对我和妻子说:“这是我给孙子的一点心意,花的当被面,白的当被里,你们给孩子套几床被褥吧 。”妻子笑着对母亲说:“娘,不用,现在不兴这样的了。”“怎么不兴了,你们懂啥,棉布养人。”说这话时,我看到母亲满脸的不高兴和明显的埋怨。我知道这一卷卷老棉布浸润着母亲往昔的辛劳和汗水,镌刻着母亲对过往生活的记忆和眷恋。我担心伤了母亲的心,违了母亲的愿,赶紧偷偷地用胳膊肘碰了碰妻子,妻子当然明白我的意思,赶紧把两卷老棉布抱到怀里,母亲满意地笑了。

母亲嫁给父亲是幸运的、知足的。父亲是我们村里最早的,当时也是唯一的一个师范生,在那个年代,我们整个人民公社都寥寥无几。母亲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基本上不识字,后来听她讲,上过扫盲夜校,时间久了,早记不得几个了。她能嫁给吃国粮的父亲非常满足。巧的很,父亲上高小的学校紧挨着母亲的娘家村,我不知道父母的结合是媒妁之言,还是有一场感人的爱情故事。

母亲嫁给父亲是不幸的、委屈的。父亲早年在外地工作,常年不能回家,母亲一个人带着我们兄妹三人,全家就她一个劳动力,虽然母亲在生产队里和男劳力一样顶着干,但挣的工分仍不够,我家分口粮只能吃平均,即使父亲用节省下来的工资接济家里,全年下来我们的口粮也不够吃,生活过的非常困难。等到分田到户,母亲的担子更重了,我们家分了近五亩地,全靠母亲自己耕种,与其他人的母亲相比,母亲吃的苦、受的累、作的难、遭的罪肯定多的多。

我家生活的地方是广袤的平原,肥沃的土地是我们那里的农民赖以生存的依托。早些时候,我们那儿的农民习惯一季麦一季棉,种小麦为了吃,种棉花为了穿。种棉花是诸多农活里最麻烦、最累的,与其它庄稼比棉花生长周期长些,六七月份播种,十一月份抬柴,将近半年的时间;中间的管护和收割也非常繁琐,播种、浇水、施肥、剔苗定苗、打药防虫、打叉定枝、拾棉花、抬柴净地。从棉花收到家到织成布还需要一个辛苦的过程,母亲把收到家的棉花,用地排车拉到村西头的一个小作坊弹成绒,垛在家里一个墙角里,这就为她整个冬天的活儿备足了料。每天吃过饭,母亲就取出棉绒用高粱杆搓成棉布几,在屋当门支上纺车,纺车上装个锭子,右手摇车,左手扯线,纺完搓,搓完纺;白天纺,晚上纺,母亲就像蚕儿吐丝一般不知疲倦。我的整个冬天的夜晚,都是伴着那棉车的嗡嗡歌声进入梦乡的。

我们兄妹在城里工作后,父母也搬到城里住。我们老家久没人住的老屋里,至今还支着那台织布机,母亲每次回老家都要看看他,找块布擦拭一下他身上的灰尘,依在织布机旁小声地唠叨一阵子,就像见了久别的亲人似的。我虽然没听到母亲唠叨的什么,但每当这时候,仿佛能看到母亲坐在织布机上的身影,那一卷卷老棉布就是母亲和他共同孕育的。直到有一天,我从母亲口里知道,她那时织布不单单是为了给家里做被褥,做衣服,更多地是为了拿到集市上卖,换点钱补贴家里供我们兄妹上学,我才终于明白,在当时那台织布机和父亲一样是我们家的经济依靠,难怪母亲对他有那么深的感情。

父母都已八十多岁了,身体还算结实,自己还能照顾自己,我多次想把他们接到一起住,他们坚决不同意,说和年轻的一起住不随便,不自由。我放心不下他们,无论多么忙,每周都隔三差五地去看他们,每次去,我都轻轻拍着母亲的那只老柜子,对母亲说:“娘,您要看好,您重孙子结婚时,还要用您的老棉布套被褥呢 。”“好的,好的。”每当听了我的话,母亲就幸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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