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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嘉丧乱后南迁的山西人(□张捷夫)

 司敬雪书院 2024-09-14 发布于河北

一、山西人南迁的规模  和流寓南方后的分布状况

我国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人口南迁,发生在西晋末年的 “永嘉之乱”。

晋惠帝在位期间,司马氏同室操戈,骨肉相残,发生了诸 王争夺政权的“八王之乱”。“八王之乱”又引发起匈奴贵族乘 机反晋的战争,刘渊起兵离石,定都平阳,不断同晋朝相互攻 伐。到晋怀帝永嘉年间,西晋政权更加衰败,北方局势更加混 乱。黄河流域的河北、山东、山西、河南以及淮北的大批汉族 人民,为了逃避战祸,纷纷南徙江淮。北方人民南迁后,大多 集中在长江流域荆、扬、梁、益诸州,也就是今天的江苏、安 徽、江西、湖北和湖南北部、四川东北部及陕西的汉中。南迁 的山西人,主要集中在湖北的江陵、松滋一带,其次是江苏沿 江南北岸的镇江、淮阴一带,安徽的芜湖、阜阳一带。在湖南 以及河南、陕西、山东也有一些。

南迁的北方人口,据谭其骧教授统计,从永嘉到南朝的刘 宋为止,大约共有九十万,占到北方人口总数的八分之一强。也 就是说,北方平均八人之中,有一人迁徙南方①。西晋太康年间,并州所属六郡()和当时属于司州的平阳、河东两郡,共有 十五万三千八百户@,以一户五口计算,共有人口七十七万。如 按上述八分之一的比例推算,则山西南迁人口约为九万左右,大 体上等于南迁人口总数的十分之一。

“惠怀之际,河东先扰”③。南下避乱者,山西人是比较早的。 流民南下,既有士族,又有平民。有的分散行动,有的则由世  家大族率领他们的宗族、乡里、佃客、奴婢集体行动。北朝颜  之推在《观我生赋》自注中说:“中原冠带随晋渡江者百家,故  江东有百谱。”@现在山西籍士族南渡者,根据《晋书》各传,略  述如下:

河东郭璞,其父郭瑗曾任太守。郭璞“博学有高才”,“词 赋为中兴之冠”。他看到大乱将临,“于是潜结婚昵及交游数十 家,欲避地东南”。先到庐江,继而过江。

太原温峤,原为并州刺史刘琨长史,受刘琨委托,携带忠 于晋室的汉族官员和乌桓、鲜卑贵族180人,渡江拥戴司马睿 称帝,建立东晋政权。

太原王承,西晋司徒王浑的侄子,永宁初曾任骠骑将军。 “值天下大乱,乃避难南下,……豫迎大驾。”

太原孙统,祖父孙楚曾任太守。孙统“幼与()绰及从 弟盛过江”。

河东卫瑜,西晋开国元勋卫璀的孙子。永嘉中,“瑜以天下 大乱,欲移家南行”,“乃扶舆母转至江夏”。

平阳邓攸,原为河东太守。永嘉末年,陷于石勒,后逃出 敌营,“遂至江东”。

对于大量南徙的北方人口,东晋政府采取一项特殊的政策, 即在流民集中的地方,陆续设立了和原籍地区同名的侨州、侨  郡、侨县,进行安置。“皆取旧壤之名侨置郡县,往往散居,无有土著。”⑤兹据《晋书 ·地理志》、《宋书 ·州郡志》记载,并参 照《永嘉丧乱后之民族迁徙》,就山西籍流寓人口而设立的侨郡 侨县,分列如下:

()在今湖北境内:

东晋咸康三年(337),侨立南河东郡于松滋,下统8个 县,包括安邑、闻喜、临汾等。刘宋孝建二年(455),属县 合并为4县。

在江陵侨立新兴郡,下辖3县,包括定襄。

在均县侨立平阳县,属于始平郡。

()在今江苏境内:

刘宋元嘉十九年(442),侨立雁门郡,领娄烦、阴馆、广 武、、马邑5县。雁门郡属于侨置的南兖州,治所在京口 (今江苏镇江)

在淮阴侨立上党县,属于淮阴郡。

在江都、高邮、泰县一带,亦曾侨立上党县,属于北济阴 郡。

在武进侨立榆次县,属于南濮阳郡。

()在今安徽境内:

东晋宁康二年(374),侨立上党郡,下辖上党、襄垣等 4县,寄居芜湖。随后省郡为县,属于淮南郡。刘宋元嘉九年 (432),又省上党县,并入襄垣县。

在阜阳侨立娄类县,属于汝阴郡。

在间县侨立娄烦县,属于西汝阴郡。

()在今湖南境内:

东晋侨立平阳郡,后省为县。刘宋孝建二年(455),并 于厥西。

()在今河南境内:

东晋末年,刘裕北平关洛,曾侨置蒲坂县,属于东京兆郡。

()在今陕西境内:  在南郑侨立南太原郡。

()在今山东境内:

刘宋元嘉十年(433),在长清侨立太原郡,领县3,其 中有太原县。

除侨郡侨县外,还在京口、广陵(今江苏扬州)、芜湖界内 设立南徐州、南兖州、南青州、南豫州等州一级的流亡政府。并 曾一度在“江北侨立幽、冀、青、并四州”,“后又以幽、冀合 徐州,青、并合兖州”⑥。

南下侨民,居于所在的侨郡侨县,保留原来的籍贯,并可  获得免除征调赋税和徭役待遇。侨州、郡、县各级政府的官员, 仍由南下的北方士族担任。这个政策,对于稳定南下流民,安  置流亡士族,有着很大的作用。

南寓侨民时间既久,逐渐纳入安定的生活,东晋政府认为 没有必要再对侨民实行特殊政策,而且,为了扩大租赋和劳役 的征调范围,提出了“土断”人户的办法。孝武帝时,中书侍  郎范宁陈述时政说:流寓江左的侨民,“自尔渐久,人安其业, 丘垄坟柏,皆已成行,虽无本邦之后,而有定土之实,今宜正  其封疆,以土断人户,明考课之科,修闾伍之法”⑦。就是说,应 将侨寓流民纳入所在本土籍贯,成为输课服役的编户齐民。土  断办法开始于东晋成帝咸和年间,到安帝义熙年间,先后进行  四次,原来设置的流寓郡县,多被裁撤并省。南朝的宋、齐、梁、 陈也曾进行过土断。

北方人口的大量南迁,给江南增加了众多的劳动力,特别 是带去了中原地区先进的生产工具和生产技术。在魏晋时期,南 方的经济还相当落后。东晋建立初期,后军将军应詹说:“江西良田,旷废未久,火耕水耨,为功差易。宜简流人,光复农官, 功劳报赏,比如魏武故事。”国火耕水耨,说明耕作粗放,产量 很低。随着北方流民的南徙,荒芜土地得到大量开垦,水利事 业得到兴修,农业生产技术普遍提高,从而推动了南方经济的 开发和发展。

、山西籍士族在东晋 统治集团的地位和作用

东晋王朝是在司马氏依靠南渡的侨姓士族、联合江东的吴

姓士族共同支持下建立起来的政权。琅邪王导实际上是东晋政 权的开创者,“王与马共天下”,形象地反映了当时的政治结构。 在东晋历时一个世纪的统治时代,琅邪王氏、颖川庾氏、谯国 桓氏、陈郡谢氏四大士族,相继充居显位,执掌大权,成为支 撑东晋局面的主要势力。在这个门阀政治的舞台上,以太原王 氏为代表的山西籍士族,也有一定的地位,发挥过重要的作用。

东晋王朝从建立开始,就在士族和皇室之间以及几大士族   之间存在着复杂的矛盾。东晋初年发生的王敦、苏峻之乱就是  这种矛盾的反映。琅邪王敦专任“阃外”,手控强兵于长江上游, 渐有问鼎之心。永昌元年(322)正月,他以“清君侧”为名, 在武昌发难,很快攻破京都建康。在大肆杀戮之后,还镇武昌, 遥控朝政。晋元帝司马睿忧愤而死,司马绍继位,是为明帝。司 马绍做太子时,即与太原温峤为“布衣之交”。即帝位后,拜温  峤为侍中、中书令,“机密大谋皆所参综,诏命文翰亦悉豫焉”温峤受到明帝的重用,甚为王敦所忌,于是让温峤去做他的司 马,实际上加以控制。王敦加紧篡位活动后,温峤逃回建康,向 明帝报告了王敦的阴谋。太宁二年(324),明帝下诏讨伐王敦,并以温峤为中垒将军,加强京城的防卫。就在这年七月,王  敦以其兄王含为元帅,率众五万突至秦淮南岸。温峤移屯水北, 烧毁朱雀桥,以阻击王军。接着,各地援军赶到,击败王含。王 敦随即病死,他所挑起的这场动乱即告平息。

王敦之乱平定不久,又发生苏峻之乱。苏峻本为流民帅,讨 伐王敦有功,被封为冠军将军,出任历阳(今安徽和县)内史, 负责江北的防务。其时,明帝病死,5岁的太子司马衍继位,即 成帝,朝中一切大事皆决于帝舅庾亮。庾亮感到苏峻日渐骄横, 终将为乱,于是征召苏峻入朝为大司农,实际上夺其兵权。苏 峻拒不应召,乃联合豫州刺史祖约起兵反晋。

当庾亮征召苏峻时,温峤正任江州刺史,坐镇武昌。温峤 虑必有变,即欲还朝,以备不虞。而庾亮复信说:“吾忧西陲, 过于历阳,足下无过雷池一步也”0。所谓“西陲”,系指都督荆、 雍、益、梁诸军事的荆州刺史陶侃。原来,“晋氏南迁,以扬州 为京畿,谷帛所资皆出焉;以荆、江为重镇,兵甲所聚尽在焉, 常使大将居之”⑩。建康所在地的扬州,是政治中心,而荆州是  保卫建康的屏障。荆州刺史往往都督七八州的军政,实力雄强, “分天下半”。强大士族和皇室的矛盾,往往表现为掌握重兵的 荆州藩镇和执掌朝政的中枢当局的对抗。在庾亮看来,荆州陶 侃对朝廷的威胁大于江外的苏峻,这是其一。其二,江州居于 荆、扬之间的军事要冲,乃“国之南藩,要害之地”。温峤既 是东晋的功臣,又在几大士族之间没有多少复杂的政治背景,由 他坐镇江州,有利于调节、缓和荆、扬之间的冲突。所以,庾  亮不轻易让他移动。

咸和三年(328)二月,苏峻攻下建康,纵兵大掠,驱役 百官,裸体士女,洗劫一空。庾亮逃往浔阳(今江西九江),征 召温峤进兵勤王。温峤联合陶侃,并推陶侃为盟主,共同举兵讨伐苏峻。“陶侃虽为盟主,而处分规略一出于峤。”庾亮与陶 侃素有怨隙,也赖温峤居中弥合,联军东下,消灭苏峻,收复 建康,东晋转危为安。

王敦、苏峻之乱平定以后,从咸和七年(330)到永和元 年(345),陶侃、王导、庾亮等相继去世。东晋政府以桓温 为都督荆梁四州诸军事、荆州刺史,上游军权一归于桓温。桓 温是被称为“文武奇才”的人物,他曾三次率师北伐,取得相 当进展。军至灞上,百姓犒师,父老感泣:“不图今日复见官  军”。但是,他之北伐并非真想恢复故土,而是“久怀异志,欲 先立功河朔,还受九锡”。他的政治野心使北伐活动半途而废。 兴宁元年(363)五月,桓温进为侍中、大司马、都督中外诸 军、录尚书事,权倾内外。太和六年(371),桓温废掉皇帝  司马奕,拥立司马昱为帝,即简文帝。第二年,简文帝忧愤而  死,临死前,立下遗诏:“大司马温依周公居摄故事”。又曰: “少子可辅者辅之,如不可,君自取之。”侍中王坦之(太原王  氏,西晋司徒王浑之弟王湛的曾孙)不同意这个遗诏,“自持诏  入,于帝前毁之”。司马昱乃命王坦之将诏书改为“家国事一禀  大司马,为诸葛武侯、王丞相故事”。本来,“()温初望简  文临终禅位于己,不尔便为周公居摄”⑩。居摄者,代替皇帝执  行权力。但是,无论“居摄”,还是“君自取之”,都是其他士  族所不能容忍的,只同意按照诸葛亮、王导故事行事。之后,桓 温一再要求赐他“九锡”,这是历代权臣篡位前的必要步骤。谢  安、王坦之等故意拖延,一直拖到九个月后桓温病死。在这关  系东晋王朝安危的关键时刻,王坦之起了重要的作用。

桓温死后,谢安担任宰相,他很注意团结其他士族。太元 八年(383)八月,前秦苻坚率领几十万大军南下进攻东晋, 在强敌压境、朝野震恐的形势下,谢安把兄弟子侄辈都派往前线,率军八万北上御敌。经过淝水一战,大败苻坚,使东晋再 一次转危为安。淝水战后,来自外部的压力减轻,统治阶级内 部的矛盾再次尖锐起来。谢安受到排斥,出镇广陵,不久病死。 孝武帝司马曜的同母弟会稽王司马道子代谢安为相,掌握了中 枢大权。

司马曜沉于酒色,是个昏君。司马道子同样是个“酣歌为 务”的酒徒,“姑姆尼僧,成为亲曜,并窃弄其权。凡所幸接, 皆出自小竖”。司马道子重用的王国宝(太原王氏,王坦之的儿  子,其从妹为司马道子妃),“少无士操,不修廉隅”。岳父谢安  恶其为人,抑而不用;舅父范宁疾其阿谀,力劝孝武帝将他贬  黜,但却受到司马道子的信任,迁为中书令。王国宝的族弟王  绪,也是一个佞邪之徒,司马道子同样倚为心腹。

司马曜和司马道子争夺权力,都要掌握藩镇以自卫。太元 十四年(389)七月,司马道子以王国宝之弟王忱为荆州刺史, 镇江陵。第二年,孝武帝以王恭(太原王氏,光禄大夫王蕴之  子,孝武帝王皇后之兄)为青、兖二州刺史,镇京口。王忱死  后,孝武帝乃授他所信任的殷仲堪为荆州刺史,从而长江上下  游两藩都掌握在孝武帝手中。太元二十一年(396),孝武帝  死,太子司马德宗是个白痴,继位为安帝。司马道子以皇叔、太  傅的身份摄政,权力更加膨胀。王国宝也迁为尚书左仆射,“参 管朝权,威震中外”。太原王氏两支,一为孝武皇后家,一为会  稽王妃家,成为互相仇隙的对头。

隆安元年(397)四月,王恭以诛王国宝为名,在京口举  兵,殷仲堪也在荆州举兵响应。司马道子无法抵抗两藩的兵力, 只得将王国宝、王绪杀死,以谢王恭,请求退兵。王恭退兵后, 仍然威震内外,司马道子非常害怕。司马尚之说:“藩伯强威, 宰相权轻,宜密树置,以自藩卫。”道子深以为然,任命他的司马王愉(王国宝之兄)为江州刺史,都督江州和豫州四郡军事, 以备王恭。

隆安二年(398)七月,殷仲堪、庾楷、桓玄等共推王恭 为盟主,再一次从京口起兵,进攻建康。王恭以北府兵将领刘 牢之为前锋。司马道子的世子司马元显派人诱说刘牢之倒戈,答 应事成之后让他担任兖青二州刺史。刘牢之倒戈袭击王恭,王 恭兵败身死,全家亦死亡殆尽。太原王氏的两支后裔在门阀政 治的斗争中先后覆灭。

宋代史学家洪迈在论及东晋的政局时说:“西晋南渡,国势 至弱, ……然其享国百年,五胡云扰,竟不能窥江、汉,苻坚 以百万之众,至于送死淝水。”洪迈认为,之所以形成这种局势, 主要在于东晋“以国事付一相,而不贰其任,以外寄付方伯,而  不轻其权,文武二柄,既得其道,余皆可概见矣”。洪迈考察 到的这种现象,从实质上讲,反映了东晋王朝从始至终处于 “主弱臣强”的状况。几个世家大族相替主政,掌握大权,他们 互相牵制,保持着一种相对稳定的政治平衡。为了保持平衡的 政治局面,他们又需要司马氏这个脆弱的皇权存在。谁要破坏 这种格局,就会遭到其他势力的反对。东晋王朝之所以能在江 左苟安100年,其原因就在这里。随着门阀政治的结束,东晋 政权也就在风雨飘摇中趋于消亡了。

、南渡士族的

经济基础和意识形态

南渡士族所赖以生存的物质基础,一是俸禄,其中建有功 勋的文臣武将还有封爵食邑。如温峤因功封为始安郡公,食邑 3000户。河东卫操继承祖父卫瑾的爵位,封为江夏郡公,食邑8500户,其弟卫瑜南渡后,首先投奔江夏。二是原籍故土的田 产已经丧失,南渡后自然要在江南开辟新的田园宅舍。为了避 免同江南士族在土地的占有上发生矛盾,他们把大部分庄园集 中在当时人口比较稀少的浙东一带。琅邪王氏、陈郡谢氏、高 平郗氏是这样,太原的王氏、孙氏也是这样。古籍中有以下一 些记载:

“初,()述家贫,求试宛陵令,颇受赠遗,而修家具。” “述之为宛陵,多修为家之具,初有劳苦之声。”“为家之具,谓  治生之具,田园第宅之类。”

()兰田于会稽丁艰,停山阴治丧。”兰田,即指王述, 袭父爵兰田县侯。

“王恭随父(王蕴)在会稽,王大(王忱小名)自都来拜墓, 恭暂往墓看之。”可见王忱的祖茔及其田宅亦在会稽。

“支道林、许()、谢(),共集王()家,谢顾谓众 人曰:'今日可谓彦会’。”②支道林系僧人,当时正居会稽。王蒙 系王蕴的父亲,于太元五年(380)为都督浙东五郡、会稽内 史,太元九年(384)卒于会稽。

孙统,“家于会稽,性好山水”。其弟孙绰,“居于会稽,游 放山水。十有余年,乃作《遂初赋》,以致其意”。并叙曰: “乃经始东山,建五亩之宅,带长阜,倚茂林。”

南渡士族在占有大片土地的同时,必然占有大量劳动力从 事耕耘。他们占有的劳力,既有随同南迁的佃客、部曲、奴僮, 也有渡江之后,“流民多庇大姓以为客”,即自耕农南渡后无法  维持生活被迫沦为地主的佃客。

关于南渡的山西籍士族广占田亩的规模和劳动力的人数, 史籍上没有具体的记载。倒是《世说新语 ·忿猾篇》记载着这  样一个故事:王恭和王忱有一次在何澄家饮酒,因为王忱强迫王恭多饮,两人翻了脸。王恭的府上有近一千人“悉呼入斋”, 王忱的左右亦命上前,“意便欲相杀”。何澄看到这个场面,大  惊失色,只好坐在两人中间加以隔离,方得分散。无疑的,王  恭府上的近一千人,都是他家的佃客、部曲和僮仆,人数之多, 是很惊人的,其经营土地的规模之大,也是可以想见的。当然, 由于地位和权势的不同,经营田园山泽的规模有大有小,甚至  有的完全依靠俸禄为生。据颜之推说:南渡士族中,有的“至 今八九世,未有力田,悉资俸禄而食耳”。太原王氏的王峤于  永嘉末年,携二弟渡江避难,司马睿说:他们三人是“名德之  胄”,“宜蒙饰叙,且可给钱三十万,帛三百匹,米五十斛,亲  兵二十人”。咸和初年,拜王峤为庐陵(治所在今江西泰和)  守,因为家贫,凑不起路费,朝廷又赐给布百匹,钱十万。王  峤可能属于那种“悉资俸禄而食”的人。

西晋统治阶级贪财聚敛,集中了大量财富,过着穷奢极欲 的生活。司马炎就是一个贪钱爱财的典型代表。他卖官鬻爵,贪  鄙无厌。司隶校尉刘毅当面说他不如汉朝桓、灵二帝,因为 “桓灵卖官,钱入官库,陛下卖官,钱入私门,以此言之,殆不 如也”。西晋王朝迅速地垮台,是同司马炎“帝风流靡”有着  直接关系。东晋王朝建立后,由于环境的变化和条件的限制,虽  然再未出现石崇与王恺“争豪”、视珍宝为瓦砾,以及王济(  原王浑之子,司马炎的女婿)用串起来的铜钱挂满马场的围墙  等一幕幕腐化丑剧,但是,贵戚官僚贪婪荒淫的行为并未收敛。 例如王国宝执掌大权时,“贪纵聚敛,不知纪极,后房伎妾以百  数,天下珍玩充满其室”。统治阶级的豪侈荒淫,是建立在对  农民残酷剥削的基础之上的。就在司马道子父子和王国宝当权  的初期,范宁就说:现在边界上没有战争,而国家仓库却虚耗  空匮;现在百姓服役,一年几乎没有三天的休息,以致“残刑剪发,要求复除,生儿不复举养,鳏寡不敢妻娶”。“臣恐社稷 之忧,积薪不足以为喻”。国家危亡就在眼前了。

和门阀政治相适应的,反映在意识形态领域,便是玄学的 进一步发展,成为笼罩思想界的统治思潮。大多数贵戚官僚 “唯玄是务”。太原王氏的王湛、王承、王述,祖孙数代都是世  有高名的玄学之士。王承到达江左后,“渡江名臣王导、卫频、 周凯、庾亮之徒皆出其下,为中兴第一”,可见名气之大。太  原孙盛“善言名理”,陈郡殷诰“尤善玄理”,两人在一起谈论  玄学,端上饭来也顾不得吃,彼此大甩“塵尾”,“毛悉落饭中, 食冷而复暖者数四,至暮忘餐,理竟不定”。这是一种正规的  学术讨论。

玄学强调“以无为本”,反映在政治上就是“无为而治”,以 维护门阀士族的统治秩序。王导、谢安作为东晋名相,他们实 行“镇之以静,群情自安”和“镇以和靖”的政策,就是“无 为而治”思想在政治上的表现。这种政策,对于调和统治阶级 内部各派政治努力的矛盾,稳定东晋政局,起了一定的作用。从 总体上说,玄学之风的消极作用是很大的,危害是很深的。玄 学家们整天坐而论道,逃避现实,又想做官,又不想涉及世务。 如太原王蒙和沛国刘恢并为谈客,受到上流社会的仰慕。刘淡 官到丹阳尹,王蒙官到司徒左长史,可谓位高权重,但他们放 弃职守,无所事事。刘恢死后,孙绰为之诛曰:“居官无官官之 事,处事无事事之心”,比较准确地刻画出这伙尸位素餐者的 面貌。孙统也是一位名士,他请求担任鄞县令,又转为吴宁令, 最后改任余姚令。但他“居职不留心碎务,纵意游肆,名山胜  川,靡不穷究””。这伙“吏非吏,隐非隐”的人物,实际上是  一群“寄生虫”。

玄学名流讲究容貌、风度,“望若神仙”。他们佯狂醉酒,放浪形骸,走向极端。王忱自恃才气,嗜酒为命。他“一饮连日 不醒,或裸体而游,每叹三日不饮,便觉形神不相亲”。他的岳 父遇难,王忱乘醉前往探望,“忱与宾客十许人,连臂被发裸体 而入,绕之三匝而出”,可见上层社会的风气败坏到何等地步。

玄学是一种唯心主义哲学。这种虚无荒诞的思潮以及放诞 恣情的社会风气,自然要遭到进步思想家或有识之士的反对。早 在西晋末年,河东裴顾(河东士族,地理学家裴秀之子)就是反 对玄学的杰出代表。他著《崇有论》,针锋相对地批判玄学的 “贵无”论。大书法家王羲之有一次与太傅谢安共登建康冶城, 王对谢说:“夏禹勤王,手足胼胝;文王旰食,日不暇给。今四 郊多垒,宜人人自效;而虚谈废务,浮文妨要,恐非当今所 宜”。王羲之直接指出虚谈废务,足以误国。玄学是为腐朽的 门阀政治服务的,随着门阀政治逐渐退出舞台,玄学也随之衰 落下去了。

注释:

①谭其骧:《永嘉丧乱后之民族迁徙》(原载《燕京学报》第 15)

②《晋书》卷14《地理志》。

③《晋书》卷72《郭璞传》。

④《北齐书》卷45《颜之推传》。

⑤《隋书》卷24《食货志》。

⑥《晋书》卷15《地理志》。

⑦、3《晋书》卷75《范汪传附范宁传》。

⑧《晋书》卷26《食货志》。

⑨、⑬《晋书》卷67《温峤传》。

⑩《晋书》卷73《庾亮传》。

⑪《通鉴》卷128《宋纪》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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⑫《晋书》卷81《刘胤传》。

⑮、《晋书》卷98《桓温传》。

⑩《通鉴》卷103《晋纪》258《晋书》卷64《简文三子传》。

《容斋随笔》卷7《东晋将相》。

0《晋书》卷75《王湛传附王述传》。 《世说新语 · 品藻第9》。

《世说新语 ·仇隙第36》。

《世说新语 ·识鉴第7》。

《世说新语 ·文学第4》。

5《晋书》卷56《孙楚传附传》。

《世说新语 · 言语第2》。

《南齐书》卷14《州郡志》。

《颜氏家训》卷4《涉务篇》。

9《晋书》卷75《王湛传附王峤传》。 30《晋书》卷45《刘毅传》。

《晋书》卷75《王湛传附王国宝传》。 《晋书》卷75《王湛传附王承传》。

《晋书》卷82《孙盛传》。 5《晋书》卷75《刘炎传》。

《晋书》卷58《孙楚传附孙统传》。 《晋书》卷75《王湛传附王忱传》。 38《晋书》卷80《王羲之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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