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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懷瑾先生|五百年必有王者興

 大山860 2025-0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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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年必有王者興,

其間必有名世者。

——《孟子》 

“五百年必有王者興”。這句話,已成為歷史命運的名言。我在兩三年前算歷史命運時,更肯定了孟子“五百年必有王者興”的預言。自周公以下,五百年有孔子;孔子以後五百年有漢武帝、董仲舒等;又過了五百年,出了梁武帝和達摩;再五百年後,就是宋明理學家王陽明等;之後五百年就是現代,是中國文化自周公以來的第七個五百年。我們已經老了,不行了,年輕的同學們趕緊努力,以後就看你們的啦!下面這句話值得注意。“其間必有名世者”,在這五百年中間,一定有“名世者”。什麼是名世者呢?就是一個大人物。這個大人物一出現,他的聲名、威望就震撼全世界。

 ——《孟子與公孫丑》

“五百年必有王者興”這句話,是由孟子明確提出來的。而在中國文化中,五百年是歷史文化命運的大關鍵,三十年為一世,這一世當中有一個變化;六十年為一個花甲,兩個花甲是一百二十年,又是一個變化;而一個花甲有五紀,即十二年為一紀,在“世”與“紀”的當中,又都有小的變化。六十年中小變化,一百二十年大變化,五百年更大的變化。

由王陽明到現在四百多年,這個歷史的大命運,是一個關鍵,所以講算命啊,我們這個民族,交運脫運之間,是很苦的。在這個過來以後,你們青年一代,現在就要努力,未來五百年的命運,操之在你們的手裡。不過要看你們能不能挑得起,五百年的命運能不能做一個黏膠,把這中間連起來黏住。假設你們還不能做個黏膠,前後就聯結不起來了,中華文化斷了怎麼辦?所以看青年同學哪一位能夠充實自己,能夠真正挑得起來,才能承先啟後,繼往開來。

——《孟子與盡心篇》

文化學術,關係世界人類的命運,國家社會的興衰,至深且巨。在歷史上,無論東方或西方,任何一個國家社會的演變,以及戰爭的原因,常被視為是政治、經濟的動亂。其實,這個動亂的根本,還是在於文化學術。

——《中國文化泛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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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文化的演變與發展,我們可以再用一個新的觀念來說,在人類歷史文化的發展過程中,有兩個非常尖銳對比的事實,它始終存在於歷史的現實之中。

一、為人盡皆知的歷史上治權的事實,包括古今中外歷代帝王的治權,這是一般人所謂的大業。

二、為學術思想的威權,它雖然不像歷史上帝王治權那樣有赫赫事功的寶座,但是它卻在無形之中領導了古今中外歷史的趨向,而非帝王將相之所能為。過去中國的文化界,尊稱孔子為“素王”,也便是內涵有這個觀念。這是千秋大業,也許當人有生之年,卻是長久的寂寞淒涼,甚之是非常悲慘的,可是它在無形之中,卻左右領導了歷史的一切,而且它有永久的威權和長存的價值。

前者在莊子與孟子的共同觀念中,應該稱之謂“人爵”;後者稱之謂“天爵”。而且我們借用孟子的“五百年必有王者興,其間必有名世者”的兩句話來講,在人類歷史文化發展史上,的確若合符節,並非虛語。因此,我們在前面說過,姑且借用西曆紀元作標準,以五百年作一階段,簡要地說明本題的內涵。

(一) 周代文化——文武周公階段

第一個五百年間,便要從周公的學術思想開始(約當西元前一一一五至一〇七九年間)。因為孔子的學術思想,是“祖述堯舜,憲章文武”,而且也自認為隨時在夢見周公,推崇“鬱鬱乎文哉”的周代文化,是集中國上古以來文化的大成。

(二) 孔孟思想的階段

第二個五百年,約始自西元前五七一至五四五年間,才是孔孟思想興起的階段。孔子生於周靈王二十一年(西元前五五一年)。孟子生於周烈王四年(西元前三七二年)。由此而經六國到秦、漢時期(西元前二五五至二〇二)。孔孟與儒家的學術思想,雖然崛立於魯衛之間,但當此時期諸子百家的學術思想普遍流行,道、墨、名、法、縱橫、陰陽等家,彌漫朝野,它們被諸侯之間所接受和歡迎,還勝於孔孟思想。即如漢初統一天下,從文景開始,也是重用道家的黃老思想。

一直到西元前一四〇年間,由漢武帝開始重視儒術,再經公孫弘、董仲舒等的影響,因此而“罷黜百家,一尊於儒”。孔子的學術思想,和董仲舒等所代表的儒家思想,才從此而正式建立它的學術地位。這也正是司馬遷所說“自周公卒,五百歲而有孔子。孔子卒後至於今五百歲,有能紹明世,正易傳,繼春秋,本詩、書、禮、樂之際,意在斯乎!意在斯乎!小子何敢讓焉”的階段。但在西漢這一階段的儒家學術思想,著重在記誦辭章與訓詁之學,並無性命的微言與道統問題的存在。而且當時的代表大儒董仲舒,他是集陰陽、道家思想的儒學,也可以說是外示儒術、內啟陰陽讖緯之學先聲的儒學。至於公孫弘等見之於從政的儒行,幾近“鄉願”,遠非孔孟的精神,司馬遷在《史記》上列述公孫弘的史事,備有微言,不及細述。

(三) 儒、道、佛文化思想的交變階段

到了第三個五百年,正當西曆紀元開始,也正是新莽篡位到東漢的時期(王莽於西元九年正式篡位。而且揚雄所著《太玄》的術數之學,另啟東漢陰陽術數的儒學思想之漸)。由此經漢末到三國之間,也正是儒家經學的注疏集成階段,將近三百年來兩漢的儒學,到此已近於尾聲。代之而起的,便是中國文化史上有名的“三玄”——《易經》《老子》《莊子》之學的抬頭。從此曆魏、晉、南北朝而到梁武帝的階段,便是佛教禪宗的初祖——達摩大師東來的時期(梁武帝自西元五〇三年建國,達摩大師的東來,約當西元五一三年間的事)。我們必須注意王莽的思想,也是承受儒家政治思想的一脈,以恢復井田制度的理想為目的。但他缺乏心性修養之學的造詣,與孔、孟的儒學思想無關。

在這第三個五百年間,自漢末三國之際,由於佛教傳入之後,儒、佛、道三家的優劣,和宗教哲學的爭論,以及有神(非宗教之神的觀念)與無神之辯,一直延續到隋唐之際。有關這些文獻的資料,我們都保留得很多,可惜注意它的人並不太多。因此可說這個時期,是儒、道、佛文化思想的交變階段。

其次佛教的各宗,也在此階段開始逐漸萌芽。例如與禪宗並重的天臺宗,也自梁天監十三年到唐貞觀年間正式形成。負有盛名的天臺宗智者大師,便在隋開皇十七年間才開張他的大業。

如果以儒家學術為主的立場來講,這五百年間可以說是儒學的衰落時期。

(四) 隋、唐文化與儒、道、佛及理學勃興的階段

第四個五百年,便是隋、唐文化到宋代理學興起的階段。中國佛教十宗與中國佛學體系的建立確定,便是由隋到初唐而至於天寶年間的事(約當西元六〇〇至七五六年間)。但這個階段,卻是中國文化最光榮的階段,也可以說是唐代文化鼎盛的階段,可是儒家的學術思想,除了詞章記誦以外,並無太多義理的精微。其中最值得一提的:

(1)便是文中子融會儒、道、佛的學術,影響領導初唐建國的思想頗大。

(2)其次,便是孔穎達有關儒學注疏的撰解,以及天寶年間李鼎祚《易經集解》的完成,都對漢儒之學有其集成的功勞。

禪宗的興盛:但自唐太宗貞觀之後,從達摩大師傳來一系的禪宗,南能(在南方的六祖慧能)和北秀(在北方的神秀)之後嗣,便大闡宗風,風靡有唐一代。我們如果強調一點說初唐的文化,便是禪的文化,也並不為過。但在此時期,道教正式建立,道家和道教的學術思想,自貞觀以後,也同禪宗一樣,同樣地具有極大的影響力。因為佛教受到禪宗影響而普遍地宏開,於是引起中唐以後,中國文化史上有名的韓愈辟佛事件。

韓愈辟佛開啟宋儒理學的先聲:韓愈辟佛事件及其著作《原性》《原道》和《師說》的名文,是在唐憲宗元和間(約當西元八一九年)的事。我們說句平實的話,只要仔細研究韓愈的思想和當時文化與宗教的情形,與其說韓愈是在辟佛,毋寧說韓愈是在排僧,或者可以說在激烈地排斥佛教的形式而已。至於韓愈在《原道》中所提出“博愛之謂仁”的思想,那是從他專門研究墨子思想的心得,融化入於儒家思想之中。一般人都忘了韓愈的學問,致力最深的是墨學,因為後世很多人忘記了這個重點,便人云亦云,積重難返了。其實,除了韓愈的辟佛,漸啟後來宋儒理學的先聲之外,真正開啟宋儒理學思想的關鍵,應該是與韓愈有師友關係的李翱所著之《複性書》一文。

禪宗五家宗派的隆盛:由大曆、大中(西元七七〇至八五三年)到元和、鹹通、開成、天複(西元八三九至九〇一年)乃至五代周顯德(西元八八四至九五六年)之間。禪宗的五家宗派,鼎峙崛起,各自建立門庭,互闡禪宗。如溈仰宗所建立〇圓相的旨趣,開啟宋代“太極圖”的先河。曹洞宗的五位君臣,取《易經》重離之卦的互疊作用,激發宋代邵康節的易學思想。臨濟宗的“三玄三要”之旨,對宋儒理學的“太極涵三”之旨趣,極有影響。

此外,雲門宗和法眼宗的說法,也都與理學有息息相關之妙。

(五) 宋儒的理學階段

第五個五百年,便是繼晚唐五代以後宋代儒家理學的興起。宋太祖的建國,正當西元九六〇年間的事。到了乾德五年(西元九六七年)便有中國文化史上有名的“五星聚奎”的記事。這個天文星象的變象,也就是後世一般人認為是感應宋初“文運當興”的象徵。因此認為宋初產生了理學的五大儒,就是“五星聚奎”的天象應運而生的。

到了宋仁宗景德年間(約當西元一〇〇〇年間),儒家的理學大行,已有要取禪宗而代之的趨勢。但在此之先由宋真宗開始,道教也大為流行,一直影響了徽、欽北狩和高宗南渡的局面。在此同時可以注意的,便是西元一〇六八年間,宋神宗起用王安石,又想要恢復井田制度等的理想,因此宋代的黨禍和理學門戶之爭,便也在此時期揭開了序幕,這是中國文化學術史上一件非常遺憾,也許可以說是一件很有趣的史事。

可是在當此之前五百年間,禪宗的王氣將衰,到了這個五百年間,宋代五大儒的理學思想,崛然興起而替代了禪宗五家宗派的盛勢,雖曰人事,豈非天命哉!

(六) 明代理學與王學的階段

第六個五百年,就是由宋儒朱熹、陸象山開始,經歷元、明而到王陽明理學的權威時期。朱熹生在建炎四年(西元一一三〇年),卒於慶元六年(西元一二〇〇年)。陸象山生於紹興九年(西元一一三九年),卒於紹熙三年(西元一一九二年)。朱熹的“道問學”和“集義之所生”的宗旨,和陸象山的“尊德性”而直指心性,不重支離瑣碎的探索,便是中國文化史上非常有名的朱、陸思想異同之爭的一重學案。到了明代憲宗成化和嘉靖之間(約當西元一四七二至一五二八年間),王陽明理學的思想大行,從此以後,中國文化思想的領域,大半都是陸、王的思想。

由此經明武宗而到萬曆,王學大行,末流所及,弊漏百出,終至有“聖人滿街走,賢人多於狗”之譏。理學到此,已勢成強弩之末,也與禪宗一樣,都有等分齊衰之慨了。

(七) 清代經學與理學的階段

第七個五百年,就是清初諸大儒,如顧炎武、黃梨洲、顧習齋、李二曲等人,遭遇國亡家破之痛,鑒於明末諸儒“平時靜坐談心性,臨危一死報君王”的迂疏空闊,大唱樸學務實,學以致用於事功的成就。一變明末理學的偏差,大有宋儒陳同甫、辛棄疾的風範。而且極力鼓吹民族正氣的良知,延續中華民族的正氣和中國文化的精神,因此影響直到清末而產生了國父孫先生的思想,如《建國方略》和《心理建設》等等,也可以說是承接顧炎武、黃梨洲之後而繼孔、孟儒家思想,融會古今中外的文化學術而構成簡明易曉的大成。

由清兵入關而到甲申建國的時期,也便是西元一六四四年間的事,從此自十九世紀的末期而到現在的二十世紀,我們的學術思想和歷史文化,又遭遇一個古今中外未有的巨變階段。理學的形式和禪宗的新姿態,似乎正在復活,它將與古今中外的洪流,有接流融會的趨勢。衡之歷史的先例,以及《易經》術數之學的證驗,很快的將來,新的中國文化的精神,必將又要重現於世界了。孟子說:“五百年必有王者興,其間必有名世者,由周以來,五百有餘歲矣。以其數,則過矣,以其時考之則可矣。”

我們這一代的青少年們,真需要發心立志,記住張橫渠的“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名訓,作為國家、為自己事業前途的準繩。

——《中國文化泛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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