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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可叹的李贺

 《黎宁》 2010-06-06

今天偶翻古文观止,读到韩愈《讳辩》这篇文章,文章的前言介绍中说:李贺是唐代一个杰出诗人,很有才华。在他二十一岁那年被推选参加进士考试。因他父亲名晋肃,晋肃的“晋”与进士的“进”同音,嫉妒他的人扬言李贺参加进士考试犯了他父亲的名讳,即没有避讳他父亲的名字,因而不宜参加进士考试。为此韩愈特地写了《讳辩》这篇文章替李贺辩护。读完文章,在钦佩韩公的大气磅礴、有力辩驳和幽默的语调同时,我不由地对文章后面的东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为什么参加考试还要避讳?为何李贺会引起他人的妒忌?是谁在借题发挥妒忌李贺?又是谁有这么大的能力连韩公出面述文都不能使李贺参加进士考试呢?于是,我就去查资料,等我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大致原委后,我的心情郁闷至极,除了感叹还是感叹。

李贺,字长吉。祖籍陇西,生于福昌县昌谷(今河南洛阳宜阳县)。家居福昌之昌谷,后人因称李昌谷.据《新唐书·卷二百三·列传第一百二十八·李贺》记载:“系出郑王后。七岁能辞章,韩愈、皇甫始闻未信,过其家,使贺赋诗,援笔辄就如素构,自目曰高轩过,二人大惊,自是有名。为人纤瘦,通眉,长指爪,能疾书。……”

李贺自得韩愈、皇甫的赞赏,一时被世人称为诗鬼,元和二年,18岁的他又以一首《雁门太守行》名噪一时,声震长安,长安城里几乎人人都会吟诵“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每天来拜访求见者络绎不绝,年轻的李贺自不免扬扬得意,自命不凡,有些飘飘然。这一天,下人进来通报有人求见,李贺接过名刺一看,原来是一个叫元稹的毫无名气的校书郎,而且这校书郎是明经擢第,与正宗的科举出身的人相差了好几个等级。(自汉始,凡是以阐明经学者朝庭可录取做官,至唐朝仍沿用。凡是以经学入第者为明经,而以诗赋入第者为进士)。李贺就瞧不起,不愿与这样的人交流,于是就在名刺上回复到:明经擢第,何事来见李贺?与你交往,让别人怎么看我?。元稹在门外等了大半天,人没见着,等来的却是这样带有侮辱性的回复,自然是气愤至极,当即拂袖而去,元稹本就是个心胸不宽的人,自此对李贺就心生妒恨。

大唐元和四年,即公元809年,韩愈任河南令,时年李贺18岁,李贺凭着出众的才华,当然也凭着韩愈的赏识,在洛阳顺利通过河南府试,得了第一名,即将赴长安“应进士举”,参加来年正月礼部举行的考试。消息传到昌谷家中,母亲、妻子都为他感到高兴,锦绣前程和大道通途,似乎已在李贺面前铺开,只等他到长安进士及第了。

那些天,前来贺喜的人很多,李贺整日被人请来请去,忙得不可开交。这天,河南府派出一些车马,要送洛阳考生去京城长安赶考。临行前,李贺才想起来自己忙晕了头,竟然忘了一项重要的事情没做,自己没有按朝廷要求准备“五人联保”文状,原来唐代科举,对考生资格审查很严。《唐会要》上说,凡参加进士科考试的文人,须把家庭背景写清楚,列出清单,递交礼部备案。还要求考生“五人联保”,其中一人出了问题,大家都得担责任。考生个人若触犯了法律,须自报或由他人举报,若有隐瞒不报的,则该组联保考生三年内不准报考。

李贺便赶紧去找韩愈,(我很疑惑他为何去找韩愈而不去找其他的考生呢?是他人妒忌不肯为其担保?是李贺人缘不好找不到人为自己担保?还是李贺瞧不起他人不愿他人为自己担保?)韩愈只好以个人名义为他出了具保文状。具保文状上写着:“李贺:河南府考生,不是冒籍;其父去世,已满三载,不在居丧之列;出身清白,不是娼优囚犯子弟。”

  这样写虽不错,但这样做就违纪了,因为“五人联保”是常例,一人保举是特例,是要冒风险的。但李贺想,自己乃天下名士,诗文早已风靡两京,加上有文坛领袖韩愈保举,所以心存侥幸,殊不知这样做给他留下了终生的遗憾。

    唐代的进士考试,每年最多录取二三十人,如果李贺参加考试,其他考生自然就少了一分希望。加上李贺平时自恃才高,所交往的那些朋友,不是官宦子弟,便是一些名士。一般的文人,只有请他吃饭、向他求诗的份儿,很难成为他的朋友。在李贺参加河南府试取得第一名后,便有人嫉妒他,到处散发帖子诋毁他,这些帖子经过精心策划,大意如下:李贺父名晋肃,“晋”与“进”谐音,李贺不避父亲名讳,既犯了大唐《嫌名律》,又是不孝之行为。所以,李贺不举进士为是,入试进士为非!洛阳多处官署都有这种帖子,只是李贺忙于应酬,不知情罢了。

大凡一个人太有才了,太辉煌了,周围的人就会自惭形秽,感到不舒服。尽管李贺没有得罪那些人,实际上已经得罪了。当时洛阳考生来到长安后,统一被安排在河南府设在长安的驿馆内,由河南府统一提供食宿。李贺也和其他应试的文人一道同住在河南府驿,加上他没有参加“五人联保”,只有韩愈一人替他写了具保文状,就被其他考生抓住了把柄,那些人叽叽咕咕议论纷纷,非常不友好,甚至有点予除之而后快。这样一来,李贺便直接感受到了压力。

  李贺成了众矢之的,无奈之下李贺只好疏通一些关系,缓解这种压力,他又想起了韩愈,再次向韩愈求助,请他对不利于自己的舆论进行干预。

  韩愈实在是太喜欢李贺了。他远在洛阳,马上写了一篇《讳辩》为李贺解围,他义正严词地质问:“父名‘晋肃’,子不得举‘进士’;若父名‘仁’,子不得为‘人’乎?”他引经据典,先由避讳的规定说起,继而举例证进行阐释,说明李贺并未违犯条律。最后,韩愈指出,现在一些人诋毁李贺,引申讳法,是借机压制人才!

今天看来韩公的《讳辩》固然气势磅礴,说理简洁充分,有理有据,痛快淋漓,为历代所欣赏,给后人留下了一笔宝贵的遗产。但在当时,有人却不买账——《旧唐书》就指责韩愈信口开河,观点偏激。同时《讳辩》对李贺而言是帮了倒忙,也给他带来了更大麻烦。李贺之事本来应该低调处理,好好在河南府考生中做些劝导说服工作,掩饰过去也就算了。但韩愈是名人,《讳辩》一发表,便轰动全国,天下瞩目,并引起了有关名讳问题的大讨论。另外,李贺的朋友——当时在京的张籍、张彻、权琚、杨敬之等人,为了安慰李贺,便在河南府驿摆酒造势。这无疑是火上浇油,使考生们更加反感。他们蠢蠢欲动,酝酿着更大的行动。这时,已高居相位的权德舆,开始注意考生的异常动向,他怕事情闹大了,又担心韩愈牵连过甚,招致非议,便赶紧把韩愈的好友时任工部侍郎的皇甫召来:“昌谷李贺本无错,错就错在他名气太大了,今又有韩公之辩,树大招风,风之无形,受损的必然是树了。那些考生,就是摇撼李贺这棵树的‘风’,若考生们酿出事端,李贺这棵树倒了,考生们却散于无形,很不划算呀!”于是,皇甫赶紧去安抚李贺。与此同时权德舆将时任监察御史的元稹召来,让他妥善处理李贺参不参加进士考试的事情。

元稹是个心胸狭窄的人,这些天他也一直在关注着事情的进展。当年自己被李贺羞辱一事,他一直耿耿于怀,这些年看到李贺声名如日中天,内心更是忌恨,得这个机会,岂有不公报私仇之理?于是,他在奏书中称:李贺不宜参加科举,须将其除名方呵护朝廷礼法。

李贺压根没想到,自己年轻时的一次小小过错,竟然酿成了自毁前程的巨大悲剧。

在哪个惟有科举一条人生路的时代,失去科举考试的机会,李贺的命运是可想而知了。“吾年二十不得志,一心愁谢如枯兰”,绝望之余,李贺只好终日闭门不出,写一些悲苦诗句聊以自慰。后来经过韩愈的多方推举,李贺最终总算谋了一个“奉礼郎”的从九品的小官,负责管理皇家祭祀的一些礼仪之事,这对于有“诗鬼”之称的李贺来说,这实在是一种奇耻大辱。三年后,妻子去世后,他万念俱灰,辞掉了差事,前往潞州投靠张彻,过了两年寄人篱下的生活。公元816年,年仅27岁的李贺,在家中郁郁而终。

李商隐在《李长吉小传》道:长吉生二十七年,位不过奉礼太常,时人亦多排摈毁斥之。又岂才而奇者,帝独重之,而人反不重耶?又岂人见会胜帝耶?咳,是什么原因造成了李贺短暂而坎坷的一生?是腐朽的制度?是遇人不淑?是人的妒忌心?还是命运使然?似乎有,又不全是。性格成就命运。李贺的命运悲剧难道不是他的性格造成的吗?性格偏激,恃才傲物,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终究酿成如此的人生悲剧,实在是令人可惜,可悲,可叹!

写到这我不由地想起前一段时间看到的一个帖子,说的是因在百家讲坛以品读三国而红透天的易中天大师,在作客北京卫视科教频道的《非常网络》时,在被问到“与余秋雨的网络战是不是为了保持名人热度”等问题时,易中天说,“我拒绝回答愚蠢的问题。”易中天还多次以讥讽的口吻问主持人还要继续愚蠢下去吗?嘲讽应该开个主持人培训班;质问主持人怎么就是不明白自己的意思等。主持人林白和姜华几度被噎到无语,特写镜头中甚至能看到他们面露难色、眼泛泪光。连易大师那么有学问的人都如此“偏执狭隘,狂妄自大”,我们就更能理解年轻气盛的李贺了。只是,但愿像李贺这样的悲剧别再上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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