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寻找老上海法租界最早西界限的标志性建筑-诸家桥

 旧京遗韵 2024-06-24 发布于北京

寻找老上海法租界最早西界限的标志性建筑-诸家桥

1842年8月29日(道光二十二年七月二十四日)大清政府代表耆英、伊里布、牛鉴与英国全权代表璞鼎查((Sir Henry Pottinger,1789年 — 1856年 ),在停泊南京下关江面的英军军舰“ 华丽号”( Gornwallis)上签订了中国近代史上第一个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 -《南京条约》(Treaty of Nanking)(图01),标志着第一次鸦片战争的结束。

《南京条约》共十三款,包括:割地赔款,五口通商,即:开放广州、福州、厦门、宁波、上海五处为通商口岸,允许英人居住并设派领事。

1843年(道光二十三年)7月22日、10月8日,耆英与璞鼎查又先后签订了中英《五口通商章程》和《虎门条约》,作为《南京条约》的补充和细则,将协定关税和租界制度加以落实,让英国取得领事裁判权、最惠国待遇等权益。

随后,美国和法国等外国列强参照《南京条约》的内容,先后强行大清政府签订了包括与本国有独特利益关系的《中美望厦条约》(1844年7月3日)和《中法黄埔条约》(1844年10月24日)。

1845年11月29日,根据《南京条约》,上海道台宫慕久与英国领事巴富尔订立了《上海土地章程》,设立了上海英租界。

此后,美租界、法租界相继建立。

1849年4月6日 法国驻上海领事敏体尼(Louis Charles Nicolas Maximilien Montigny 1805年-1868年)(图02)与上海道台麟桂正式议定法租界,界址在上海县城北门外:南至护城河,北至洋泾浜,西至关帝庙诸家桥(有文章“诸”写作“褚”,“朱”),东至广东潮州会馆,沿河至洋泾浜东角。上海法租界由此建立。

 1853年9月,上海发生小刀会起义。到了1854年(咸丰四年),外国商人感到《上海租地章程》的内容已不能适应其需要,要求修改。7月8日,英国领事阿礼国、美国领事马辉、法国领事爱棠正式宣布经三国公使共同签署的新土地章程,即《上海英法美租界租地章程》。其中第一款中提到:

一八五四年七月五日,咸丰四年六月十一日,上海。

新章所指界限 后附地图,即系道光二十六年八月初五日巴领事与宫道台所判,并于二十八年十一月初二日经阿领事与麟道台,复又按二十九年三月十七日敏领事与麟道台勘定法兰西地界,出示内指,南至城河,北至洋泾浜,西至诸家桥,东至潮州会馆,沿河至洋泾浜东角等处,曾经法兰西钦差大臣会同广东制台徐,均行允准。

从以上史料可以知道:直到1854年,根据各个条例,上海法租界的界限依然是1849年4月6日中法议定的法租界界址。(图03)

在确定早期法租界界限中都提到了“诸家桥”。

这座诸家桥在什么地方?

很多文章对此地都保持沉默,避而不谈。

有文字根据后来的史料作了推定,把“诸家桥”认定在填“周泾浜”筑“敏体尼荫路”的西边(图04)。

为理解图04对“诸家桥”的确认,我用图05加以说明:图中两个红圆处即为图04认定的“诸家桥”。这两处“红圈”都位于周泾浜的西边。而具有法租界最早界限的标志性建筑-诸家桥,只能在周泾浜的东边,不可能在周泾浜的西边。

 为什么图04会作出那种确定?究其原因:源自一本“上海地名词典”(图06)。“桃源路”源自“八仙桥路”,“爱来格路”。而这条“八仙桥路”,离周泾浜上连接“法公馆马路”的“南八仙桥”还有一段距离(图07。注意图中的红线和蓝框),这里提到的 “八仙桥路”- Rue de Passiéjo(图07中蓝字),位于原闽江路的东边,目前能见到最早的文字标注是“1893年”,这应该是1860年法租界小东门那一片小扩界以后,与法租界1849年早期勘定无关(后面有专门论证)。即使八仙桥路西端跨周泾浜的桥被人称作“诸家桥”,在这一点上无法和其它界限点形成合理的“法租界区域”。

  

 为了弄清“诸家桥”的位置,有必要寻找最早的资料。

首先要弄清楚1849年4月6日中法议定的法租界界址的确切位置。

从字面看,法租界的北界是洋泾浜;南界是上海县城北护城河;东界是黄浦江左岸中的一段,北起“洋泾浜东角”,南至“潮州会馆”;西界并不是“周泾浜”,而是“关帝庙与诸家桥之间的连线”。在上海早期租界位置勘定时,遇到荒野田地时,多以两座已知建筑之间的“连线”确定的。譬如:道光二十八年(1848年)英国领事阿礼国与苏松太道麟桂商定将租界扩展为:北至苏州河,西至周泾浜与苏州河畔苏宅之间的一条直线。

法租界西界也是如此。

西界的南端是“关帝庙”。略带圆弧形的北城墙只能以城墙上,或城墙根的某座建筑为“标志”,这里的“关帝庙”就是确指“大境阁关帝庙”,此处的城墙根处即是“四明公所”南尖角围墙。(参看图05)。 图05中“西藏南路”(敏体尼荫路)为原“周泾浜”,可看到:原水路向西偏离, 如最初按周泾浜为界,向南纵深度无法确定。这也是法国领事多次交涉的原因(参看后面图10中红框内文字)。

为了确认1849年4月6日法租界的原始条文,我查阅了《上海法国租界史》( Histoire de la concession française de Changhai)(图08)(1929年版)书中的“法文原文”(图09),

  

  其中划红线的部分如下:

… un emplacement situé en dehors de la porte Nord de la ville Changhai, lequel s'étend : au S., jusqu'au canal qui longe les murs de la ville ; au N.,jusqu'au canal dit Yang-king-pang ; à l'O., jusqu'aux localités nommées Koan-ti-miao (pagode de Koan-ti ou du dieu de la guerre) et Tchou-kia-kiao (pont de la famille Tchou), et à l'E., jusqu'au bord du Hoang-p'ou entre l'édifice dit Koang-

tong-tchao-tcheou-kong-koan (maison de réunion pour les gens de Tchao-tcheou de la province de Koang-tong) et l'extrémité du canal dit Yang-king-pang. Ces limites

ont été clairement consignées dans les registres.  

(法国租界)位于上海县城北门外的一块区域,租界范围,南边:沿城墙的护城河;北边到洋泾浜;西边界位于关帝庙(关帝或战神阁)和诸家桥的之间;东边到黄浦江边广东潮州公馆(广东省潮州)和洋泾浜河口。此界限已清楚记录在案。

这里就西界限解释一下(底部划线部分):

à l'O.:西边。

jusqu'aux localités nommées Koan-ti-miao:“直到”;
“(les)localités”:这里用的“复数”,指“……范围内的全部地方”

nommées :……被称作……的(地方)

Koan-ti-miao (pagode de Koan-ti ou du dieu de la guerre):

关帝庙(关帝或战神阁)。“pagode”指“楼阁”,也确指了“大境阁关帝庙”,不可能是当时上海城内外有的“平房关帝庙”。

 et Tchou-kia-kiao (pont de la famille Tchou):“et”是连词,译为“……和……之间”。Tchou-kia-kiao:诸家桥(诸家的桥)。

在上海县城北城墙外护城河西端能和“pagode de Koan-ti”有关的只有“大境阁关帝庙”。由此说明西界的南端“终点”是大境阁,北端“起点”是“诸家桥。根据中国传统划界的习惯:多以自然山河为“界”。1849年4月6日确定“法租界”时,“周泾浜”早已存在,不以周泾浜,而以与其大致平行、诸家桥和大境阁连线为“西界”,肯定有“道理”,我认为以“大境阁”确定西界限,正是避免出现误解: 原定“西界”离“周泾浜”还有一段距离。尽管周泾浜很快就成为法租界实质上的西界限,这是当时特殊历史背景下的产物。

“诸家桥”在哪里?

查遍当时的“史料”,在可能“法租界”的范围内,并无“诸家桥”- Tchou-kia-kiao 。当时威妥玛式拼音法(Wade-Giles romanization。创建于1867年)还没出现,各国洋人对汉语的拉丁字母标注五花八门,加之“方言”的影响,看拼音认准“原词”需要慎重。其中“Tchou”可能是“朱”,“周”,“仇”,加之“淞沪地区”方言少卷舌音,还会有更多选择。

在当时“洋泾浜”上,已有多处“桥”,如“天主堂街桥”(向南去“小东门”方向。 注:1849年时,是否称“天主堂街”,存疑,如称“天堂街”,还能勉强接受。有1860年的史料称此街为Rue du Mausolée 陵墓街),“三茅阁桥”(通往“北门-晏海门”),“泰勒氏桥”(又称“郑家木桥”)。可能当时还有一些“简易独木步行桥”,只是位置偏僻,行人不多,并不能叫出名来。“诸家桥”很可能就是洋泾浜西端附近的“简易木桥”。勘定界限时中法官员都知道有这么一座“桥”,至于该桥叫什么名字,洋人只能听“中国官员”的。

在《上海法国租界史》中附有三张最接近“1849年”的上海地图: 图10,图11,图12(尽可能的加了中文标注)。从绘图的内容看,原始图可能是“英国人”绘制。所以作者强调,引用该图仅用来图示参考。

这里需要说明一点:从上海出现法租界开始,英法之间的争执矛盾就不断,几乎是针尖对麦芒,处处针锋相对,相互贬低,相互拆台的事时有发生。

所以在探寻老上海英法租界历史时,一定要多考虑这个重要因素。

图10 标注为《上海县城和码头图》(1848年8月23日),此时敏体尼刚到上海,任职“领事”不久,正在向当地大清官员交涉建立“法国租界”事宜。图中“洋泾浜”河道的走向和后来见到的完全不同。图中可见出北门通往“三茅阁桥”的北门街两侧有些建筑,在大约“天主堂街桥”(陵墓街)通往“小东门”的道路两侧也有一些建筑。图中特别标注“法租界区至上海县城东城墙和西城墙, 其向南延至何处,尚未确定”。(图10 红框内文字)

  

 图11 标题为《上海法国领事馆》(1851年-1853年)。图中可以看出尽管法国租界已经建立,领事馆占地很少,法国人的生活区域也不大。租界内几乎布满“坟地”。

图12 标题为《上海租界图》(1851年)。这张图画出了“上海城”“英租界”和“法租界”的位置。图中有些注释不清楚,未能辩译,但有些信息还是清楚表达:有的美国教会团和外交使团住在上海县城和法租界内。绘图时间正是小刀会在上海起义的时候,在法租界西界南端靠近“四明公所”西北角有“角”(图13 红圈处。图12的局部图-法租界范围),这个折角似乎像大境阁关帝庙和诸家桥连线中的一个“点”。此图已把“周泾浜”作为“西界限”了。依此可以说明:1849年商定的法租界关帝庙-诸家桥之间的西界限,存在的时间不超过两年,很快就向西移,以部分“周泾浜”作为西界限了。但是这个“扩展部分”,并无“官方认可”,所以在后来的法国官方文件中,有的法租界地图仍限定在“正式约定”的范围内。特别是在英国人绘制的上海法租界的地图中,法租界仅确定在中方认可的范围内。

  

 看图12让我想到另一张类似的地图(图14)。图14似乎是图12的清晰版,由于两张图的推送者来自对立的“法国”(图12)和“英国”(图14),标注不同也就不奇怪了。图14标注的时间为1853年,而所绘法租界的范围还停留在1849年。不排除此时正是小刀会战事频发阶段,法租界正处交战前沿,租界内无发展也属正常

  

 图14中在洋泾浜“泰勒氏桥”西边的南岸有一条“断头路”(图15。 图14局部图),从位置看可能是“诸家桥”的位置。由此推定法租界最早的西界限可能就是后来的“八里桥路”。

在上海法租界老地图中,最接近1849年,并可以作为印证的,我选中图12(1851年。法国人绘)和图14(1853年。英国人绘)。尽管英法矛盾体现在两张图中不同的标注,不过,一些河流道路走向基本接近。我作一张比较图(图16):上为1851年法国人绘,下为1853年英国人绘。图中红圈为周泾浜上的桥,蓝圈为洋泾浜上的桥:上图画有桥,下图有的画有桥,有的只有断头路,隐指那里可能有桥。

 图16上下两图中都没有明确地画出“诸家桥”,即图中紫圈的位置:上图无任何与桥有关的标识,下图有断头路。比较图说明:1851年诸家桥已不在,在“闹小刀会”期间,那里的简易桥可能时有时无。周泾浜上标有三座桥(图中用蓝色表示),从地理位置和当时的背景看:“蓝1桥”大致位于后来的“宁兴街”连接的“中八里桥”;“蓝2桥”大致位于后来与“公馆马路”连接的“南八里桥”;“蓝3桥”大致位于后来“宁波路”南边“八仙桥路”(Rue de Passiegio 或 Passiejo), 这条路在一段时间作为法租界南边西段的“界限”(参看后面图27)。洋泾浜,上图标了三座桥,下图标了四座桥,其中“红1桥”是“泰勒氏桥”(陈家木桥),“红2桥”是通往上海城北门的“三茅阁桥”,“红3桥”大致是后来的“洋泾浜二桥”位置,通往上海城的新北门-障川门。

通过图16比较图,可以认为1849年时,洋泾浜上是存在一座中法认可,可作为界限标志的“诸家桥”,只是存在的时间太短,甚至不到两年,即使后来复建,已经换了新名称-八仙桥。

在中国近代史中,上海是一个多灾多难的地区:1851年至1855年,上海经历了小刀会起义,面对中国官民之间的矛盾冲突,洋人表面采取观望中立态度,一方面并迫使清政府要维护洋人在华利益,一方面允许小刀会与租界勾结,可以向外国人购买武器和粮草,并在租界内进行运输,清廷无法切断他们的补给线。小刀会不仅拒绝清廷借道租界攻打他们,甚至组建了租界武装与清军交战,清军惨败,军营被烧毁。

面对小刀会和洋人的压力,清政府任吉尔杭阿署江苏巡抚。并派苏松太道吴健彰与英﹑美﹑法当局谈判,以出卖上海海关和租界主权,换取它们的支持。这也就是1854年7月5日洋人们自己制定《上海英法美租界租地章程》的历史背景。

1855年2月17日(咸丰五年正月初一日)小刀会在清政府和洋人双面攻击下,不得不离开占领了17个月之久的上海城,同时意味着小刀会起义失败。

早在1853年小刀会起义不久,外国势力与清军即在上海城北建筑围墙,以隔断城内起义军与外界的联系,主要在英租界西界限的周泾浜北段内侧通过挖河筑墙,筑起高高的泥墙和宽深的泥城浜,即泥墙的护城河。英租界凭借苏州河,黄浦江,洋泾浜河道作为自然屏障,成为许多躲避战乱中国商人的避风港,并利用《上海英法美租界租地章程》的权力,使英租界的建设得到了空前的发展,而与洋泾浜一河之隔的法租界,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尽管从现有1860年前的上海老地图中似乎看到法租界西部已出现街区(图17。1855年上海城厢租界图),其实,这是一张1900年后为展示小刀会失败后上海外国租界状况而补画的示意图,所以对该图中法租界出现的“街区”可以理解为“规划图”。图中表现了法租界早期的界限,特别是诸家桥与大境阁关帝庙连线形成的西界限。(图18。图17的局部图)

  

 图19绘制于1860年8月24日以后:此时太平天国忠王李秀成率领太平军在“青浦大捷”中,大败清军和洋枪队,虽兵临上海城下,屡屡攻城不下,突遭英法军袭击,李秀成受伤,太平军撤退。

 图19为难得一见,非常珍贵的历史地图,是当时洋人在抗击太平军的驻防图。

图中标注了法租界的范围,坐标和面积(图中蓝框):从大境阁关帝庙到“福建楼”(广东潮州会馆。1860年8月19日被烧毁。)(红圈标注)。北纬:31度15;东经119度11。面积:48公顷。

图中并未绘制“诸家桥”,说明绘图时“诸家桥”已不存在。 从标注的48公顷(720亩)看,当时的“西界限”应该不会是“周泾浜”,而是1849年协定上“关帝庙诸家桥”。(图20。图19 的局部图)

 图20中没有标注“诸家桥”,却在面积中暗藏了“诸家桥”的存在。显示了1849年确定法租界四个“角”的“界限”。

法租界建立后的前两年界内并无太的变化,参看图11,法租界的西部多为“墓地”,基本保持建立租界前的状态。

为什么无图片记载“诸家桥”的存在?

唯一的解释:诸家桥只是洋泾浜西段上的一座极为普通的桥,简易到可能只用几根木柱,杉篙搭建而成,由于该桥不在交通要道,一般行人不会来此过桥,过桥者多为附近的农人或船家。

两年后的1851年,小刀会兴起,英租界首先想到的是“自保”,修建必须的“防御设施”,尽量避免可能的防御薄弱点:拆除不重要的“桥”就是重要的措施(图21. 1855年英国租界图。洋泾浜上可见三座桥(红圈),如图16比较图中的标注。

 诸家桥原址位置已无桥。紫圈内)。在小刀会起事期间,英租界的西部有很大的发展,“跑马场”带动周边的商业。当战事平息后,重建拆除的“诸家桥”再次被提出来。英国人建的桥当然不会再用法国人用的名字。于是选中洋泾浜历史上曾有的老桥名 – 八仙桥。

根据“史料”,在洋泾浜上的确有一座与“三茅阁桥”齐名的“八仙桥”(图22),由于时代变迁,河流改道,史料中的“八仙桥”已无处可考。

 于是“八仙桥”名就取代了“诸家桥”名。新建的“八仙桥”可能和原“诸家桥”一样,开始只是一座“简易木桥”,可能还不如1900年前后大境阁前的木平桥(图23)有可能如同南方水乡常见的“高脚木桥”(图24)。

  

 在一张英国人1866年出版的上海城厢图(图25)中,标注该图是依照1861年法国人绘制的图。图中有“跑马场”,说明该图绘制于1864年之前。图中“诸家桥与关帝庙”之间区域仍处在尚未开发的状况,英租界内一条与泥城浜平行的“大道”出现,穿过“洋泾浜”上的“桥”进入法租界,桥南的道路被称作“ENGLISH ROAD”(英国路),这条路就是最早界定的法租界“西界”,即后来的“八里桥街”。如果把这条“英国路“上,横跨洋泾浜的新桥,认定为是英国人重建的“诸家桥”,重建时间确定在1861年还缺乏说服力:在另一张1865年绘制的地图中无桥。从当时的政治形势看,英租界仍面临着太平军的威胁,而彻底消除威胁已是1864年7月以后。

 英国人把重建的“诸家桥”改作“八仙桥”,把法租界的“老西界”路称作“英国路”,可以说是对法国人的蔑视与侮辱。

法国人当然不会坐视不管,此时已经过了1861年:法国拿破仑三世为第二次鸦片战争中法国远征军司令孟托邦(Charles Cousin-Montauban。上海人习惯称“孟斗班”)因“战功卓越”,嘉封“八里桥伯爵” (Comte de Palikao)(图26)。

 而此前法国领事馆为表彰孟托邦,把上海城新北门-障川门,改称“孟托邦门”,把法租界内的“Rue du Mausolée”(陵墓街。即后来的“天主堂街”,今“四川南路”。参看图20中底划蓝线的字母),改做“孟托邦街”(图27)。一般情况下法国人在一个地方以人名命名街道时,不会把两条路认给同一个人。

 这里就是一个例外:英国人把重建“诸家桥”改作“八仙桥”,法国人就把这座桥称作“八里桥”。“八里桥”桥名和街道命名时间应该是1865年,目前能查到同样是1865年绘制的两张地图,一张还没“桥”(参看图21),一张已有“桥”(参看图27中的红圈1.) 两桥名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具有“法国味”,与之相连的街道就称作“八里桥街”。

英国人对这条“八里桥街”比较反感,更喜欢称作“八仙桥街”。一条路两个名,为了谁也不得罪,英国人制图用“八仙桥街”,法文地图用“Rue Palikao”(八里桥街)。在汉语和洋文的标注中:汉语用“八仙桥街”,洋文采用“Rue Palikao”(八里桥街)(图28。蓝长条框内)。

 图27绘制于1865年,1870年修正再版。表现了1860年后稍有扩展的法租界全图。很值得细品:该图把法租界的西界向西推到“周泾浜”。南界东段向南延伸到“小东门”外南侧、由水门流出的“方浜”右岸;南界西段向南延至“大境阁”,并向西平移到“周泾浜”,这条“界限”基本与其北边的“宁波路”平行,后来就成了街道,命名为“Rue Passiejo”(八仙桥路) 。这条“八仙桥路”最早见于记载的是一张绘制于“1893年-1900年” 法国租界图(图29),图中标注的 ③ 即:Rue Passiegio (八仙桥路)。

 我估计该路命名为“八仙桥路(街)”的时间可能更早些:毕竟自1860年起那里已成为法租界南界西段的界限(参看图27、图30),作为“租界线”,肯定出现街市。

 这里紧靠大境阁关帝庙,或许因此让人突发奇想:联想到法租界最初定界“已经消失”的“诸家桥”。 于是八仙桥路西端过“周泾浜”的桥就和“诸家桥”联系起来- 北诸家桥, 过了桥就是闽江路。1906年(光绪三十二年)闽江路成了“爱来格路” (Rue Soeur Allegre)(参看图28),1909年(宣统元年)两路合并,共称“爱来格路”,也就是今天的桃源路。 今有人把上海法租界史中的“诸家桥”,指认到“桃源路”,可能与此路的这段历史有关。很显然,此“诸家桥”非原“诸家桥”。

图27表现的1860年法租界范围持续了很长时间,图30是1882年绘制的上海法租界图,在这二十多年里,租界的面积并无改变,租界内的街区建设发生了很大变化,可参看图27的中文注释。

自从英法租界间的洋泾浜西端出现由“八仙桥”取代“诸家桥”之后,和“八仙桥”有关的地名开始向周泾浜西边延伸,出现了八仙桥公墓,八仙桥菜场,后来又因此把其附近的桥也冠上了“八仙桥”,如石八仙桥,木八仙桥。由于城市建设的迅速发展,一些老桥消失了,新桥出现了,新桥借用老桥名,有的名称叫的有点乱。当今人寻根溯源“八里桥”时,都能找依据。这里不作考证,仅列出洋泾浜和周泾浜上可能被称作“八仙桥”的桥,下面以1904年的地图为蓝本标出(图31)。图31中与宁波路相连的⑥号桥出现的较晚,未查到曾用桥名。

 不管老上海有多少和“八仙桥”有关的地名,进入上海开埠后,最早的八仙桥是1865年重建诸家桥的新桥名。作为1849年确定最初法租界西界北端的标志“诸家桥”,存续时间很短,大约两年,因1851年-1855年的小刀会起义,以及1860年-1864年太平天国运动的冲击,诸家桥原址多年长期处于无桥状态,直到1865年上海政局平稳后,重建了诸家桥,并改称新桥名-八仙桥。由此可以推定:诸家桥就是八仙桥(北八仙桥)的前身,它横跨洋泾浜,连接英租界的云南路和法租界的八里桥街,相当于今天上海云南中路和云南南路与延安东路交汇的路中间。(图32)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