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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血沉朔漠之兵败土木堡1

 昭忠祠 2010-07-03
军行当日出仓皇,遗恨千秋此战场。碧血至今沉朔漠,丹心终古护君王。垂堂误入奸阉计,勒鼎遥留词客伤。昭代春秋隆祀典,满庭生气溢馨香。 —— 《题土木堡显忠祠》

公元1449年的中秋节,在距离北京西北两百余里的一个叫土木堡的小镇上,突然发生了一件震惊天下的大事。 时年23岁的明朝英宗皇帝朱祁镇被蒙古瓦剌部的骑兵俘获,明朝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振被部将所杀,扈驾亲征的明朝兵部尚书邝野、户部尚书王佐、内阁大学士曹鼐、英国公张辅、驸马都尉井源以下50余名朝廷重臣死于乱军之中,在瓦剌精骑的突击之下,明朝五十万北征大军,几乎在一个上午时间里就全军覆没了。

五百五十七年后的今天,我们仍然可以想象得出,那一天的土木堡发成了多麽惨烈的一幕:

瓦剌骑兵蹂阵而入,四处驰冲,猝不及防的明军一片混乱,互相践踏,尸横遍野,溃不成伍,英宗的护卫亲军也被冲散了,未散的亲兵试图全力保护皇帝乘马突围,但到处都是乱兵,御驾根本无法出去。这位年轻的天子,下马盘膝,面南而坐,静静的等待着命运的安排。当瓦剌士兵簇拥着朱祁镇来到也先大营的时候,明朝使臣惊诧地认出了他们的皇帝。紫禁城的主人就这样成了蒙古人的俘虏。

明大理寺丞萧维祯,礼部左侍郎杨善等人侥幸逃出土木堡,而50多万士兵中,最终跑回京城的只有极少数。随着从前线败退下来的士兵不断地出现在京师的大街小巷上,北京的天空越发阴霾了,紫禁城里更是愁云密布,这一切就如同这个恼人的秋天。大臣们焦急地打听着皇帝的下落,没有人知道皇帝在什麽地方,留给这些残兵败将的只有那段惊魂未甫的记忆。

那场大乱过后,土木堡遗尸蔽野塞川,明朝京军所属的骡马二十万匹,以及大量的衣甲、器械、辎重、粮草均为也先所得。
消息传至北京,明庭内部对于如何抗击瓦喇犯边,分歧很大。为对付瓦喇嚣张气焰,英宗与王振决定动用京军主力“御驾亲征”,这引起了朝臣们的激烈反对。在庭议之中,兵部最先反对亲征,兵部尚书邝野、侍郎于谦上疏劝谏“六师不宜轻率出关”;吏部尚书王直率各部同僚一百余人集体上奏:“今秋暑未退,旱气未回,青草不丰,水泉犹塞,士马之用未充,兵战凶危。”面对反对意见,英宗皇帝毅然决然,他回答说“卿等所言,皆忠君爱国之意,但虏贼逆天悖恩,已犯边境,杀掠军民,边将请兵救援,朕不得不亲率大军剿之。”百官伏地叩首,恳请阻留。英宗不为所动,亲征大事就这样仓促的决定了下来。

后世对于英宗的亲征决策,多有批评。有一种观点认为,王振为了建功,故意招惹瓦喇,挑动边衅。有的学者认为这是因怒兴师,还有的人认为英宗亲征是受了王振的蛊惑挟持,甚至有人认为,英宗与王振君臣借亲征为名,借机到塞外狩猎游玩,寻找刺激。这些批评对不对呢?我认为这些批评有偏颇之处。也先对明朝,表面臣服,以贡马为名刺探军情,入寇之心由来已久。王振发现其虚报名额,滥讨赏赐,而且与实数出入较大,明摆着是要欺瞒明廷,故忍无可忍,按实际人数给赏,并削减马价以为惩戒。王振此举,从严格意义上讲,并没有什麽不对的地方。“为了建功,故意挑衅瓦喇”这个罪名从何谈起?至于也先指责明人失信,无非是寻找开战借口罢了。天子亲征,原本可以激励士气,振奋人心,宣扬国威,从而起到上下同心,同仇敌忾的作用。瓦喇犯边,气焰嚣张,边境口岸多有陷落,如此危急之秋,作为一国之君,怎麽可能有闲心,借机巡狩塞上,打猎游玩呢?英宗与王振作出的御驾亲征的决定,论其本意,还是可以肯定的。事后多年,英宗回忆此事,也曾经表白说:“比先我出来,非为游猎私己之事,乃是为了天下生灵,躬率六军,征讨沲北”至于说王振为了建功立业,蛊惑挟持天子,这个结论也有点严重了。王振虽为司礼监太监权倾朝野,但英宗亲政有年,绝非傀儡木偶,有明一代,君主集权更胜前朝,一个太监居然挟持天子亲征,在明朝是不大可能的事情。要说在亲征之事上,王振与英宗心心相通,所见略同,恐怕更为可信一些。

英宗的御驾亲征的决定,虽说草率,但也并非完全是因怒而兴师。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明初的国防战略了。

明朝初年,明太祖防范蒙古内侵,遣徐达、常遇春等名将经营北平,后又分封诸子典兵,与沿边各将分守塞下,建立亲王巡边之制。洪武帝临殁之际,仍以北部边防为念,曾对建文帝亲授御边机宜:

如果北骑南行,不寇大宁,即袭开平。可命西凉都指挥同知张文杰、庄德;开平都督宋真、宋晟;辽东武定侯郭英皆以兵会。辽王以护卫军悉数北出,山西、北平诸王亦然。令郭英、宋真翼于左;庄德、张文杰翼于右。燕、代、宁、辽、谷诸王居于中,彼此相护,首尾相救。

明太祖塞前出击的计划,其目的是歼敌于塞外,以开平、大宁为外围据点、以北平、宣府、大同为防御纵深。以塞王护卫军会同沿边明军,在防御正面吸引阻滞敌军。而后在东西两翼,调集明军精锐。庄得、张文杰率军出宁夏;郭英、宋真率军出辽东;从左右两翼突然实施钳形突击,务求歼敌于长城之外。这个防御计划,犹如摆了一个东西数千里的口袋阵,虚其腹心,实其两翼,其实是一个宏大的“坎尼”式的作战方案。

洪武塞外歼敌的计划,作为战略构想尚可,但是实际执行起来,难度很大。一,在冷兵器时代,这个计划所涵盖的战场容量过于庞大,尤其是东西两翼,一为辽东,一为宁夏,相隔数千里,难以协同,两翼之军,千里袭敌,难以保密,扑空事小,若有不慎,很有可能被各个击破。二,保证这一计划的顺利实施,需有运筹全局的统帅以及强有力的指挥中枢,以便有效的调配各藩与边将的行动。而建文帝长于深宫,未经军旅,威信不彰,又无良将帅才可用,显然无法驾驭全局。三,这个计划几乎动员了所有沿边诸军,而北骑南下,原本趋利,有利则进,无利则退,更兼机动作战,飘忽不定。作为防御计划而言,明廷动用兵力过于庞大,全攻全守,虽为积极,并非实用,恐劳军糜食,得不偿失。

以后,明成祖以燕藩起兵靖难,迁都北京之后,天子驾重而御轻,明朝遂成擎裘之势,此举虽有利于控制北方,但首都毕竟在国境线边缘,战略位置过于靠前。尤其是永乐帝将大宁送与蒙古兀良哈部后,开平失去犄角之势,孤悬于塞外,一旦有警,难以固守。成祖为肃清沙漠,改积极防御为主动出击,调精兵劲旅于九边,倾其国力,先后五次远征漠北,打击北元残余势力,意图削弱蒙古各部,防患于未然。明成祖的这种“以攻为守”的国防策略,其实是一种典型的“斧头”战略,在潜在对手没有形成威胁之前,突然一斧子劈将下去,以重兵掏其心腹,予以沉重打击,使其常怀恐惧,无法安宁,以防止其成势坐大。

另外,后人对明成祖将大宁故地赠与兀良哈,多持批评意见,认为大宁、东胜两卫内迁,开平、兴和孤悬于外,九边外围丧失依托,是自撤藩篱之举,这直接导致了明中后期边防之患,属于战略失策。此论虽说不无道理,但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明成祖命宁王内迁,其背后的政治背景姑且不论,将大宁赠与兀良哈,约其为外藩的笼络政策也可以不谈。单从军事角度去看,塞外开平、兴和、大宁、东胜四镇,虽为坝上第一道防线,但是地势开阔,无险要可凭,无边墙可依,北骑朝发夕至,四面围攻,阻断外援,明朝不发兵相救,则无法固守;发兵相救,则有可能被敌所趁。因此,明成祖即使不把大宁送与兀良哈,随着明朝中后期,整体军事力量的下降,塞外四镇也难以保全。现在看来,明成祖将大宁之地赠与兀良哈是经过一番考虑的,宁王就藩大宁,麾下多精兵骁骑,所处塞外之地,一旦勾结北元问鼎神器,中原恐不能制。永乐帝以靖难起家,深恐后世再有靖难之事。在朱棣看来,大宁内迁,其利有三:一可削弱宁藩,消除隐患;二可履行诺言,取信于外;三可笼络兀良哈部,起到分化北元的目的。永乐帝的国防战略实为:对人不对地,不计较塞外一城一地之得失,注重打击分化漠北各部的有生力量,从而确保明朝在军事上的绝对优势与战略主动权。这其实是一种“先发制人”的遏制性战略。

永乐帝共五次大举出塞,每次动员全国之力,所率马步火器诸军五十余万,配有庞大的辎重部队,对漠北实施深远突击,每次历时五个月,兵锋直至斡难河(今蒙古国鄂嫩河)与忽兰忽失温(今蒙古国乌兰巴托东南)。前三次,战果颇丰,后两次无功而返。宣德帝即位后,虽然继承了祖父的积极防御的战略思想,但是放弃了远征漠北的计划,宣德三次巡边,实际上是将“积极的遏制战略”调整为“有效的吓阻战略”。 从永乐五荡边尘,到宣德三巡北境。在四十年的时间里,明朝皇帝共八次御驾亲征,征讨漠北,虽然成效各不相同,但是可以看出这段时间,明王朝凭借强大的国力,更兼士马雄盛,火器精良,其国防战略极具进攻性。

历史总有惯性的一面,统治者的战略决策有时也被以往的惯性思维所左右。明王朝自1368年北伐中原以来,在长达半个多世纪的时间里,掌握着对蒙古人的军事优势。从来都是明朝主动出击,很少有被动挨打的时候。这种以往的军事优越感,在明朝统治者的心目中根深蒂固。如今瓦喇居然主动犯边,挑衅天庭,这在明朝皇帝看来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在如此情况下,紫禁城的主人朱祁镇与他思想上的“导师”王公公,其内心深处的恼怒是不难想象的,“御驾亲征”似乎也就成了一种没有选择的选择了。不过这种盛怒之下做出的决定,应该说是对明王朝以往“以攻为守”的国防战略的一种传承,御驾亲征本身无所谓对错,问题是如果在军事操作,战役组织与后勤补给上没有做好,那就有可能酿成一场真正的军事灾难。
土木之变一个月之后,整个战场仍然惨不忍睹。

九月十二日,提督居庸关都指挥同知杨俊上报兵部:近日在土木拾到所遗军器,计盔6000顶,甲5080顶,神枪1100余支,神铳600支,火药18桶。

九月十三日,宣府总兵昌平伯杨洪又报知兵部:于土木拾到盔3800余顶,甲120余领,圆牌290余面,神铳2200余把,火箭44000余枝,神机火炮800门。

朱祁镇所率的50万大军是明朝京营的所有精锐,就这样窝窝囊囊的断送于瓦剌之手,而也先所率的瓦剌骑兵总数也不过2万人。50万大军败于2万人之手,中国战争史上除了“淝水之战”之外,还不曾有过这样的战例。最糟糕的是明朝皇帝也被瓦剌人俘虏,消息传来,举国震惊,没有什麽新闻比这更具爆炸性,从官员到老百姓,大家忧心忡忡地议论着,史称“英宗北狩”。这是明王朝建国八十一年以来,从没有过的一次耻辱。随着土木战场上的一片狼藉,长达十四年的正统时代,也在此嘎然而止了。

北京的秋天应该是最美的季节,而“土木之变”后的京城,朝野上下,忐忑不安,那出自草原的战争狂飙即将席卷而来。土木惨败的次日,皇帝被俘的确凿消息自西长安门悄然传入皇宫。第二天京师戒严,对大多数人而言,淅沥拉拉的秋雨侵袭京城,所带来的不仅仅是一丝寒意,更预示了一个多事之秋。

也许1449年的中秋节注定不会花好月圆,也许这个叫土木堡的小镇注定要被载入史册。历史也注定要在这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而这一切尽然如此的沉重。

五个世纪以来,有许多人凭吊过土木古战场,其中不乏文人墨客,徘徊沉吟,吊古伤怀。也许除了诗文怀古之外,有人会思考一些更深层次的问题。这次惨重的军事失利究竟是什麽原因造成的?这究竟是偶然还是必然?哪些人应该为这场悲剧负责?笔者试图围绕这些问题,去揭示这场军事灾难的本来面目。


第一章 六师无奈出京都

其实,说到整个事件的起因,就不得不提到王振这个人。

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振,河北尉州人,早年在地方上当过几任学官,永乐末年,自残入宫。

此人入宫时,大概三十岁上下的样子,且有家有子,拥有一定的社会经验,非涉世未深的小宦官可比。王振原本就是儒生出身,识文断字,知书达理,且颇有城府,在明初宦官群体中算得上是佼佼者。

明宣宗在宫中设内书堂,由王振来教谕宦官读书,此后王振被宫人尊称为“王先生”,这实际上为王振日后确立“中官领袖”的地位铺平了道路。不久,明宣宗派王振赞襄东宫为局郎,侍奉小太子朱祁镇读书,在王振的精心照料与敦敦诱导之下,太子对他不仅感情深厚,而且敬畏有加。英宗即位之初,太皇太后掌权,三杨辅政。王振在这段时间里不仅表现得非常收敛,而且树立了一个“正派”老仆的形象。他劝谏幼帝,礼敬阁臣,为太后分忧,颇得人望。

正统七年(1441年)太皇太后病故,三杨也先后病殁退仕。王振为司礼监掌印太监,自称“周公辅成王”,蒙蔽天子,口含天宪,持宠自恣,残害臣工,不覆上奏,在朝中被呼为“翁父”,日益专权骄横阁臣皆不能制。在王振专权的这段时间,一大批宦官神气洋洋,春风得意。明朝宦官势力进入第一次膨胀期,气焰之嚣张为明朝立国七十年所未有。

北京西郊翠微山麓有一座法海寺,为正统四年(1438年)御用监太监李童所建。李童,生于明洪武二十二年(1390年)江西庐陵人。此人虽不如王振权势熏天,但也是永乐、洪熙、宣德、正统、景泰五朝之显宦。他在永乐初年入选宫中,1421年明朝迁都后,李童来到北京。宣宗时,曾随驾平定汉王高煦之乱,后又随驾出喜峰口征讨蒙古兀良哈部。在法海寺中李童的塑像竟然于罗汉塑在一起,供人参拜。明正统年间,宦官之嚣张狂镠,由此可见一斑。

正当明朝内部宦官势力膨胀之时,北方的蒙古瓦喇部却悄然崛起。正统九年(1444年)瓦喇势力进入甘肃,并胁迫哈密卫归附。正统十一年(1446年)瓦喇又控制了蒙古兀良哈部。至此,也先的势力东至辽东女真,西至青海乌思藏及新疆畏兀,南面则与明朝接壤。也先对明朝表面尊顺,暗中遣使以“贡马”为名,虚报名额,滥讨赏赐,并派细作沿进京路线,刺探明军虚实。

正统十四年(1449年)二月,瓦喇使团至京,该使团二千人,却伪称三千人向明朝政府邀赏。王振指示礼部按使团实际人数给赏,并削减进贡马匹价格的五分之四。也先借口明人违约失信,悍然于当年七月,分四路大举进犯内陆。

瓦喇东路军,汇合兀良哈部攻辽东;西路军攻甘州;中路军分为两部,由也先与阿喇知院分别统率,直攻明朝边防重镇,宣府、大同。 瓦喇中路军势如破竹,大同、宣府以外各边防口岸纷纷陷落。大同参将吴浩战死于猫儿庄。明朝驸马都尉井源等四将各率万骑出击,全军覆没。

明朝西起甘肃东至辽东,万里九边,全线告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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