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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阴分大耗的内伤,喻嘉言是怎么处理的?

 熙越 2024-05-22 发布于上海

本系列上接《外感篇》

很巧,内伤案我也刚好找来了十则。

开门见山。

案1

病人咳血甚多,躁急多怒,气上喘,胸前紧,背胀刺,喉间塞。医以养阴药,其势愈增,又转用N味丸以期引火归元,却更益其病。

【疗】

喻嘉言认为这咳血是内有积热导致,若不治其热,血必不止。若是见血止血,只会加重积聚之势。

建议先用玄明粉化水煮黄柏,秋石化水煮知母,以清解蕴热瘀结,另加甘草以调其苦。如此服用四剂后,血即得止。

然而医家仍是受惑于他医,认为喻嘉言用药太过寒凉克伐,仍转用补。如此再过几个月后,病人忽有一日胸胁高肿,肺内生痈,寒热大作,咳喘不休,饮食不入,不能动弹。本就日益消瘦的贫瘠之躯,因此被磨穿。

病人要求喻嘉言施救,喻嘉言只得竭尽全力,期间变证百出。好不容易稍有些起色,病人却因大啖生冷而重新生痈。忽有一日呕出瘀痰结块,如猪胆状,竟多达一百多枚。

喻嘉言也是无奈地表示,自己焦劳百日,心力俱殚,仍无法挽救末流。

一切都已太晚。

案2

病人咳血,食减肌削,先是寒热如疟,后寒热稍减而转为下利。医见其体瘦下利,即投补,刚好某次补药中混有红铅粉末。病人服用后,下黑血块数升,胸喉顿舒,面容转佳。前医以为是补药之功,遂加大温补,导致病人一日夜下利十几次,饮食难入,神识不清,病情加剧。

【疗】

喻嘉言诊其脉,寸沉而伏,关大而空,尺小而乱,断其已亡阴。

那么此病初起应该补阴么?并不是。

喻嘉言说病人初起,寒热汗出,这是肺热往皮毛透出。本来好歹有这一条出路,却因补药而堵塞了皮毛出路,只能移热于大肠,遂酿成下利。之前下黑血而转愈,是红铅下瘀之功,而非补药之功。

说明此证仍是要给邪热以合适的出路。

至于如今,久服燥热之药,既助其热,亦尽劫其阴,亡阴如此,已不可救药。

案3

以上两案,喻嘉言空有想法,却没能实现。这一则他终于成功了。

病人血虚津枯,咳痰带血,胸胁紧胀,上气喘急,睡卧不宁,咳则大痛,食不易入,声不易出,寒热交作,肺痈将成。

【疗】

喻嘉言上手先用葶苈大枣汤,下其瘀痰,以通开肺气之壅塞。

但喻嘉言表示此法可暂不可久,趁病人肺气暂时通开之际,务必加紧正治。决胜之日在六十天后的立冬,那时天地之气肃降,人身之气亦必随之顺降。

在这期间,喻嘉言灵活应变,奔走于肺脾之间。不令清肺药碍脾,亦不令补脾药伤肺。因肺恶燥而喜润,但润药会滞脾而妨碍运食,饮食难化,则气血不生;脾恶湿而喜燥,肺燥之极,燥药又会助热伤肺。因而只能不断动态平衡两者。

到了六十天后,立冬日的午时,病人突然表示感到一身清爽,自觉重获生机。

肺气得以成功降行,将上焦之邪一并向下顺传,于是紧接着出现了便秘。喻嘉言稍用通便药,即得通下全部滞邪。自此,饮食倍加,而获痊愈。

案4、案5

这是一对姐妹俩。

俩人都病闭经,发热食少,而肌肉削减。姐姐汗多,前医用补中药,而经愈闭,热愈甚。妹妹虽亦汗多,但身倦气怯,筋掣肉颤,似乎更为严重。

【疗】

喻嘉言接手时,见姐姐汗出如蒸笼水汽,便说,还好还好。要是补药导致不能出汗了,那么皮毛就彻底干枯,病人也早死了,活不到现在。

已经这么瘦了,喻嘉言还说幸好汗多,才能存活至今,这是为什么?

因为如在案2中所言,喻嘉言认为汗出是郁热的主要出路。若是这条出路都没有了,那么一身阴分早就已经耗尽了,根本等不到他来救命。

要解决热,给热以出路,喻嘉言治姐姐用的是当归龙荟丸。从大剂量逐渐减小。一个月后病人经血略至,汗热稍轻,两个月后,经血至,淋漓大下五天,自此痊愈。

对于身倦气怯的妹妹,喻嘉言一开始也以为是虚证,遂用补,但无丝毫起色。于是向病家进一步了解情况,才得知病人似有邪祟,每晚口流白沫,战栗而厥,用生姜汤灌服才能苏醒过来。

喻嘉言立即改换方子,用补药的同时,加大镇坠药,以及羊肉。这看起来还是补啊,但喻嘉言说邪祟可以因羊肉之腥膻,移从大便而出。

这药服用一剂,病人就好了。到底是真有邪祟,还是实邪因药下行而出了?但不管是啥邪,总归是有了出路。

案6

这位病人嗜酒如命,久则湿热伤阴。喻嘉言说他发鬓全无,“直似南方不毛之地”…

这一年他突然筋骨疼痛,不能起床,左腿尤其是环跳穴附近痛如刀刺,鼻燥如烟煤,且便秘。

【疗】

喻嘉言先是问他的两位门人,如果是他们会如何处理此证?

一门人说津液干枯至此,应该润燥;另一门人说,酒毒结滞,应该用下法。

对于这两个答案,喻嘉言先是肯定了后者,说“下法果胜”,即驱邪为先,不得用润。

但他接着表示,病人长期以来饮酒伤胃,下药入胃,必致上壅,而不能下达。到时候,敷脐导肠法都没法取效。(这就是本号近来多有探讨的,气机降抑时,降泄法得来的往往不是通降,而是更进一步的降抑,这也是东垣笔下的“遏绝”之意。)

更何况,喻嘉言认为,通降法,无论是通小便还是大便,都只能通下酒之余质,而不能通下酒之本性。

啥意思呢?

他认为酒的湿热之性,实际上不是入下焦膀胱腑与大肠腑的,而是入胆的。(这个理论还是很先进的哈~)

病人最痛的地方环跳穴,正是胆经之大穴,而胆经上络于脑。胆因饮酒而承受的湿热,其中一部分,因病人头间汗多,幸得泄出,但仍有诸多郁热无路可出。

喻嘉言给出的方案是,先用外治法,令胆经湿热得以从鼻中搐出。再针刺胆经在头部的诸多穴位,令出血,如此胆中之热可从脑鼻而出。

这样一来,整条胆经的湿热有了出路后,经络之气得以流通起来,环跳穴中的结邪也就能随着渐渐得运。经络之气血流通,则脏腑之枯槁亦能渐渐得润。(关于喻嘉言的外治水平,可参《东垣影子》篇)

然后再来用内服药泄胆热,但要加入酒,以作向导。

他最后表示,如此操作,岂是简单粗暴的润燥和下夺之法可以比拟的?

案7

病人一时之间暴吐血,门人请教喻嘉言治法。

【疗】

喻嘉言认为此证难救,但若是侥幸存活,接下来须以健脾为主。因中焦健旺则浊气下行,不致升逆,同时,亦能运化饮食精微,复生其血。

具体可参《被误读的暴病非阳》篇。

案8

病人久患大便下血,服润药养血药无效。

【疗】

喻嘉言说润剂过多,则必伤脾气,脾不升清,则气更下溜,势必加重走泄,如此阴分更伤。欲求生阴而用阴药,却导致伤阴的结果。

喻嘉言给出两条建议:一是兼顾补脾,只是注意不要伤到脾胃之阴;二是群阴之药,最能润下,须以能起到中流砥柱作用的药味以加入,他举例鹿角霜。

可惜病人不听,仍执意用润补药。此案也是喻嘉言未能实现之案。

案9

病人下腹部生有痞块,素来脾气不旺,下体稍受寒则痞块发冷。长此以往,病人身羸而血亦枯。医用十全大补汤百剂而无效。

【疗】

喻嘉言说十全大补里有四物,凡生癥瘕痞块至身羸血枯者,一旦使用四物,其势更增。

因四物不能生血活血,人身之血脉,全赖饮食而为充养。一旦脾胃因四物而更滞,则尽成浊阴而非荣血。

既然素体脾阳不足,那么应该专注扶持脾阳,才能令饮食水谷化生为气血。浊阴所结之痞块,亦能随之渐消于无形。

案10

病人下血,一昼夜下利二十多次,苦不可言。面色浮肿,夭然不泽,唇焦口干,鼻孔黑煤。脾气亦下溜,饮食不停留,径从下走,肛门脱出三五寸。

【疗】

喻嘉言先是表示此证的生死全赖于脾中之阳气。若得脾之阳气微复,则饮食微化,便泄微止,肛门微收。若得阳气全复,则饮食全化,便泄全止,肛门全收!

那么他是不是要用桂附呢?

喻嘉言的基本功没有那么low。

尽管脾气是改善病情的核心,但喻嘉言明白,刻下是个阴阳两竭之证。他说既然是阴阳两竭,就不能用偏颇之药,也就是说,不能同时使用阳药&阴药这种组合。而是只从中气,单刀直入下手。

于是他用人参汤调下赤石脂粉末,待得稍安后,转用人参白术赤石脂禹余粮之丸药收功痊愈。

曾有人总结说人参加赤石脂禹余粮是喻嘉言的杀手锏。

其实这个手法,一是沿用了仲景的赤石脂禹余粮汤,我在《症状不等于病机》篇中写过,这才是真正的下利脱证方。

喻嘉言的基本功扎实到每每令人震惊。比如他治下利,既有《逆流挽舟法》;亦能大胆使用几两大黄的通因通用法,如《外感篇》中的案4;还能正确使用脱证法,如本案。

此法参考的另一位前辈,应该就是朱丹溪了。阴阳两脱时,他每每从中气单刀直入,既不会失于辛味走泄,又不令阴药伤中伤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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