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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代文人五言诗和《古诗十九首》

 miyasa 2010-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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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代另一类对后代有影响的作品是文人五言诗。它们虽然数量不多,但其中有些作品成就很高,诗歌史上占有突出地位。

  整个西汉一代,没有文人的五言诗出现。后世传为枚乘、苏武、李陵等人的五言诗,实际都出自后人之手。但西汉时期,已出现了五言的歌谣谚语。现存成帝时的童谣:“邪径败良田,谗口害善人,桂树华不实,黄雀巢其颠。故为人所羡,今为人所怜。”通篇为五言句式。有些五言民谣被乐府机关所收集,有的在艺术上已相当成熟,如《白头吟》、《陌上桑》等。这些作品逐渐受到了文人的喜爱和重视,一些作家开始模仿它们写作五言诗。到了东汉初期,文人五言诗便出现了。现存最早的文人五言诗是班固的《咏史》:

  三王德弥薄,惟后用肉刑。太苍令有罪,就递长安城。自恨身无子,困急独茕茕。小女痛父言,死者不可生。上书诣阙下,思古歌鸡鸣。忧心摧折裂,晨风扬激声。圣汉孝文帝,恻然感至情。百男何愦愦,不如一緹萦。

  诗中咏西汉緹萦救父、汉文帝废除肉刑的故事。风格“质木无文”,表现出早期文人五言诗技巧尚不成熟。其后,张衡作有《同声歌》,用新婚女子口吻倾诉思夫之情,作品感情深挚,辞采斐然,颇富民歌情调,说明文人五言诗的技巧有了很大进步。学习乐府民歌很有成就的五言诗还有辛延年的《羽林郎》和宋子侯的《董娇娆》。《羽林郎》明显带有学习《陌上桑》的痕迹。《董娇娆》:

  洛阳城东路,桃李生路旁。花花自相对,叶叶自相当。春风东北起,花叶正低昂。不知谁家子,提笼行采桑,纤手折其枝,花落何飘飏!请谢彼姝子:“何为见损伤?”“高秋八九月,白露变为霜。终年会飘堕,安得久馨香?”“秋时自零落,春月复芬芳。何时盛年去,欢爱永相忘!”吾欲竟此曲,此曲愁人肠。归来酌美酒,挟瑟上高堂。

  假设桃李与采桑女子互为问答,感叹盛年一去,即遭弃捐的命运。这两首诗的技巧已经相当纯熟,都被收入乐府歌辞。到了东汉末年,文人五言诗的创作就渐渐多了起来。

  汉末较有成就的文人五言诗有秦嘉和徐淑夫妇的《赠答诗》、蔡邕的《翠鸟》、郦炎的《见志诗》、赵壹的《刺世讥邪诗》等。此外,还出现了以《古诗十九首》为代表的无名氏的作品,代表了汉代文人五言诗的最高成就。

  《古诗十九首》最早见于梁代萧统所编的《文选》。由于不知道它们的作者和确切时代,因此统称为“古诗”。它们不是一人之辞,一时之作,但有着相近的风格。当时这类作品还有一些,在梁代尚存59首。现在所能见到的,除了这19首之外,还有“携手上河梁”、“结发为夫妻”等10余首。根据近代学者的考证,它们大致产生于东汉后期,桓、灵二帝年间,作者是当时的下层文人。这一时期,宦官、外戚专权,士族官僚垄断仕路,特别是经过党锢之祸的打击,广大文人对现实极度失望。在他们的诗作中,人们已看不到西汉作家那种豪迈奋发的进取精神,也没有什么对现实的直接抨击。回荡在这些作品中的主旋律,是对人生失意的悲叹。它们普遍带有浓厚的感伤色彩。很多作品直接抒发了一种生命短促、人生如寄之感,或主张珍惜荣名;或鼓吹及时行乐;或宣扬玩世不恭,或表示要驰骛利禄,体现了作者不同的处世态度。如《回车驾言迈》中说:“人生非金石,岂能长寿考?随物化,荣名以为宝。”《生年不满百》中说:“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而《今日良宴会》中则称:“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何不策高足,先居要路津?无为守贫贱,轗轲长辛苦。”如此集中的关注人生问题,如此赤裸裸地表现人生欲望,在汉代作品中前所未有。这是对现实苦难的曲折反映。

  这一时期,大量下层文人为谋官求职背井离乡,到处奔走,《古诗十九首》中有一些作品写出了他们的飘泊之苦,思想之切;还有的则表现了家中妻子的孤凄哀怨,抒发了离愁别恨。如《行行重行行》: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诗中用思妇的口吻诉说她对远行丈夫的想念。这是《古诗十九首》中常见的题材,反映了汉末文人离家飘泊给他们的家庭带来的悲剧。“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两句,有人解释为“由于游子的乡里奸邪之人陷害忠良,致使游子不能返回故乡”。如果是这样,那么此诗又反映了汉末社会的黑暗。此类题材又有《涉江采芙蓉》、《凛凛岁云暮》以及《迢迢牵牛星》。

  另外,由于很多人在现实中饱尝了人生况味、世态炎凉,于是就出现了一些感慨知音难遇,抱怨朋友无情的作品,例如《西北有高楼》:

  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交疏结绮窗,阿阁三重阶。上有弦歌声,音响一何悲!谁能为此曲,无乃杞梁妻!清商随风发,中曲正徘徊。一弹再三叹,慷慨有余哀。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

  诗中通过歌者空中送情、主人公楼下听曲的情节,抒发了知音难遇的感慨,表达了“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的心愿。汉末文人为了实现理想以及个人生计,到处奔走。由于时政日渐腐败,宦官外戚把持仕路,贿赂公行,人情浇薄,很多人到处碰壁,深感壮志难酬,知音难遇,这是产生这首诗的现实基础。同类作品还有《明月皎夜光》。

  总之,《古诗十九首》从不同角度唱出了作者的苦闷心声,反映了那个散发着腐烂气息,找不到任何希望的时代的面貌。

  《古诗十九首》都是抒情诗。刘勰在《文心雕龙》中曾称赞以它们为代表的汉末古诗“结体散文,直而不野,婉转附物,怊怅切情,实五言之冠冕也。”

  古今研究汉代文人五言诗的人大都注意到这些作品真率自然的特点。例如元代陈绎《诗谱》说:“《古诗十九首》情真、景真、事真、意真,澄至清,发至情。”近人王国维《人间词话》说:“‘昔为倡家女,今为荡子妇。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何不策高足,立登要路津?无为守贫贱,轗轲常苦辛。’可谓淫鄙之尤。然无视为淫词、鄙词者,以其真也。”汉代文人五言诗大胆地抒发诗人的真感情、真愿望,在很大程度上突破了儒家的名教规范和伦理观念,这一特点是非常突出的。

  与乐府诗相比,《古诗十九首》的一个显著特点就是由缘事到缘情的变化。尽管这些作品所抒之情也是由具体的生活事件所触发,但诗的重心却由叙述生活事件,再现生活场景,转向抒写人生感受。这种感受也不再局限于一人一事,而带有超越时空和具体人物事物的普遍性的特点。与此相适应,诗中也极少出现乐府诗中那样细致的铺陈,而采用更为概括更为集中的感叹和议论。例如前面提到的“今日良宴会”和“生年不满百”,都是略去对宴饮享乐生活的具体描写而直接抒发人生感慨。又如“涉江采芙蓉”,写一游子在外飘泊,触景生情,思念故乡的亲人。诗中虽一再描写“涉江采芙蓉”、“采之欲遗谁”、“还顾望旧乡”等行为动作,以表现主人公的思乡之情,但结尾却由此而引出“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的感叹,从而把离别相思之痛苦上升到生命价值的高度加以思考。再如“行行重行行”一诗,写思妇独居思夫之苦,但诗中并未具体叙写由分别到独居这一事件本身,也不像后代的思妇诗那样通过环境氛围的渲染和主人公行为动作的铺叙来创造意境,而是以极为概括的方式倾诉主人公对痛苦的体验。诗的开头“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巧妙地融汇《诗经》、《楚辞》中的成句,叙说这种离别之痛的深剧程度,造成先声夺人的抒情效果。这几句诗与其说是思妇本人的悲怨,不如说它凝聚了世间离人思妇的共同感受。“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两句,历来有不同理解,或云指游子乡里邪曲害公正,使游子远走他乡;或云指游子在外为他人所惑,不思返乡。作者显系以“浮云蔽白日”作比兴,虚化游子不能返乡的原因,从而突出有家不返这一带普遍性的悲剧主题,以便为下面思妇的孤独与思念张本。诗的后面感叹“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一下子把诗意提升到岁月易逝,美人迟暮的生命意识上面,大大增强了理性色彩。《古诗十九首》善于从日常习见的题材中引发出人生哲理,善于在表达普通的情感体验时提炼出耐人寻味的名句,这是它的抒情性的一大特点。像是“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所遇无故物,焉得不速老”,“浩浩阴阳移,年命如朝露”,“去者日以疏,来者日以亲”等等,与其说是表达了某种特定思想感情的诗句,不如说是浓缩了无数人生体验的格言。即使像“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良无磐石固,虚名复何益”,“过时而不采,将随秋草萎”,“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等,虽是针对特定的生活现象而发,但又包含着耐人咀嚼的人生况味,其意义绝不限于诗中所设定的具体情境。明代钟惺说:“《古诗》之妙,在能使人思。”(《古诗归》)清代陈祚明说:“十九首所以为千古至文者,以能言人同有之情也。”(《采菽堂古诗选》卷三) “能言人同有之情”,也就是善于表现普遍性的人生情绪和体验,由于作者把这种情绪和体验上升到哲理的高度加以概括,因而能引起读者对于生命意义和人生出路的理性思考。

  《古诗十九首》的作者在艺术上继承了《诗经》、楚辞的传统,又从乐府民歌中汲取了营养,运用各种方式巧妙地抒发感情,创造了浅近真挚而又深切感人的艺术精品。有时,作者淋漓尽致地直抒胸臆,造成缠绵曲折,如泣如诉的效果。例如《行行重行行》。有时,作者通过某种生活情节和人物行动来抒写胸怀。如《涉江采芙蓉》: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通过主人公涉江采芙蓉、欲赠所思、还顾望旧乡等一连串动作,写出了对亲人的思念,从而引发了“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的怨伤。作者善于通过环境和景物酿造气氛,烘托感情。《凛凛岁云暮》:

  凛凛岁云暮,蝼蛄夕鸣悲。凉风率已厉,游子无寒衣锦衾遗洛浦,同袍与我违。独宿累长夜,梦想见荣辉。良人惟古欢,枉驾惠前绥。愿得常巧笑,携手同车归。既来不须臾,又不处重闱。亮无晨风翼,焉能凌风飞?眄睐以适意,引领遥相晞。徙倚怀感伤,垂涕沾双扉。

  用蝼蛄悲鸣、凉风凄厉的冬夜,衬托着女主人公思念丈夫的梦境,展现了一个孤苦无依的思妇形象。这些情景交融、深邃优美的意境见于很多作品。作者在诗中大量运用了比兴手法,努力造成言简意深、含蓄无穷的艺术效果。比兴手法的运用十分灵活巧妙,如《青青河畔草》:

  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牖,娥娥红粉装,纤纤出素手。昔为倡家女,今为荡子妇。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

  用“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起兴,与乐府民歌《饮马长城窟行》的开头相似,但又别有新意。青青绿柳点染了女主人公的生活环境,衬托着她的青春美貌;同时又象征着离别与相思,构成了浓郁的艺术氛围。又如《明月皎夜光》中用“南萁北有斗,牵牛不负轭”比喻朋友间徒有虚名而无情谊,是由《诗经•大东》中的句子点化而来;而《冉冉生孤竹》的结尾:“伤彼兰惠花,含英扬光辉。过时而不采,将随秋草萎。”又显然是楚辞中草木零落、美人迟暮的感慨。

  《古诗十九首》的作者善于采撷、提炼口语、俗语入诗,同时又融汇了不少《诗经》、楚辞中的词句,但又使人浑然不觉。作品的语言浅近自然,如话家常,但又有典雅美,富于表现力。因而前人称《古诗十九首》具有“深衷浅貌,短语长情”的特点。

  以《古诗十九首》为代表的汉末文人五言诗以出色的成就宣告了文人五言诗的成熟。梁代钟嵘曾赞扬这些作品“文温以丽,意悲而远,惊心动魄,可谓几乎一字千金。”它们直接开启了建安时代“五言腾踊”的局面,并成为后代诗人学习和模仿的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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