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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发表于《北京晚报》2025年1月11日第14版《五色土·知味》副刊。晚清学者俞樾（1821-1907）是浙江德清人，字荫甫，道光三十年（1850年）中进士，廷试时以“花落春仍在，天时尚艳阳”诗句应对“淡烟疏雨落花天”试题，得到主考官曾国藩的激赏，成为曾门弟子。先任翰林院编修，又出任河南学政，遭弹劾罢官，便举家移居苏州，潜心学术数十年，完成著作五百余卷，经史训诂、诗词曲赋无不涉猎，被尊为海内大儒。曾国藩评价道：“李鸿章拼命做官，俞樾拼命著书”，士林传颂一时。俞樾在故乡并无房产，搬来苏州也只能长期租房居住。同治八年（1869年）租下位于马医巷的一处潘氏旧居，格局狭小，母亲又从闽北归来，无法安置，便买下巷西头潘家的一块空地，新建了一所宅院，共三十多间房屋，极大改善了生活条件。宅中正厅名为“乐知堂”，由侍郎彭玉麟题匾，西侧的花厅悬老师曾国藩所题“春在堂”匾。春在堂后还有一小块L形的空地，南北边长十三丈，东西边长六丈多，各宽三丈。俞樾与夫人商议，想在此打造了一座花园，可是他罢官已久，囊中羞涩，无力承担工程费用，所幸得到湖广总督李瀚章、江苏布政使恩锡等官员的资助，才得以构亭筑轩、叠石开池、栽花种树。此园平面宛如曲尺，景致又有曲折之趣，故名“曲园”。俞樾亲撰《曲园记》，并从此自号“曲园居士”。文学家俞平伯先生是俞樾的曾孙，幼时亲炙曾祖父教诲，在曲园长大，后来继承了这份祖产，并于上世纪五十年代捐献给国家，先后成为苏州市文联、戏曲研究所等单位的办公场所，文革中损毁严重。1980年后予以全面重建，并多次修缮，大致恢复了原有的景致，但细节有所出入。宅第门厅朝南，内悬“探花及第”匾。全宅分为三路，设有多座厅堂建筑，院中略有山石、花木点缀。其中有一座小竹里馆，借用王维辋川别业中的景名。花园在西北部，南侧的春在堂向北延伸出一间小轩，题为“认春”，源自唐代白居易诗句“认得春风先到处，西园南面水东头。”狭长的庭院沿西墙布置一条直廊，沿东墙堆叠假山。假山以湖石掇成，高度不足二米，内藏洞穴，山径盘旋，可拾级而登，山顶平坦，放置石桌石凳，是赏月的佳处。山北构筑一座半六角形平面的回峰阁，居于垒石基座之上。院西有曲水亭，依临一湾“凹”字形平面的水池，与回峰阁相望。院北端为三间书房，题为“达斋”，取“曲而达”之意，与南面的认春轩遥对。由此折而向东，穿过竹篱，沿游廊可至尽端的艮宧——“艮”是八卦之一，代表山，象征东北方位，还有“止”的含义；“宧”字音移，指房屋的东北角，其南有小门，通向主人卧室。如此一座小园，只有咫尺之地，一拳石，一勺水，却成为清末江南名园，诗家题咏不绝，主要是因为俞樾的缘故，正所谓“园以人传”。北廊的壁间嵌有关于曲园的诗文石刻，其中可见篆字写成的“曲园”二字，一方一圆，以表规矩之意。园中建筑尚存堂、轩、阁、亭、斋、室各一，回峰阁、曲水亭和西廊的进深都仅有一半，尺度控制很好。曲池形状既曲又方，正与篆书“曲”字暗合。昔日水池面积要更大一些，周环十一丈，池上曾架设小桥，俞樾诗中还提到过一个“小浮梅槛”，略有泛舟之意，不知何指。假山规模有限，仍竭尽辗转起伏之能事，大有幽趣。园中主要种植了一些较矮的植物，如文竹、玉兰等，小有风致。原地本有两株高柳，因为担心侧覆压坏房舍，不得已伐去，未能仿效东晋陶渊明门前五柳的典故，俞樾引为憾事。在此园徜徉，可想象当年俞樾与家人清雅幽静的日常生活，山林之乐，存乎一心，正如其诗中所云：“吴中盛园林，高下穷土木。而我虱其中，亦有园一曲。一曲渺乎小，在我则已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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