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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父而歌

 renweiz 2010-11-24

为父而歌

父爱是空气,是阳光,我时时刻刻都沐浴在父爱的暖流里……

A

“唉,那是一九六零或是一九六一年的正月吧,你也就两三岁的时候,那一年,雪也不咋那么大,噗沓噗沓,足可以没过膝盖。我、你三姑父赶着毛驴拉的双驴车,对了,还有你妈,拉着你,向着峪口私人诊所走去。到了那儿,还是那个老中医有经验,一下就瞧出来了,是脱水,好家伙给你输了两大管子水,时候不大,你就能说话了。要按说,大冬天的咋就缺水呢。那天夜里还尿了人家床上的褥子,哈,那个老中医给弄得直说我。”今年元旦休假,回家看望父母。77岁的父亲,说起四十七八年前的往事,细节记得还是那么清晰……

一九七六年,父亲45岁,身体很健壮。我才高中毕业,傍过年的时候,我得了伤寒,发烧不退。又是父亲骑着自行车载着我赶到30里外的县城卫生防疫站,没白天带黑夜的守候,我才得以康复。

现在,父亲已是近八十岁的老人了,每次回家看到父亲为我做饭、烧菜,忙碌个不停,我总是于心不忍,便添水抱柴,可父亲总是说:“不用你烧,你烧不好。”我知道,父亲哪是怕我烧不好,那是心疼自己的儿子呀!临返回县城时,父亲总是默不作声地为我装好要带走的东西,要不就是苹果,要不就是带刺的黄瓜,要不就是碧绿的豆角,要不就是老透了的窝瓜……

B

父亲管孩子很严。

父亲于一九九二年退休,他当了一辈子教师。忠诚党的教育事业,放在他老人家身上最合适不过。据老人家讲,不止一次地讲,我们可是确信无疑,因为我们曾看到过他获得的各种证书。高小还没毕业,便被他的恩师留校,也做了“教书匠”。靠勤奋地钻研,他很有建树,从一位小学教师做到了小学校长,后做到了学区校长。

一旦做了教师,便加倍地知道了学习的重要,因此,我们的一举一动便在父亲严厉的掌控之下了。

那是上小学吧,我清楚地记得,可能是星期六或日,也许是放午学或晚学后,说不定什么时间,他都有可能让你从书包中掏出书本来。印象中数学居多。给你出几道题,你能做出来,他自然高兴;做不出来,给你讲一遍,再不会,还可以说一遍,第三次还不行,大耳光子可就上来了。我不知道,那个时侯有多少个星期六、星期日,中午或晚上是在泪水中度过的。我怨恨吗?肯定是有的。但是,我想:我之所以在1980年以优秀的成绩考入师范成为一名教师;哥哥之所以能够在部队考上复旦大学后来成为师级干部;三弟之所以多年与财务表格、数字打交道如今掌握家乡财经大权;四弟之所以在部队机场成为中坚转到地方又当上科级干部,肯定与父亲逼我们出“泪水”有关吧!

我们在父亲面前曾经是“战士”,父亲在我们面前曾经是“首长”,是“指挥官”。我们哥儿几个—准确地说是哥儿四个—老大至老四(兄妹共6人,老五是女儿疼爱有嘉,老六是老儿子则更舍不得),隔长不短地净挨训。基本上都是与学习关系不大,属于做人性质的。训前,总是让我们面对坐在炕沿上的父亲,肩并肩,整整齐齐地站成一排,“看着我,听命令。”“立正。”“稍息。”……,军令如山倒,听到口令,必须得迅速做出反应。不做,你敢吗?现在,每当暑假结束后,各个学校都开展军训,这算什么呢?四十几年前,我的父亲,对他的子女,我们的军事化管理早就开始了。在当时,左右四方邻居哪个不知,又哪个不晓?

人的生命属于人只有一次,父亲深知这一点,因而使他很操心。这年夏天,天气十分炎热,酷暑难当。中午吃完饭,哥哥出去了。离我家不远,道儿南边儿,有一个长辈,我管他叫二叔,水性很大。庄南头儿,有一大水坑,从南到北足有150米之长,常聚很多男人洗澡。他背着我哥一个猛子从北边扎下去,冒出头时早已到南岸了。后来,父母知道了这件事,哥哥挨了一顿猛揍,自然是躲不掉的了。为了防范我们洗澡,每天中午,父亲总在我们哥儿几个的后背上、手腕上或是肚子上、大腿上,划几道白印,每天晚上都要检查划痕是否还在,直弄得我们整天提心吊胆,恐怕印痕不小心被汗水湿掉,被衣服摩擦掉……

在父亲的严格管理下,在父爱的羽翼下,我们完好无损地成长着。

C

别看我的父亲是一位教师,可他不光会站在黑板前拿着粉笔,捧着书向他的学生“传道、授业、解惑”,他会的可多着呢。

你看到东厢房房山上倒挂着的白白的公鸡了吗?那是预备过年用的,不用说这宰公鸡的人,肯定是我父亲了。

待生活有了好转,母亲再也不小利小气地过日子,也会大方地说:“要过年啦,咱们也宰一只羊,杀一头猪吧!”这杀猪宰羊的重担毫无疑问地落在父亲肩上。将猪、羊捆好,放于小车铁簸箕上或门板上,从白刀子进去放血开始,到褪猪毛、剥羊皮、剖腹、倒脏,甚至烙铁放于通红的火炉中烫猪羊头、四肢,这一系列活儿,除了我父亲绝无他人。大年三十中午,看到母亲辛苦为我们备好的丰盛的午餐,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父亲眯着眼,取出炉中的烙铁,在猪头、羊角间蹭来蹭去的情景。父亲“屠户”的手艺,无师自通。

正是热季黍子熟了,天高气爽的时候高粱也谦逊地低下了头颅。待把粮粒脱尽,瘪穗全留着。靠近年根儿,父亲休寒假有了空闲,准会将黍子、高粱穗润湿,拿出家什,腰间一系,缕出一把高粱(或是黍子)穗,铁丝一绕,双脚狠命一登,于高粱和铁丝的结合处,绑上细细的麻绳,转他三两圈,系紧。就这样八把九把的,功夫不长,一把笤帚就刨好了。一天之后,数目已是相当可观了,当然了不光是笤帚,还有刷锅洗碗的炊帚。可这儿子一把,那儿子一把,又全给瓜分了。啊,我的父亲,哪一个儿女没有享受您的劳动成果呢?

父亲写得一手好字。每过春节,父亲准会鼓捣出大红纸,铰成一条条的,翻出砚台,找出笔墨,刷刷几笔,一幅对联一挥而就,再剪几条挂帘,春节的早上大门两边、横梁上对联、挂帘这么一贴,那喜庆劲就甭提了。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用他的巧手,时时刻刻将爱的光芒洒给我们的人。

D

父亲是我们一家的经济支柱。

在我的印象中,从小学到高中毕业那一阶段,国家都实行集体所有制,那是一个对我们家来说贫穷、生活困难的年代。

尽管母亲养鸡、养羊、养猪想方设法维持我们的生计,多卖一点钱;尽管母亲挤出时间在辛苦操持家务下,更多地在生产队出工;尽管我们这些还未长大的孩子,那时我哥十三四岁,我十一二岁,还是贪玩的年龄,利用周六日、麦秋、寒假为生产队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计,譬如放猪、拉墒、赶驮子、割麦子、捡麦穗、拾棉花等,到头来,生产队年终一结算,还是欠了一大笔钱,最多的有一年欠380元之多。那时候,一个男劳力每天挣10分,一天劳动下来还挣不到一元,更何况我们这些童工,一天也就挣34分,挣个34毛钱就算不错了。

于是,我们在念小学、初中的那几年都积极申请减、免一学期2元的学费。也是老天睁眼,被减被免的机会总会垂青我们。

那个时侯饮食也很糟糕,除了粗粮就是粗粮,记忆中所吃的是:蒸白薯、萝卜丝汤、摊饽饽片、贴饽饽,棒子面、白薯面的烙饼、饺子、擦格豆,糊白薯干……,天天吃,一年四季老吃,真是难以下咽呢,可又能怎样呢?

没钱就想钱,不愿吃粗粮,想着吃细粮。

我父亲,教师,挣钱,虽然那个年代,工资不多,也就每月二十多元,毕竟是我们的希望,母亲的希望,所以我的父亲也就被我的母亲敬着了,也就被我、我们敬着了。

父亲吃饭与我们是不一样的,父亲与母亲吃饭是不一样的,而我们与母亲吃饭则完全是一样的。

每次做饭时,母亲总是费尽心思:包玉米面、白薯面饺子时,母亲总会包三十几个白面的;蒸白薯时也会一锅掀地蒸几匹儿白面卷子;烙粗粮饼、饸子时,母亲也总会和上一点白面;就连蒸小米饭时,也要蒸一点白米饭……

在同一张饭桌上,摆着两样不同的饭菜,我们偷偷地不时地递过几眼,心里暗暗说道:“您咋还没吃完呀?您咋还不撂筷呢?”

父亲终于放下了筷子,母亲把剩下的细面食用手掰掰或用刀切切均分给我们,不,五弟总是能额外地多分一些。而我的母亲做了半天的饭,细面食却点滴未粘。写到这里,心又酸楚起来,眼又开始模糊了……

现在想想,看着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孩子,父亲又怎能吃得下?白面食本来做的就不多,又早早地撂下筷子,那是他不忍吃饱,只不过父亲没有用语言表达他的爱罢了。

多年以后的现在,我同父亲谈及此事,父亲还是微笑着,细细地听着。

那段时间,父亲把自己的工资全部交到了队上,为了给我们买口粮。

那段时间,那只戴了多年的手表,发黄的手表,也被父亲卖了。

父亲再戴上手表,已是多年以后的事了。

 

现在好了,我们大家都“好”了,“粮食有了,面包有了,什么都有了。”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正在唱着“最浪漫的事”,我们继续徜徉在父辈的暖流里……

写于200915日至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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