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复严树森 (咸丰十一年十月二十九日) 转发题记:苗沛霖利用太平军和捻军对清廷构成威胁之机坐大,河南巡抚严树森较早敏锐地觉察到危机。咸丰十一年三月,严公在写给朱学勤(浙江仁和塘栖镇人,时任户部主事、军机章京)的信中就谈到:“苗练党羽潘四等已踞三河尖,扼我长淮,網我鹾利,渐有蚕食中土之谋。”四月廿八日,严公在给朱学勤的信中再次言及:“贲皇(苗姓尊为得姓始祖,此借指苗沛霖)本桀骜难驯,年来驾驭牢笼,费尽心力,渐可就我范围。自闻夷务之变(英法联军犯京师),忽生跋扈之心,然尚隐而不发,冀可潜移默化。自於下蔡筑圩为扼截长淮之计,距寿城三十里遂据险以夺利权,自孙家太擅杀无辜,又令有所藉口,太阿倒持,几於不可复制。以贲皇之横逆,事事令人发指,自应早除内患,惟当此捻、粤交乘,应接不暇,岂容操之太促,又增勍(劲)敌,此所以审顾踌躇,隐忍而不敢轻发也。现仍极力维持,倘必不可挽回,亦惟有声罪致讨。总之,此间人心可用,兵力亦可用,以顺击逆,师直为壮,以全力制之,或不致漫无把握”。是时,严树森认为除苗虽时机尚不成熟,但应早做准备。其后苗沛霖叛,朝廷于九月二十四日谕令:“四川川北道苗沛霖、著即行革职,并拔去花翎,撤销勇号。即著袁甲三、李世忠调派官军,并会合贾臻、田在田、严树森、毛昶熙等各路兵勇,奋力进剿,以申国法(《同治朝实录》)”。严树森于是写信给曾国藩,相约讨苗。而曾国藩、曾国荃兄弟率湘军清扫天京外围战略要地安徽安庆、桐城、庐江,以及无为(庐州府下辖州)、运槽(含山县首镇)等储粮之地后,兵胜力疲,分兵驻守,自顾不暇。曾氏兄弟主谋金陵,急于增添“进取之兵”,力主由曾国荃回湘募勇六千人来皖(见曾国藩《曾国荃回湘募勇片》)。曾国藩接严树森信札后,赓即于次日作复。 渭春【1】尊兄大人阁下: 军务旁午,未得时通笺候。昨辱翰教,约以共讨苗逆【2】,并审剿捻大捷。豫省兵事废弛久矣,阁下莅任伊始,创立骁果营,拔将才于下僚,练生兵为劲旅。期年之内,壁垒一新,遂使凶逆歼除,威棱丕著。慕容出奇于东涧;韦睿决胜于钟离。以古方今,亦何多让!东省窜匪迭经败衄,僧邸【3】乘胜逐北,已抵邳州。此股扑灭,齐、豫皆可肃清。新主乘乾,南北迭奏捷书,曷胜庆幸! 苗逆狂悖,罪不容诛。翁中丞【4】始则屡疏保其忠良,以贻养痈之患;继则屡疏表其必叛,以著先见之明;逮苗逆围寿七个月,又屡疏请援请饷;不谓城破之后,既不能引决殉难,反具疏力保苗逆之非叛,团练之有罪。是非颠倒,令人百思不解。然既已入告,自当静候批谕。豺狼之性断难驯扰,勉强羁縻,为患更大。倘竟用抚议,则将来之变且不可问。目下庐郡未复,多都护【5】难以越剿寿春;李希帅【6】新授抚鄂之命,亦难遽来皖境;彭雪帅【7】新擢皖抚,所部但有水军,别无陆师;九舍弟【8】一军分守安庆、庐江、无为、枞阳、运漕、东关六处,只堪自固,无力进剿。且当置苗逆于度外,俟庐州克复,李帅【9】所部全驻六安一带,然后敝处亦拨一旅,会合雄师同讨苗逆。届时再行会奏。此际且姑与之虚而委蛇,与之为无町畦。拙见如此,不审卓裁以谓何如?舍弟【10】回湘募勇,期于年底到营,俟以新兵换出防兵,再筹进取方略。 浙事日棘,萧山、绍兴俱已失陷。纵宁波借夷人之力得以幸完,而宁饷为绍、萧之贼所隔,衢兵为严、兰之贼所隔,省垣诚有坐困之势。杭倘不保,湖州、上海恐为其续,东南海滨逆氛连为一片,更不知如何收拾! 胡润帅【11】竟尔不起,尤深浩叹!忧国之诚,好贤之笃,驭吏之严,治军之整,不特当世所罕见,即古人亦岂可多得?昨具一疏,略陈荩绩咨达冰案,想阁下亦同深感怆也。肃泐布复。并请台安。诸惟心鉴。 (转录自《曾国藩全集·书信》) 广西巡抚新繁严树森第六世裔孙严训朝转录 2025.02.20 注: 【1】渭春即指严树森。严树森(1814-1876):原名澍森,字渭春。四川新繁人,祖籍陕西渭南。道光二十年(1840)举人。咸丰元年(1851)夏,以内阁中书部选改授湖北东湖知县,历同知、知州、知府、道员,咸丰九年(1859),擢按察使,入觐召见四次,遵旨改今名(即由澍森改为树森);咸丰十年(1860)闰三月,升布政使,十月擢河南抚兼督。同治元年(1862)调湖北巡抚,三年为官文劾降;四年特起广西按察使,五年擢贵州布政使;十一年(1872),赏四品顶戴,署广西按察使。光绪元年(1875)四月,授广西布政使,十一月擢巡抚;二年二月二十八日卒,年六十三。 【2】苗逆指苗沛霖。苗沛霖(1798-1863):字雨三,安徽凤台武家集人,县学生员,初以塾师为业,曾投捻军。咸丰六年(1856)办团练,接受胜保招抚;十年(1860)趁英法联军犯京师之际,于蒙城建天顺王国,自称“河北天顺王”;十一年,围寿州,被太平军封为“奏王”;同治元年(1862),倒戈诱捕陈玉成献于胜保;二年再度反清,被僧格林沁率部击败,死于乱军中(亦说为陈玉成旧部所杀)。 【3】僧邸:邸,高官居住地;此借指僧格林沁。僧格林沁(1811-1865):博尔济吉特氏,科尔沁左翼后旗(今属内蒙古)人,蒙古族。道光五年(1825)被选为特纳木多布济的嗣子,晋封扎萨克多罗郡王,入为御前行走;十四年授御前大臣、迁领侍卫内大臣、王蓝旗蒙古都统、镶白旗满洲都统等职。咸丰五年(1855),积功晋封扎萨克博多勒噶台亲王;九年(1859),败英法联军。同治四年(1865),出击捻军时中伏战殁,时年五十五岁。谥“忠”。 【4】翁中丞指翁同书。翁同书(1810-1865):字祖庚,号药房,又号和斋,江苏常熟人,道光二十年(1840)进士,选庶吉士,授翰林院编修。咸丰元年(1851),应诏陈四事;三年,命赴扬州佐钦差大臣琦善军营,积功迁少詹事;六年,先后赞画琦善、托明阿、德兴阿军事,以克瓜洲功,命以侍郎候补,赐黄马褂;八年六月,授安徽巡抚,庐州再陷,移军定远,定远陷,移军寿州,下部议,革职留任;十年,英法联军犯京师,太平军陈玉成攻寿州,苗沛亦趁机围攻寿州,翁同书抚剿失据;十一年,召还京,以贾臻代署巡抚。同治元年(1862)曾国藩劾其养痈为患,被革职逮问下狱。 二年,改戍新疆。三年,卒,复原官,赠右都御史,谥文勤。 【5】多都护指多隆阿。多隆阿(1817-1864):字礼堂,呼尔拉特氏,达斡尔族。生于齐齐哈尔。满州正白旗。十六岁披甲当兵,选入前锋营。咸丰二年(1852)起,历任骁骑校、翼长、副都统,至咸丰十一年时(1861)迭升至正红旗蒙古都统和荆州将军。 【6】李希帅指李续宜。李续宜(1823-1863):字克让,号希庵,斋号耻不逮斋;李续宾弟。湖南湘乡(今湖南涟源)人。以文童从军,积功擢同知、知府、道员、按察使加布政使衔,咸丰十一年(1861)擢安徽巡抚;胡林翼殁,诏授湖北巡抚,旋调安徽巡抚。同治元年(1862),受命代办钦差大臣,督办安徽全省军务,旋丁母忧,告病,二年十一月卒,年仅四十岁,赐恤,谥勇毅。 【7】彭雪帅指彭玉麟。彭玉麟(1817-1890):字雪琴,尊为“雪帅”,号退省庵主人、吟香外史。安徽安庆府人,祖籍衡州府衡阳县(今湖南衡阳市衡阳县渣江)。少避居衡州府,就读石鼓书院。咸丰三年(1853),受曾国藩邀,入湘军,创水师且分统。战岳州,赏花翎同知后,历知府、道员、按察使、布政使,十一年三辞安徽巡抚,改任水师提督、兵部右侍郎。中法战争时督办军务,晚年累官至两江总督兼南洋通商大臣、兵部尚书、一等轻车都尉。光绪十四年(1888),扶病再阅长江水师;十六年(1890)逝于衡州湘江东岸退省庵,享年七十五岁,赠太子太保,谥刚直。 【8】九舍弟指曾国藩之九弟曾国荃。曾国荃(1824--1890),字沅甫(圃),号淑纯,湖南湘乡白杨坪(今湖南双峰)人。曾国藩四弟,族中行九。咸丰二年(1852)优贡,后随兄筹湘军,六年起独领一军,八年后积功历同知、知府、道员、按察使;十一年因攻陷安庆,以布政使衔赏穿黄马褂,继又赏头品顶戴,时人尊为“曾方伯(布政使)”。同治二年(1863)擢浙江巡抚,三年率湘军破天京,加授太子少保,封一等威毅伯,赐双眼花翎。官终礼部尚、两江总督兼通商事务大臣。光绪十六年(1890),卒于任,年六十七,赠太傅,谥“忠襄”。 【9】李帅:指李续宜,见“注5”。 【10】舍弟:曾国潘称其九弟曾国荃,详见“注7”。 【11】胡润帅指胡林翼。胡林翼(1812-1862):字贶生,号润芝,亦作润之或詠之,湖南益阳泉交河人。道光十六年(1836)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二十年后,先后充会试同考官、江南乡试副考官;二十六起,历任贵州安顺、镇远、黎平知府,贵州贵东道,四川按察使,湖北按察使,咸丰五年(1855)三月擢湖北布政使,四月署湖北巡抚;六年復湖北省城武昌,实授湖北巡抚,赏头品顶戴,太子少保;十一年(1861)八月,克复安庆省城,赏加太子太保及骑都尉世职,三十日,因病呕血卒于安徽军中(郭嵩焘《胡文忠公行状》载:以疾薨于武昌抚署),赠总督,谥文忠。 附一:曾国藩《曾国荃回湘募勇片》 (咸丰十一年十月十四日) 再,水陆各军攻克无为州、运漕镇后,距江宁仅二百里,本可乘贼情惊惶之际,直捣金陵老巢。无如曾国荃一军,深人贼之腹地,得一处须守一处。现分守安庆、枞阳、庐江、无为、运漕、东关六处,人数尚嫌单薄,别无进取之兵。坐失机会,实属可惜。应令曾国荃赶紧回湘,添募六千人来皖,替守各城。抽出现在守兵,进剿巢县、和州等处,冀与下游都兴阿扬州之师联为一片,庶剿办易于得势。理合附片陈明,伏乞皇上圣鉴。谨奏(《曾文正公全集·奏稿》)。 附二:曾国藩《参翁同书片》 (同治元年正月初十日) 再,前任安徽巡抚翁同书,咸丰八年七月间,梁园之挫,退守定远。维时接任未久,尚可推诿。乃驻定一载,至九年六月,定远城陷,文武官绅殉难甚众。该抚独弃城远遁,逃往寿州,势穷力绌,复依苗沛霖为声援,屡疏保荐,养痈贻患,绅民愤恨,遂有孙家泰与苗练仇杀之事。逮苗逆围寿,则杀徐立壮、孙家泰、蒙时中以媚苗,而并未解围。寿城既破,则合博崇武、庆瑞、尹善廷以通苗,而借此脱身。苗沛霖攻陷城池,杀戳甚惨,蚕食日广,翁同书不能殉节,反具疏力保苗逆之非叛、团练之有罪。 始则奏称苗练入城,并未杀害平民;继则奏称寿州被害及妇女殉节者不可胜计,请饬彭玉麟查明旌恤,已属自相矛盾。至其上年正月奏称苗沛霖之必应诛剿一折三片,脍炙人口。有“身为封疆大吏,当为朝廷存体制,兼为万古留纲常。今日不为忠言,毕生所学何事”等语,又云“誓为国家守此疆域,保此残黎”,俨然刚正不屈,字挟风霜。逮九月寿州城破,翁同书具奏一折二片,则力表苗沛霖之忠义。视正月一疏,不特大相矛盾,亦且判若天渊。颠倒是非,荧惑圣听,败坏纲纪,莫此为甚! 若翁同书自谓已卸抚篆,不应守城,则当早自引去,不当处嫌疑之地;为一城之主,又不当多杀团练,以张叛苗之威。若翁同书既奉谕旨,责令守城,则当与民效死,不当濡忍不决;又不当受挟制而草奏,独宛转而偷生。事定之后,翁同书寄臣三函,全无引咎之词,廉耻丧尽,恬不为怪。 军兴以来,督抚失守逃遁者皆获重谴,翁同书于定远、寿州两次失守,又酿成苗逆之祸,岂宜逍遥法外?应请旨即将翁同书革职拿问,敕下王大臣九卿会同刑部议罪,以肃军纪而昭炯戒。臣职分所在,例应纠参,不敢因翁同书之门第鼎盛瞻顾迁就。是否有当,伏乞皇上圣鉴训示。谨附片具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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