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1970年,河南西南部大旱,丹江水库水位下降,不经意间发现了淅川仓房乡下寺楚墓群,时代早至春秋中期,出土多座楚国高等级贵族墓,其等级之高,时代之早,器物之丰富,铸造之精美绝伦都是在已出土楚春秋时期墓葬所罕见。其中M2出土多件带铭文铜器最为亮眼,揭开了一段尘封2500余年的楚国历史。M2墓虽不大,墓口9.1*6.47米,墓深3.88米,为竖穴土坑墓,规格不算高,却出土有薳子倗多件带铭铜器,并有王子午列鼎和王孙誥带铭成套编钟。王孙誥带铭成套编钟26枚。M1、M3、M4与M2位置相近,M1、M3也出土大量带铭铜器,并有薳子倗作器。根据位置关系与出土铭文,判断M1、M3、M4与M2系夫妻关系,M2为男性主墓。薳子倗于文献记载不见,搞清薳子倗身份及与墓主关系,对揭开楚国春秋时期这段历史及淅川龙城性质皆具有重大意义。 一、薳子倗应出自王子午 王子午为楚康王令尹,楚庄王之子,M2出土王子午器,说明与王子午必有关系。王子午7件铭文相同的列鼎,铸造精美绝伦,纹饰繁缛。铜器铭文言: “唯正月初吉丁亥,王子午择期吉金,自作鼎彝列鼎,用(享)以孝于我祖(文)考,用祈眉寿,温恭舒遲,畏忌異□,敬厥盟祀,永受其福。余不畏不差,惠于政德,淑于威義。阑阑獸獸。命尹子庚,民之所亟。万年无期,子孙是制”。 铭文显示作器为令尹子庚。与《左传》等文献记载一致,王子午乃楚庄王之子,字子庚,楚共王时为司马,《左传.襄公十二年》(公元前561年,楚共王30年)载:“秦嬴归于楚,楚司马子庚聘于秦,为夫人甯,礼也。”杜预注:“子庚,庄王子,午也。诸侯夫人父母既,归宁使卿,故曰礼。”楚共王夫人秦嬴归母丧,使楚卿护送楚夫人。 M2同墓还同出带铭王孙诰所作编钟26枚,铭文108字,重文5字: “唯正月初吉丁亥,王孙诰择期吉金,自作和钟,中翰㪥扬,元鸣孔諻,又严穆穆,敬事楚王。余不畏不差,惠于政德,淑于威義,温恭舒迟,畏忌翼翼,肃折(哲)臧御,闻于四国,恭厥盟祀,永受其福,武于戎功......用匽以喜,以乐楚王、诸侯、嘉宾及我父兄诸士......”,王孙诰其人文献不见记载,但从能作26枚成套编钟,绝非一般人可为,铭文之口气与王子午近,甚至更加张扬,其政德“闻于四国”,还有“武于戎功”,并可看出是诰自用器。王子午为庄王子,而诰以王孙称,当系庄王孙作器。王子午与王孙诰为父子关系应可信。 但M2还出现另一个人,“楚叔之孙【虎虎】(从二反虎,多释为'化邑’与“薳”通,下以薳代)子倗”多器。楚叔乃楚王之兄弟在其父死之后,继位者若为子辈可称楚叔,王子午既为楚庄王子,称楚叔自无问题,楚叔之孙顺理成章应该是王子午之孙。但一个“薳子”让不少人产生疑问。M2为主墓,为男性,同时还有两个陪葬墓M1与M3和车马坑,当为M2夫人墓,M3墓铜器會、盘有铭文,显示为鄬中姬丹墓,乃蔡侯作媵器,并有倗作器多件;M1显示为孟媵姬,有江叔作器。各家比较一致的看法,鄬中姬之鄬就是薳子倗之薳之另称,也可说明鄬与薳通,薳子即鄬子、蒍子。 围绕M2墓主,各家争议甚大,最初的发掘报告认为是王子午;张亚初认为乃王子午之孙薳子倗;李佳浩以为为孙叔敖的蒍氏;李零坚持以为蒍子冯,陈伟、张剑皆以为薳子冯,其说虽为多数人所接受,但明显还有很多无法解释的疑问;陶亮、丁璐以为为斗氏之斗成然。认为不是王子午家族墓的皆以为王子午器为掠来之器。本人亦认为M2应该是王子午家族之墓,所谓掠来之器很难成立。其理由有五: 首先王子午乃楚国一代名臣,史有详细记载,历楚共王康王两世,最后善终于令尹任上,其为政宽厚,没有抄没等情事; 其二,春秋之世,贵族还是很注重名节,对待祭祀祖宗有敬畏之心,如是薳子冯间或斗成然掠来之器,同样贵为令尹,何缺鼎器?怎会轻易将别人的器物作为祭奠自己祖先的器物?所谓“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奠祭之器都不可轻言是掠来之器,即使不是本人之器,也多是反映与墓主人的主要社会关系; 其三,该墓器物从王子午到王孙,再到楚叔之孙家族成员传承身份合理。因此应认定为王子午家族成员墓; 其四,化子、鄬子乃氏称,以封邑为氏,在楚并非世袭,鄬为楚郢都,更不会为一家世袭,楚主要实行的是“内选于亲,外选于旧”的用人惯例,王畿之地与朝廷大员应属于内,一般应为王子、王孙亲贵担任应属正常,由远支旧公族担任反而是个案、特例,因此不应看到蒍子,必以为蒍章之后,蒍子在楚更多的是以地为氏,而非世袭的以祖为氏。蒍子由王子、王孙新贵担任才是楚国的常态; 其五,王子午鼎另有器盖有铭“楚叔之孙倗之祈鼎”。以为掠来之器者,皆以此作为王子午鼎为楚叔之孙倗掠夺证据。实甚不合情理。就配盖而言,如为掠来之器而配盖,所疑甚多。疑之一:既是掠来之器,何不重铸?即是不重铸,也应该挫去器名,盖名言祈鼎,却用用孝于王子午先人的鼎器来为自己祈福,是祈福?还是招祸?疑之二,既是掠来王子午之器,必以王子午为恶,而还要为宣扬王子午功德的鼎器来配盖,难道是要宣示自己之罪恶?疑之三,若有此重大事件作为此时楚与晋皆中原顶流霸主,诸侯交相朝拜二霸主,诸侯关注度极高。鲁卫老牌诸侯对朝拜楚这个比自己低几个档次的老牌诸侯,本就一直耿耿于怀,立等寻找楚国笑话,有前后首辅大臣火拼相斗,此等猛料,史必有记,大书特书,为何不见只言片语记载?有上述种种理据,此一条,不但不能说明是薳子冯、斗成然等掠来之器,反而说明是王子午家族之器,供于宗庙,器盖缺损,子孙恭敬重配,才合乎常理。 不相信M2为王子午家族墓,实质是不相信淅川龙城楚蒍郢的郢都地位,看到薳、蒍必以为薳氏;看到楚叔之孙必以为斗伯比之后的斗氏。M2器物从令尹子庚到王孙誥,再到楚叔之孙倗传承脉络清晰,更为难得的是同地M10出土“黑阚”钟,铭文“吕王之孙”正与楚庄王之名吕合,应即子庚之子。为王子午家族墓应可信。王子午为楚康王令尹,楚庄王之子,而此时楚国的郢都据《清华简》可知正在蒍郢,而下寺此墓和与此不远的和尚岭、徐家岭也相继发现克黄、蒍子绶、蒍子昃等多位具有带薳子、蒍子器铭墓葬出土。并有克黄、大尹、许公、上鄀公、鄝子等重要官员现身。说明龙城之地非蒍郢莫属,笔者另有专论蒍郢即淅川龙城。龙城既是楚郢都之地,王子、王孙墓在这里就顺理成章不成问题。 二、M2墓主应即薳子倗 基于以下几点,是王子午、王孙誥的可能性都不大,而是薳子倗的可能性最大。 首先,从墓葬规格看,虽器物精美丰富,但墓旷并不大,M2墓口只有9.1*6.47深度只有3.88米,均为竖穴土坑墓,没有墓道,规格并不高,与楚此时正处于鼎盛时期的令尹王子午墓葬应有的规制应不合; 其次,若为王子午墓,则此时从墓中器物看,其孙之器则应是为其奠葬之器。其孙此时已建立功业而有蒍子之封,似年岁尚不足,蒍子之称地位一般皆甚高,倗此时即有薳子倗器铭所反映的地位似不太可能,郢都之地蒍子级别一般也都地位较高; 其三,王子午器铭显示乃用享于祖考,应为宗庙之器,若为王子午或王孙誥之墓,应该是王子午或王孙誥自用器为主,从器铭看王子午与王孙誥皆位高权重,自应以自己之器下葬,包括自己的夫人墓,也应该大量出现自己所作之器。反观M2诸夫人M1、M3、M4墓,不见王子午作器,却有大量薳子倗作器。王子午鼎器出现,显系子孙因降爵祭祀规格按礼制降低,礼器裁撤不用而葬入儿孙墓可能性较大; 其四,从陪葬墓M3看,有蔡侯作媵器,作器者名号多器有被锉去痕迹,M3从器铭看墓主为鄬中姬丹,应为蔡公主级别,名分应高于M1,M1称孟媵姬,有江叔作器,应是嬴姓江国被灭后,为姬姓所据。或为蔡附庸,为蔡侯中姬丹作媵女嫁于薳子倗。但M3墓规制反不及于M1。应与此一段时间楚蔡关系变化有关,反映可能嫁时关系较好,而后关系恶化,蔡侯之女虽器物丰富,墓规制反小于媵嫁之女。反映楚蔡关系这一变化的时代,王子午时代实不具备。应该是蔡灵侯般时代或蔡昭侯申时代。综合看M2墓是子庚之孙,薳子倗的可能性最大。 薳子倗的年代考虑到王子午卒年年岁已高,子午卒时或已近成年,按辈分,应是楚康王堂侄,与康王子年岁当近,康王子郏敖继位四年,于公元前541年即被倗另一个堂叔楚灵王所杀,此时郏敖已有两个儿子同时被杀,郏敖此时自当成年,而倗与郏敖系从兄弟,当与郏敖年岁相当,或比郏敖年岁还大都是有可能的。不能以周之立长立嫡比附楚国立嗣之制。楚国言其立嗣“恒在少者”,自楚武王、楚文王、楚成王已知皆非长子。立嫡立长可能自楚成王接受周赐胙后有所改变。 楚成王生于文王时的公元前684年伐蔡至公元前680年为取悦于息妫二次伐蔡之间,其间生堵敖、成王,成王当生于公元前682年左右,以此推算,楚穆王当生于公元前662年前后,楚庄王当生于公元前642年前后,楚庄王公元前622年应有子嗣,史载楚庄王初立(公元前613年)为麻痹对手,左拥右抱,故作消沉,此时至少也应有子嗣,王子午大概率也应生于此时。而其子共王十岁及位,乃公元前590年,生于公元前600年,大概率不是长子,但却应该是嫡长子。从之后楚共王立嗣在无嫡出的情况下,才在五宠子之间拜群望,埋璧大室让五子拜后选择接班人,已较大程度接受西周礼教。王子午也未必非得小于楚共王才可称楚叔,但即是王子午年岁大于楚共王,按礼制亦诸兄弟也不得称伯,而只能称楚叔,楚立嗣虽“恒在少者”,但见诸史籍的文献、铜器却鲜见有称楚伯者。 三、新命楚王与薳子倗的时代 M2同时出土一件倗作带铭文戈,铭文曰:“新命楚王酓【樊欠食】(此字从樊从欠从食),膺受天命,倗用燮不廷,.......”。此铭文提到“楚王酓【樊欠食】”显示薳子倗时代楚王之名,这当是一件判断墓主年代最有价值的铭文。李零先生以倗为薳子冯为前提,对此楚王名字加以音转讹变,把此字释为楚康王。此既有先入为主之嫌,证据也颇嫌不足。李佳浩先生释左边为“樊”,裘锡圭先生以右部上下从“欠”,从“食”实不误。 近见此字完整构字,笔者以为此字表义表声甚显。樊有围笼之意,以欠既表声又表意,欠身供食,笼中之兽即乃供奉之物,像虔诚事神之“虔”。应即楚灵王登基后之名“虔”字,此字本身既包含了对楚共王立嗣遍拜群望获得天意虔诚的遵从,也从侧面说明自己膺受天命继位的合法性。从器铭看,也应是楚康王之后的其中一位新楚王,反映此时诸公子争立,各自标榜正统的政治现实。并另有以樊表灵王之名“围”的深意,把自己作牺牲献于神祇,以表自己赤诚之心。此字释为虔,声、意相合,时代相符,可谓形神兼备。蒍子倗应该就是楚灵王时代的蒍子,在灵王夺得大位这场大变局中,铭文也显示倗坚定效忠新王的政治立场。 细考铭文薳子倗之“倗”字,亦似非“倗”字。“倗”之“朋”字,乃钱贝单位,像以绳穿贝,一系五贝,两系为朋,以两竖表两系,以短横表多贝在两系之下,横在底部;但此字两短横紧靠上部,实从二“干”,此字应该从“人”从“开”应为“并”字,上部两干因美化修饰相连,以致与朋型近。并乃两人或一人立于两干之上,此应即“并”字,以人并立表意,以开表声。疑此即《左传襄公二十五年》(公元前548年,楚康王12年)之子骈: “楚薳子冯卒,屈建为令尹,屈荡为莫敖。舒鸠人卒叛楚,令尹子木伐之,及离城,吴人救之。子木遽以右师先,子强、息桓、子捷、子骈、子盂帅左师以退。吴人居其间七日。子强曰:'久将垫隘,隘乃禽也,不如速战!请以其私卒诱之,简师,陈以待我。我克则进,奔则亦视之,乃可以免。不然,必为吴禽。’从之。五人以其私卒先击吴师,吴师奔,......八月,楚灭舒鸠。” 此一役,令尹子木亲自指挥右师,不见右师其他任何将领,却细述子强、子骈等左师五人之名,依《左传》之例,惜字如金,主将常常懒得述名,在此却对一偏师细述备至,必有其理由。说明此五人非同一般,五人皆有私卒,说明五人皆有封邑,实力不俗。此役楚大胜,楚王最后论功行赏,欲奖励令尹子木,子木却言实先大夫(薳子冯)之功,最后把功劳记在薳子冯儿子薳掩名下。此役实子强子骈等五人功劳最大,子木自知自己不太有资格获得奖赏,又不想将功劳送给子强等五位,虚言谦虚,最后把功劳送给薳掩。薳掩是年升任司马,数甲兵,量入修赋,赋车籍马,赋车兵,干的有声有色,最后交给子木,《左传》评价甚高,应是时任令尹子木非常赏识、并极力提携的人。但以之后的发展看楚灵王是极不喜欢薳掩,楚康王公元前544年卒,楚灵王掌令尹之职,次年也未说原因为何竟杀了薳掩。《左传》的春秋笔法是极力贬低楚灵王之政,暗示楚灵王杀害贤良,其实薳掩之杀身之祸可能舒鸠之役已经种下。 四、薳子骈有迹可循 以薳子倗即薳子骈,之后却不见子骈踪迹。以铭文“骈用燮不廷”之意而言,正如陶亮、于璐分析,“器主在此作戈之时似已身居高位,以楚王之名而讨不廷,口气颇有君之下吾一人之气概”,因此,李零等众多论者以为是康王时的令尹薳子冯;陶亮、于璐将薳子骈释为平王时的斗成然。但斗成然既获罪被杀,不及于家族其他亲属已是法外开恩,绝不可能葬制还有列鼎、成套编钟的礼遇。此必另有其人。以其之高位、王子午之孙、薳子之显要身份必有迹可循。以楚王是楚灵王酓虔,则蒍子骈应有迹可循。 楚灵王时代的薳氏位高权重者屈指可数。一个是薳掩为司马,系出薳子冯,楚灵王未及王位,任令尹次年公元前543年即被灵王所杀。《左传襄公三十年》:“楚公子围杀大司马薳掩而取其室。申无宇曰:'王子必不免。善人,国之主也。王子相楚国,将善是封殖,而虐之,是祸国也。且司马,令尹之偏,而王之四体也。绝民之主,去身之偏,艾王之体,以祸其国,无不祥大焉。何以得免?’”申公无宇是楚国极富远见的政治达人,以敢犯颜直谏刚直著称。其事迹更是雷人。追逃奴追到楚灵王章华宫,引经据典,言楚灵王窝藏逃奴即为盗;灵王未及王位违制用楚王之旗,直接砍断灵王之旗,但就是这样一个敢与楚灵王对着干的人,楚灵王却一次次未予追究,言楚灵王滥杀无辜似也十分不可信。薳掩被杀从申无宇口中可以看出端倪,薳掩可能是堵敖的忠实追随者,也是楚灵王夺位的主要障碍。之前与子木朋党关系也深受新贵族王子王孙的忌恨。所以,王子围担任令尹后,次年就将薳氏这个旧贵族的代表杀了。这个薳掩显不是薳子骈; 另两个分别是薳罢和薳启疆,分别任楚灵王令尹和太宰,皆应是上大夫中的卿位,符合薳子骈的条件。这两个人虽然也称薳氏,却追不到其所出。更为令人难以理解的是《左传昭公十三年》又一次追述之前杀薳掩取其室,夺薳居田。“薳氏之族皆王所不礼也”。但与此矛盾的是《左传昭公元年》公元前541年,“楚灵王即位,薳罢为令尹,薳启强为大宰”,竟然两个薳氏人物首先重用,若以昭公十三年之言,则薳罢与薳启强绝非薳掩之族。依《世本》所言,自薳氏始祖薳章——薳吕臣——薳贾——薳艾鬣——薳子冯——薳掩,前后不过六代,其族皆不远,何以薳罢、薳启强不在其族之列?这其实正好证明薳罢、薳启强之薳非以族为氏,乃以地为氏,与薳掩并非出自一族。 薳启强疑即《左传襄公二十五年》舒鸠之战的子强,传世青铜器有“王子啓疆鼎”时代为春秋晚期早段,疆与强通。疑此王子啓疆即薳启强,薳启强实为王子。而剩下薳罢可能即非薳子骈莫属了。以薳罢之作为与王子午之孙的身份也十分恰当,可以很好解释薳掩之族皆王所不礼,而又任用薳罢为令尹,此薳氏乃以地薳为氏,薳掩之薳氏乃以族为氏,两薳氏实非一族。 “并”有多之意,加马有美好之意,罢本意为网能,喻网罗贤能,以罢表并似可取,并收天下贤才,立意高远。罢、荡在楚春秋时期作名甚多,《左传成公七年》(公元前584年)“及共王即位,子重、子反杀巫臣之族子阎、子荡及清尹弗忌及襄老之子黑要,......使沈尹与王子罢分子荡之室”此时不但有个王子罢,还有一个屈氏子荡被杀;又有楚康王令尹子木之祖亦名子荡;在子木任令尹同时代还有个屈荡为莫敖,鲁昭公十四年(公元前528年,楚平王元年)再现屈罢,多释为之前的莫敖屈荡。此薳罢也又以子荡表。 但有疑问的是,薳罢若再加上子骈,一人三称何解?是否亦如楚王登基有改名之习。见诸文献克黄因子越之叛乱不杀,改名曰生。可见卿大夫随着地位提高变化,重新使用一个更能展现理想抱负的响亮名字不是孤例。以“荡”取大意,有荡平诸侯之气概。 五、变革的时代,跌宕的人生 薳罢在《左传》记载出场时间很晚,却上升很快。若以《左传襄公二十五年》(公元前548年)子骈首次出场,位在左师子强等五人中第四;《左传鲁襄公二十七年》(公元前546年)晋楚第二次弭兵之会,晋楚宋郑陈蔡先后有多位显要登场经过多轮斡旋,楚国计有子皙、子木、伯州犁参加。薳罢不见任何职,最后赴晋莅盟,却有晋侯享之的极高礼遇。“将出,赋《既醉》。薳氏之有后于楚国也,宜哉!承君命,不忘敏。子荡将知政矣。敏以事君,必能养民,政其焉往?”前有和平盟会,子木莅会衷甲,甚不得体,伯州犁预言子木将死。此有薳罢表现亮眼,行为得体,才思敏捷,展现极高的外交才能,一下脱颖而出。以致晋预言薳罢将领楚国之政。此杰出的外交才能,可能正源自于其父辈阚即楚城王之盟臣,耳濡目染,早有积淀,以致一下脱颖而出。 《左传襄公三十年》(公元前543年,楚郏敖2年),“三十年春王正月,楚子使薳罢来聘,通嗣君也。穆叔问王子围之为政何如。对曰:'吾侪小人,食而听事,犹惧不给命,而不免于戾,焉与知政?’固问焉,不告。穆叔告大夫曰:'楚令尹将有大事,子荡将与焉助之,匿其情矣’”。薳罢出使鲁国,鲁欲打听时任令尹的楚公子围情况,薳罢以自己这等小人物单管埋头做事还唯恐做不好,哪有心思打听那些事。穆叔再三盘问,终不告。穆叔断言楚灵王有大事,薳罢将参与其间,所以帮令尹隐瞒。以鲁国的政治观察,已敏锐判断出楚灵王的政变要发生,薳罢应是站在楚灵王一边。《左传昭公元年》(公元前541年)楚灵王杀郏敖自立,右尹子干逃晋,宫厩尹子皙逃郑,杀大宰伯州犁,加之之前的大司马薳掩,杀子玉之孙成熊。楚灵王杀这些都应该是坚定支持郏敖的阵营。而立即起用薳罢为令尹,说明鲁国当时的判断正确。 楚郏敖登基,有子嗣,说明已界成年,但鲜有郏敖事迹,整个郏敖时代,楚灵王任令尹,如同储君。一方面可能郏敖确实暗弱,没有经过任何政治历练,在应对当时晋楚激烈对抗争霸风云变幻的政治形势时,拿不出什么主意;另一方面身体状况不佳,最后也是灵王闻有病回去灵王取而代之;更有可能郏敖对灵王很多越制行为早有风闻,对灵王早生芥蒂,也有害灵王之行动,从事发后子干、子皙皆立即逃奔可以看出其中端倪。围绕王权的争夺,朝廷中的阵营对立应是十分激烈。 王子午一族,从王子午看任令尹时与楚康王的关系已不是十分融洽。公元前555年伐郑之役出现分歧中,双方对话都是通过中间传话,没有直接的对话交流。但王子午的表现是非常守臣道,最后善终于任上。其死后令尹之职让薳子冯接手,薳子冯竟听从申叔建议,托病不接受,推给子南,子南只干一年被杀。说明当时朝中的政治局面已经十分复杂。令尹这个首辅大臣不怎么好干。“楚灵王即位,薳罢为令尹,薳启强为太宰”。这当是薳子骈拥戴新命楚王,讨不廷的政治回报。更为重要的是楚灵王看中的还有其家族祖父两代显要,不但强大,还与楚康王不太融洽的过往,又有蔡国姻亲关系外援,成为优先拉拢的对象。更难得的是薳子骈不但年轻,还才能亮眼,用人非常时期,机缘巧合以致快速走上政治舞台。以王子午生于公元前614年前后,王孙誥辈当生于594年前后,薳子骈当生于公元前574年前后,至楚灵王公元前541年登基,薳子骈当33岁左右。 与楚灵王负面新闻不断不同的是,薳罢一直比较正面。但就是这样一个位极人臣,又聪敏异常的人,担任令尹后反而极少露面。在楚灵王许多欲侮辱诸侯、大夫等出格行动中,多见伍举、薳启强等谏阻声音,却从未见薳罢声音。《左传昭公五年》(公元前537年)薳罢为灵王迎娶晋侯之女。晋侯下堂亲送,执政上卿韩宣子如楚送女,大夫叔向为介,极尽礼仪。楚灵王却欲侮辱晋上卿、大夫,薳启强力谏,最后灵王曰:“不孤之过也,大夫无辱”。却未见薳罢的任何作为。薳罢可能是以另一种低调的方式劝谏。最终的结果是灵王放弃自己荒唐的决定。以楚灵王行事风格之荒唐、极端,却开创楚国最强盛时代,楚康王时代晋楚并霸,但晋明显更强大一些,诸侯更多是倒向晋国一边;灵王时代,楚灵王言予取予求晋国常常忍气吞声,听之任之。只能自我安慰是助长楚灵王骄纵之气,让其自取灭亡,实已毫无办法,作为首辅大臣的薳罢实居功甚伟。 薳罢最后见于《左传昭公六年》(公元前536年)“徐仪楚聘于楚,楚子執之,逃归。惧其叛也,使薳洩伐徐。吴人救之。令尹子荡帅师伐吴,师于豫章,而次于乾溪。吴人败其师于房钟,获宫厩尹弃疾。子荡归罪于薳洩而杀之。冬,叔弓如楚聘,且吊败也。”此宫厩尹多以为斗弃疾,实误。斗弃疾生活在楚共王时代,灵王时代弃疾之子孙韦龟、成然皆为方面大员而有封,被灵王夺封。斗弃疾实不及于此时。此宫厩尹实楚公子后为平王的弃疾。此事干系甚大,鲁大夫聘问为此事并有慰问。薳罢杀薳洩,不知薳洩与薳罢是何关系,虽未见追究薳罢责任。可能后续薳罢自己也有引咎降爵、降职等情事。自此役,薳罢淡出楚国政坛。 《左传昭公十一年》(公元前531年)“楚子在申,召蔡灵侯。灵侯将往,蔡大夫曰:'王贪而无信,唯蔡于感,今币重而言甘,诱我也,不如无往。’蔡侯不可。三月丙申,楚子伏甲而飨蔡侯于申,醉而執之。夏四月丁巳,杀之。刑其士七十余人。公子弃疾帅师围蔡。”“冬十一月,楚子灭蔡,用隐大子于冈山。”楚杀蔡灵侯,欺骗手段诱杀确实不光彩,从被执到被杀历时22天,同时杀死其士70余人。从蔡大夫的话可知,楚杀蔡的原因是楚长恨蔡不顺服,蔡有异志叛楚。楚灭蔡,又将蔡太子当做人牲祭奠冈山。最难过的无疑是薳罢夫人,国灭,父兄皆丧。最难堪的是薳罢,身为楚国首辅,却眼看着岳父、妻兄身首异处。夫人陪嫁之器蔡侯所有名字必须抹除。很可能蔡中姬丹即卒于此时。薳罢经此赋闲,更不问朝政。但经此一变,在楚平王随后的夺位之战中,薳罢可能因祸得福,因远离楚灵王而得免。薳子骈可能及于楚平王时代,作为灵王时代的宠臣令尹,可能寿及平王时卒,但在平王时代并未受到太大重用,反映在墓葬规模和用器可能都有所裁减。 楚灵王最后还有一个关键人物蔡洧,其身份甚为可疑。《左传昭公十三年》(公元前529年)“蔡洧有宠于王,王之灭蔡也,其父死焉,王使与于守而行.故薳氏之族及薳居、许围、蔡洧、蔓成然,皆王所不礼也”传蔡洧为蔡灵侯之子,又有宠于楚灵王,既言因蔡灵侯为楚灵王所不礼,又在自己乾溪之行中让蔡洧守楚,前后矛盾。杀其父,又用其子为其守楚,与常理不通。蔡洧的身份,后世多成小说家演绎的题材,多不靠谱。其蔡洧可能似薳子骈身份差不多,洧即薳,蔡只表明与蔡翁婿关系,称父,但却非其生父。蔡灵侯所以不听诸大夫劝阻,可能也依仗与楚的这层关系。灵王最后身边人皆去之,可能也包括薳罢这样极度信任的人。这也可能是《左传》春秋笔法,专门为薳罢遮掩最后背主的不义之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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